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王姨娘從外頭進來,站在院子裏的桃花樹下頓了頓才進了裏間,拔步床上的如意直挺挺的躺著,閉著嘴一口飯都不吃,王姨娘在如意的床邊怔怔的坐了半響就落了淚:“你從宮裏回來就不吃不喝,姨娘知道你心裏苦,你怨姨娘,可這都是命!”

年輕的時候以為爬上老爺的床做了姨娘就富貴了,可是現在回頭在看還不如嫁個體麵的管事做個正房娘子,女兒也就不至於被人看不起。

如意忽的坐了起來,耳朵上的丁香耳墜猛力的晃動:“姨娘我隻是不甘心!都是阿瑪的女兒,沒道理我就一定要比姐姐差!”

如意的眼裏閃著駭人亮光,看的王姨娘甚至有些瑟縮:“你...你這是......”

如意垂了眼,不再看王姨娘,跟她姨娘說了又能怎麽樣,難道還能幫到她?她又躺了下去:“您別管了,我知道該怎麽做。”

孩子大了,越發不肯多看她,大抵也是怨恨的吧,可她又還能做些什麽?

上頭賞賜的料子就是不一樣,李氏撫摸著緞子,聽著雁姑娘在一旁道:“這個顏色最襯您的膚色,若做了梨花底的衣裳穿,更是多了一層風韻!”

李氏仿佛聽得很高興:“是啊,我也覺得好,等做好了我便穿上。”

雁姑娘笑意更加真切:“也是主子長的好看,別人就穿不出這顏色的好來!”

惠妃細細端詳著宮女給她新塗抹的指甲油,隻覺得還是不大平整,不滿意的略微皺眉,宮人在她耳邊低語:“衣裳已經穿上了,果真瞧著好看呢。”

惠妃仿佛是聽到了個好聽的笑話,展顏而笑:“上一次湊巧,難道這一次能讓她跑了?去跟大福晉說一聲,注意著點,可別在壞了事。”

說起大福晉惠妃的語氣永遠好不了,宮人心想,主子大抵是恨著大福晉的。

層層疊疊的影子在權珮腦中咆哮呼喊,被她親自砍去頭顱的大行台尚書令提著腦袋來找她,她冷笑著又是一刀劈死,鮮血漫天都是,讓她有些喘不過氣,等醒來就見著曉月站在一旁,手裏捧著一碗溫熱的紅豆湯,西洋鍾響了起來,沒想到睡了近一個時辰。

外頭傳來了溫和的說話聲,權珮慵懶的眉眼之間才有了幾絲笑意,這就來了........

大福晉梳著小兩把,頭上簪著一根赤金扁方,鬢邊是一朵堆紗宮花,身上是家常柳綠色的旗袍,看起來親切隨和,她溫和淺笑,帶著長者的關懷:“......這麽熱的時間做月子,你越發要小心,不能沾冷水,不能吹冷風,別圖一時的痛快做下了月子病,那以後可有的你受。”

權珮的頭發隻鬆鬆挽起,有一縷垂在耳邊,仿佛一朵慵懶的睡蓮花,嫵媚清新,又有些深不可測:“您說的是。”

大福晉見權珮認同自己的說法,臉上就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又悄悄跟她說些體己話:“.......李氏不過是個格格,你別往心裏去,你已經有個阿哥了,就是她在能耐也翻不過天去。”

仿佛妯娌兩個極其親近一般,權珮垂了眼,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您說的這是什麽話?”

雁姑娘從外頭急匆匆的趕進來:“福晉不好了!格格她肚子疼,還見紅了!”

大福晉眼裏陰冷的光芒一閃而過,轉眸去看權珮,麵上就露出了驚訝:“這好好的是......”

權珮抬手掩著嘴輕咳,手腕上的赤金紅寶石手鐲折射著耀眼的光芒,大福晉微眯了眯眼,高深的站起來:“我就先走了,不便打攪!”仿佛是個極其識趣的人一般。

外頭恰好來了貴妃宮中的嬤嬤,朝著大福晉道:“可找見您了,惠妃娘娘要您過去!”

曉月已經進了李氏的屋子,廂房裏忽的傳出一陣驚恐的聲音:“是福晉跟前的曉蓉姑娘往主子的藥裏放了東西,不關奴婢的事!”

這幾樣便就這樣湊巧的發生在了一起,仿佛是在遮掩不得了,權珮倚在榻上朝外頭道:“奴才太可憎了!”

外人聽起來似乎氣急敗壞聲音,曉月卻從主子的眉眼之間看到的還是漫不經心和幾絲無聊。

事情順理成章的驚動了新晉升的貴妃,大福晉站在貴妃下首欲言又止,半響才道:“聽說是這麽個事,但........也還隻是聽說,不知道實情。”

佟貴妃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惠妃,見惠妃的注意力似乎隻在那一副雙麵暗繡的十二幅花鳥屏風上,眼神一閃,惠妃看似不在意但今天的事情這麽巧,恰好是她宮中的嬤嬤去替惠妃尋大福晉,不難說跟惠妃沒有關係,隻是越有關係她越要打起精神來處置,免得被惠妃抓住了把柄。

李氏房裏熬藥的小丫頭一口咬定看見曉蓉下藥,她隻是出於懼怕才不敢開口。

曉蓉被帶到了跟前又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有碰那些東西:“奴婢從哪來的藥暗害李格格,這分明就是誣陷!”

