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第008章
“離我遠點兒!”
隨著這句話出口,室內寒光一閃,顧雲箏一直握在手裏的匕首出鞘。
霍天北笑得更愉快了,“要謀殺親夫?”
“留著自盡用的。”他越高興,顧雲箏就越氣。
“隨你。”霍天北拉過床尾閑置的一條錦被。
顧雲箏飛快下地。
霍天北躺在床上,“要麽就在椅子上坐一夜,要麽就打地鋪,你看著辦。”
顧雲箏隻是覺得不公平,“憑什麽要我這樣?”
“現在是你不肯跟我睡一起,不是我無事生非。”霍天北的手落在身側她睡過的位置,又氣死人不償命地補了一句,“我一向都覺得,有床不睡的人太傻了。”
顧雲箏覺得自己跟他說話才是最傻的事情,索性噤聲,氣鼓鼓轉到窗下的椅子上,盤膝而坐,瞪視著他。
霍天北的心再寬,被她這麽瞪視得久了,也有些別扭,打趣道:“總看著我做什麽?像個花癡。”
顧雲箏氣得想找根木棍過來,把他的頭狠敲一通,之後想起一件小事,神色略有緩和,問道:“你下午說算我贏了,那句話隻是說說而已?”
霍天北直接把話說到底,“除了不讓我安生歇息,你說什麽我都能考慮答應你。”
顧雲箏要被氣暈了,反倒笑了,“可我現在就想讓你從床上滾下來。”
霍天北隨之笑了笑。許久了無睡意,瞪著他的人也還是不肯錯轉視線,他起身,“你陪我喝幾杯,我把床讓給你,怎樣?”
顧雲箏想了想,“好。”
霍天北喚人溫了一壺酒,備了幾道下酒菜。不消多時,一名婦人端著酒菜進門,一一放在顧雲箏身側的圓幾上。
霍天北擺手命婦人下去,親手斟滿兩杯酒,將一個酒杯送到她麵前時道:“說說話?”
“說什麽?”和他說話就等於找人鬥嘴,顧雲箏興致不高。
霍天北和她碰了碰杯,“說說你到底為何這般對待我。”
“我怎麽你了?”顧雲箏剜了他一眼。
“你有時候會讓我覺得,我簡直就是你的仇人——可你雙親明明好端端地活著。”霍天北坦言道,“再有今日,如果你贏了我,到底會讓我做什麽事?”
顧雲箏用半真半假地態度笑問:“讓你休了我,行不行?”
霍天北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休了你我還要再娶,太麻煩。不能換件別的事?”
顧雲箏啼笑皆非,喝了小半杯酒,擺出和他拉家常的態度,道:“我前兩日聽人說起一些事,開始厭惡霍家,不想再留下去。”
“說來聽聽。”霍天北也盤膝坐在椅子上,誠心聆聽的樣子。她從骨子裏對他的抵觸、厭煩,讓他的好奇心越來越濃,因為想不通,毫無頭緒,隻能讓她自己說。
顧雲箏緩聲道:“以往我心神恍惚,對很多事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這兩日才將雲家滅門之事聽到了心裏。”她看住他,“雲家的事你也出了一份力吧?”
“你意思是說,懷疑我是害得雲家滅門的凶手之一?”霍天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這懷疑因何而起?”
“你不是與雲家有過過節麽?”
霍天北想了片刻才點頭,“你不說我都忘了。”
“……”
“連你都這麽煩我,何況別人。”
顧雲箏更加無奈,“跟你說話是真費勁,你倒是說說,跟你有沒有關係?”
霍天北扯扯嘴角,“我沒閑心去害別人。”
“真跟你無關?”顧雲箏不大相信,“鎮國將軍曾上奏說你有意謀反,那檔子事誰不知道?最後是三位閣老幫你,使得鎮國將軍等人被皇上懲戒。”
“他都不想讓我活了,我還不能讓人為我辯解幾句?”霍天北輕笑,“你好歹也掛著霍夫人的頭銜,怎麽隻肯為別人考慮?”
顧雲箏正色道:“你完全可以因為那件事而對鎮國將軍心存記恨,再者,你在朝廷有三位元老相助,想讓人萬劫不複不是很簡單麽?”