小丫頭張口就道:“福晉喜歡調香,跟前根本就不缺麝香,你能尋不出點可用的東西?!”

事情已經很明顯的指向了權珮,不管到底是真是假,這事情即便是個查不清楚,權珮的名聲也壞了,以後還怎麽抬頭做福晉?

貴妃思來想去:“去請四福晉過來吧。”

權珮還有幾天出月子,但她有自己的法子保養,身體和身材幾乎都恢複了。

傳話的太監到了時候,權珮剛藥浴完,換上幹淨的衣裳,丫頭正在侍候她梳妝,傳話的太監等的鼻子眼睛都不是地方,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情收拾!

都是從月子裏過來的以為會見到一個儀容不整的四福晉,卻沒想到這女子會這樣驚豔的出現,彩服冠子上碩大飽滿的紅珍珠晃的人眼花,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的窄袖旗袍流動出華貴的光澤,眉眼之間是漫不經心的笑意,一舉一動之間雍容的氣度好似在所有人之上,明明應該是最狼狽的一個........

佟貴妃是第一次這樣近的看這位沒有多少故事的四福晉,並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氣度。

不論事實真相怎樣,權珮畢竟還沒有出月子,貴妃叫權珮坐下,沉吟了半響,沉重的開口:“......說是看見你的丫頭給李氏下藥,所以李氏才會見紅,本不該叫你過來,但這樣的事情若不分辨清楚就是一輩子的罪名。你也別害怕,有我在,一定還你個公道。”

佟貴妃跟權珮無冤無仇,似乎也並不想讓惠妃得利,所以聽上去很公允。

隻是沒料到眼前的女子忽的展顏一笑,仿佛是看了一場鬧劇一般,眼裏露出玩味和嘲諷:“隻是說這事情,卻沒人想到要看看李氏是不是真的見紅了麽?或者是已經不大好了,這樣也好定我的罪名,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叫各位以為我給李氏下藥了?”

惠妃猛的瞪大了眼看向權珮,權珮眼裏流淌著淺淺的明媚的笑意,好像是出來遊玩時才有的心情,難道真的又差了?!

佟貴妃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她隻顧著思量惠妃的動機,卻忘了仔細的查證事情是不是屬實,就這樣因為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將未出月子的皇子福晉叫到跟前,那麽她的臉麵又何在?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佟貴妃的偏殿裏沒一個人肯開口,權珮朝著外頭道:“讓張太醫進來吧!”

李氏果真根本就什麽事都沒有,說是見紅也不過是那個不知道輕重的丫頭胡亂嚷嚷,亂了眾人的心神。

佟貴妃才坐上貴妃的位子就出了這麽大的漏洞,轉頭看向一旁的惠妃冷笑連連,果真是好手段,明明是惠妃在後麵搗鬼,結果翻船了竟然是全成了她的錯,惠妃竟一點都沾不上。

但此刻這些都不是重點,她要做的是安撫權珮。

“我是太糊塗了,隻聽著大福晉說,就以為是真的,到叫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都是我疏忽!”

這話又將罪過擔了些在大福晉身上,下首一直站著的大福晉垂著眸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聽到這樣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權珮並沒有跟貴妃較真:“您說的我都明白,這事情原就不是您的錯,我心裏多少也明白。”

佟貴妃的眼睛亮了亮,四福晉果真是個通透人,她還害怕這事情沾在手上取不下來。

權珮不想跟貴妃為敵:“今日的事情都是誤會,出了這個門大家都不說便也沒什麽。”佟貴妃幾乎感激起權珮:“就是這個理!”她說著又看惠妃和大福晉,眼裏便帶出了幾絲冷色:“是不是?”

惠妃滿眼複雜看了一眼自始至終笑語嫣嫣的權珮,她淺淡的笑意裏似乎藏了很多東西,是不是還留有什麽後手?她忽的就覺得不安了起來。

貴妃不想跟惠妃多說,惠妃也實在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便帶著大福晉起身告辭。經過權珮身邊,沉沉的看這個明豔的女子一眼,以前她是看走眼了.......

權珮坐在貴妃的下首撥弄著手中的粉彩仙桃茶碗:“沒想到惠妃娘娘會借著您出手。”

貴妃心中一跳:“你是早就料到了?”

權珮笑了笑:“哪裏,不過是近了才發覺的,到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針對我,又非要拉著您下水。”

貴妃微垂了垂眼:“我到底根基淺薄,她想為難我我不是照樣也上鉤了?”

權珮伸纖細的出食指搖了搖,露出雪白的腕子上那金貴的碧玉手鏈:“我這裏就有個惠妃的把柄,您若願意是可以將她捏在手裏的。”

貴妃的眼裏漸漸充滿了笑意:“還是你知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