“真看得起我。”霍天北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怎麽就不往別處想想——那件事不論怎樣,被害的都是武將。我若是朝中心懷不軌的閣老,也會先對身邊的人下手。我在他們眼中,年輕氣盛,想抓個錯處很容易,而且來日方長。鎮國將軍卻是不同,要抓錯處的機會太少。”
這話說得顧雲箏神色微滯,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那麽點道理。
霍天北用下巴點了點她手裏的酒杯,“喝酒,別隻顧著說話。”
顧雲箏將杯中餘下的酒一飲而盡,又倒滿酒,“那你對鎮國將軍到底是什麽看法?真的不曾記恨他?”
“鎮國將軍……”霍天北身形向後,略顯懶散地倚著椅背,“趕上好世道,遇到明君,他的榮華才保得住。否則,也隻能在身死多年後沉冤得雪、百世流芳。說到底,他是忠良,卻是愚忠。”
顧雲箏愕然地看住他,這話聽起來可是大有文章,“鎮國將軍彈劾你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霍天北忙著自斟自飲,不給回答。
“都怪你這種佞臣!”顧雲箏說起關乎家族的事情,無從控製情緒,語聲變得凝重,“就是從那件事之後,鎮國將軍才逐步落入被動的局麵,一步一步走到了被滅門的境地。”
霍天北擰眉,目光中有了丁點寒意,“這些話從何而來?是哪個人讓你說的?”
“怎麽?”顧雲箏冷笑,“這不是事實麽?我到今日才確定,嫁的竟是你這種貨色!”
“你腦子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霍天北險些發火。本來還算不錯的氛圍,忽然就又變回了劍拔弩張的情形,這女人又開始出言不遜了。如果她真是因為這等荒唐可笑的原因、猜疑才百般厭煩、抵觸他——那麽,真就不如不知道的好,知道了也是想起來就惱火。
“你才有毛病!”顧雲箏恨聲罵了回去,“說了這半晌都是含糊其辭,一句實實在在的話都沒有,還不就是因為旁人彈劾你的事情是真!”
“是真是假我也不需與你說起。”霍天北眸子裏閃過諷刺的笑意,“你以為你是誰?”
“混賬東西!”顧雲箏被他的態度惹惱了,因為方才的話,對他是不是自己仇人的猜疑更重了。她跳下地,纖長手指指著他鼻尖,“你要麽現在就把我休了,要麽就等著死在我手裏!”
霍天北不由挑眉——瘋了?見她要往外走,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沒好氣地扣住她手腕,將她往原處推去,“大半夜你瞎折騰什麽?!”
顧雲箏身形站定,施猛力要甩開他的手,卻是幾次不能如願。她雙眼冒火地看著他,“放開!”
霍天北看向一側的床,“滾回床上睡覺去!”
“我要回府!”顧雲箏冷聲道,“懶得看到你!”
“再鬧信不信我把你綁起來?”霍天北沒耐性跟她這樣僵持下去,又顧忌著夜半更深,言語便有所讓步,“別的事你也不要問我,慢慢就看清誰是誰非了。”
“我讓你放開,你這個土匪!”顧雲箏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隻想到外麵去冷靜一下,越是不能如願,火氣就越大。
霍天北逸出危險的笑意,打橫將她抱起來,轉到床前,將她丟到床上。
顧雲箏利用這間隙抽出了匕首,對準他頭部,猛力擲出。
霍天北閃身躲過,欺身到了她近前,鉗製住她雙臂,笑意更濃,“別鬧了行不行?不然我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做土匪。”
“無恥!”顧雲箏雙腿發力,用膝蓋撞擊他腹部。
霍天北側身躲過,之後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將她雙手按在她頭頂,還是故意氣她:“我這才明白過來,你鬧了半晌,原來是蓄意勾引我。”
顧雲箏極力掙紮,片刻間已是氣喘籲籲,聽得他的話,氣得眼前直冒金星,“我勾引你?少在那兒自以為是了!我寧可嫁個乞丐也不會打你半分主意!”
“我連個乞丐都不如?”霍天北俊顏趨近,“你再好好看看。”
顧雲箏整個人都被他壓製著,能動能發力的也隻有頭部了。氣急敗壞之下,她猛地挺身,額頭狠狠撞擊他的額頭。明知是都沒便宜可占,還是這麽做了。
沉悶的聲音響過,兩個人俱是眼前一黑。
霍天北濃眉緊蹙,覺得頭部嗡嗡作響,閉了閉眼,恨不得將身下這小東西掐死。
顧雲箏是主動出擊的人,多少比他好過一點。在這片刻間覺出他力道漸緩,便要反轉身形變被動為主動。
她沒想到的是,霍天北竟隨著她翻轉身形。
於是,兩個人的姿勢就變成了顧雲箏壓在他身上。
霍天北將她雙臂擰到她背後,之後緊緊地抱住了她,愜意地深深呼吸,“很香。”
顧雲箏差點就被氣哭了,掙紮幾下,因著這樣曖昧的姿勢,很快就偃旗息鼓,不敢動了。
霍天北看住近在眼前的她的容顏,說了句心底話:“不知為何,我覺得你生氣的樣子比較好看。”
顧雲箏轉臉看向別處。
霍天北毫無鬆手的意思,卻沒再說話,眸子慢慢變得幽深。
安靜的氛圍下,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鼻端縈繞著屬於他的清冽氣息,身體感受到了他身體的溫度。
她撐不下去了,強忍著心頭憎恨、委屈,討饒道:“我不鬧了,你放開我行不行?”
“方才還出手傷人,現在竟連看都不敢看我了?”霍天北語聲恢複了慣有的冷靜。
顧雲箏轉臉看向他,“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放開我行不行?”
“我看不出。”霍天北審視著她,“今晚能不能老老實實睡覺?”
顧雲箏輕輕點頭。
“一起睡?”霍天北知道自己越來越愛逗她不是可喜之事,卻總是克製不住。
顧雲箏閉了閉眼,一副要赴刑場的樣子。
霍天北失笑,“不管你願不願意,今夜都要聽我的。否則,”他又深深呼吸,“我很願意就這麽抱著你到天明。”
“……”
“你就是武藝再高強,這麽糾纏也不是我的對手,放聰明一點。”霍天北委婉地警告之後,側轉身,將她丟到了身側,又將被子丟在她身上,“睡吧。”
這一夜對於顧雲箏來說,真不亞於受刑。
同一時間,霍府,太夫人房裏。
太夫人還沒睡,正在與大夫人說話。
大夫人道:“兒媳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顧雲箏怎麽突然就像是變了個人?”神色變得愈發凝重,“一個武癡突然變得伶牙俐齒,居然還提到了主持中饋的事,真是不亞於大白天見鬼啊……”
“誰說不是呢?”太夫人歎息道,“你是沒親眼看到她現在那個樣子,端的是有心計,你若是與她爭高下……恐怕——”
大夫人目光微閃,不安起來,“果真如此的話,那我們不是遲早要被她踩在腳下?”
太夫人點一點頭,“我又何嚐不知,正因此才大半夜將你叫來,與你商議此事。”
“顧家那邊……是不是被老四的人照看起來了?”大夫人猜測著,太夫人想來就是因為手裏沒了製約顧雲箏的把柄,才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
“顧雲箏縱馬離府那天晚上,老四就讓人把顧家保護起來了。”太夫人頹然道,“顧太太也被禁足,不得前來府中。”
“原來如此。”大夫人真正的焦慮起來,“實在不行……能不能把顧老爺請來?如今他的話,顧雲箏想來是能聽得進去的,這樣一來,顧雲箏不是自己就想離開霍家了?”
太夫人卻擺一擺手,“你看老四那個樣子,怎麽肯同意休掉顧雲箏!他如今是擺明了要借著顧雲箏給我們添堵。”
主持中饋的權利,大夫人是如何也舍不得讓出去的。而眼前的局麵,看起來卻是極有那種可能。她思忖半晌,冷靜下來,笑了笑,“老四能用顧雲箏給我們添堵,我們也可以用女人給顧雲箏使絆子啊。我有個法子,先試一試再說,不行再從長計議。”
太夫人眼前一亮,“快與我細說。”
一整夜,顧雲箏和霍天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似被點穴一般,一動都不敢動。
而她身邊那個人,倒是愜意得很,偶爾翻個身,睡顏平靜。
顧雲箏每次一看他,就恨得咬牙,卻又不敢久久凝視,怕他因此醒來,這樣受罪的還是自己。
就這樣熬到了天明。
一名婦人在門外通稟:“侯爺,夫人,府中來人了,聽說是秦姨娘。”
霍天北聞言睜開眼睛,神色轉為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