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

第7章(中)

蘇季沒到中午就從醫院離開了,昨晚是因為醫生怕病情出現反複,要求家屬在場,今天墨遠寧已經脫離了比較危險的時期,看起來穩定的很好,蘇季也就順勢走了。

她真不想和墨遠寧太曖昧不清,昨天醫生認為她是家屬,讓她留下來陪床的時候,她想推給其他人,卻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墨遠寧還有什麽親人。

她在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墨遠寧真的是一個孑然一身的人。他沒有父母,沒有太過親密的朋友,之前他所有的,也不過就是蘇家,而現在他連蘇家都已經不能再進。

其實她又何嚐不是孤家寡人,她唯一的親人隻有哥哥了,但蘇禾的世界裏隻有藝術,平日裏偶爾兄妹通個電話,也隻是互相詢問一下生活上的狀態,再無其他。

自從墨遠寧走了後,偌大的蘇宅裏除了管家和傭人,就剩下她一個。

她一個人坐在長長的餐桌上吃飯,一個人寬大過分的空床上睡覺,這種時候她甚至會想念墨遠寧還在的那些日子。

即使是最後的那一年,每一刻遍布了猜忌和懷疑,也總還能每一天都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

那些日子裏她處心積慮地想要趕走他,當目標真正實現,卻又覺得悵然若失。

從來夫妻離心,都沒有真正的贏家,不過是兩敗俱傷。

蘇季沒有再去醫院,墨遠寧在裏麵住了一周,一周後他出院了,帶著簽好的合同造訪蘇宅。

身為這裏的前男主人,墨遠寧進來的時候沒有被孫管家當做貴客歡迎,反倒被不冷不熱地打量了幾眼,晾在了客廳裏。

孫管家是蘇家的老人,墨遠寧還是蘇家的姑爺時,他畢恭畢敬不會有絲毫怠慢,墨遠寧被掃地出門變成了前姑爺,他就沒必要客氣了。

蘇季正在健身房做瑜伽,上次她又在健身會所被綁走後,瑜伽她就改為在家裏做了,最多隔段時間請個教練過來。

她出了一身汗,聽到孫管家報告後,還又去衝了個澡,吹幹頭發,這才換了見客的衣服出來。

四年夫妻,就算她再注意形象,墨遠寧也連她再邋遢狼狽的樣子都見過了,蘇季不過是想讓他多等一下而已。

墨遠寧獨自一人在客廳裏等著,還坐在他原來見客人時常坐的那個沙發,猛一看還以為時光倒流,又回到了他還沒有離開過之前的樣子。

隻是他好像還有些疲憊,蘇季過去的時候,他還是像那天在別墅裏那樣,雙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低了頭閉目養神。

蘇季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看到他的臉色沒比前幾天在醫院裏躺著輸血的時候好多少。

她笑了下說:“墨特助這種狀態,能保證正常工作嗎?”

墨遠寧這才睜開眼睛抬起了頭,挑了唇角笑:“加班也是可以的。”

他還真能為了工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這幾天住院,蘇季雖然沒有再去,但因為是她付的賬單,那個主治醫生也認定了她是病人家屬,還打過幾個電話跟她說明治療過程。

住院第二天,她走了後沒過幾個小時,墨遠寧被獲準可以進流食,但一道湯沒喝完,他就全吐了出來,之後又開始胃出血,一通折騰到第二天淩晨才稍微好轉。

以後那幾天也沒閑著,他好像有點進食障礙,沒到厭食症那麽嚴重的地步,但也容易在吃過東西後反複嘔吐。

搞到後來主治醫生給蘇季打電話時口氣已經不是很好:“你丈夫的病不是光從生理上治療就可以,心理上也需要疏導,你怎麽能不見人影呢?”

蘇季從小所受的教育讓她麵對醫生的時候本能尊重敬畏,除了連聲應是外毫無辯駁的餘地。

幾天下來,墨遠寧是直到前天才真正好轉一些,不用躺在床上,吃了東西也不會再吐。

結果他隻多待了一天,就幹脆利索地自己辦了出院手續,然後就一大早來蘇宅跟蘇季談合同和公司的事。

蘇季都不知道是該誇他敬業,還是別的,笑得都有點僵硬:“你敢加班,我不敢讓你加,救護車和住院都要錢的,我不想請回來一個員工,沒幾天就又要送回醫院。”

她說著,想到上次的醫療費,就熟練地翻開聘用合同給他看:“你入職之前的醫藥費本公司是不報銷的,不過鑒於我已經個人給你墊付了,所以會從你之後的醫療保險和工資裏扣除……或者你自己還給我,那麽就不用麻煩了。”

墨遠寧笑了下:“不能分期慢慢從工資裏扣?我現在可是囊中羞澀,就等著工資好養家。”

蘇季對錢從來都沒有太多概念,剛才那麽說也隻是因為最近剛學了一些管理公司的方法,想要學以致用表現自己不是完全外行而已。

被墨遠寧這麽一說,她開始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不過就是一點醫藥費,她相信以自己的身家,都替墨遠寧付了也沒有什麽。

倒是墨遠寧自己又接著說下去:“賬單我出院前已經看過了,的確是不小的一筆費用……”他說著,蒼白著臉輕咳了咳,才接著說下去,語氣分外無奈,“真是生不起病了。”

蘇季聽著,覺得自己額頭有什麽東西跳了幾跳,照著這風向再說下去,沒幾句話她就成吃人不吐骨頭的萬惡資本家了吧?

活生生把員工累到吐血,還要別人自付醫藥費,逼得員工連醫院都不敢住,提前出院抱病工作。

她是怕了墨遠寧了,不等他再開口,就抬起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醫療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當是給特聘員工的福利,我全包了。”

達到了目的,墨遠寧果然笑得更光芒萬丈了一點,微微頷首:“那就謝謝蘇總了?”

他已經大方地在聘請合同上簽了字,剩下的隻要蓋上蘇康的公章,這份合同就可以生效了,他也正式再次成為了蘇康的員工,的確要叫蘇季為“蘇總”。

簽他回公司本來是蘇季一手安排的,現在給他一笑,又突然覺得像是落到了他的套兒裏,原本應該不錯的心情也燦爛不起來了。

這麽一想蘇季連客套都懶得了,起來轉身就走,準備繼續回書房去刷自己的網頁。

結果她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先生,您怎麽了?”

墨遠寧在蘇宅住了四年,做了兩年的男主人,就算孫管家對他不親近,也不代表其他傭人不喜歡他,他們叫墨遠寧“先生”已經成了習慣,現在這聲呼喚裏更帶著濃濃擔憂。

蘇季心裏揪了一下,一瞬間幾乎以為墨遠寧又要吐血給她看了,飛快轉身,隻看到他扶著沙發的椅背似乎是站立不穩,旁邊來收茶具的傭人在旁邊站著準備扶他。

著實被小小驚嚇了,蘇季說話就沒了好氣,皺了眉:“沒事還真知道到處表現!你多住幾天院也沒人說你,你以為你病歪歪的別人看著就舒服了?”

蘇季的脾氣其實一向不好,隻是多年來的教養讓她即使生氣,別人也不太看得出來,唯獨對著墨遠寧,她還會不自覺將最差的那一麵展現出來。

話音剛落,她就知道自己說重了,果然接下來就是一片沉寂,剛才出聲驚呼的那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女傭也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藏不住的譴責。

還是墨遠寧往日積威夠深,蘇季下意識又後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又像之前挑釁他的時候一樣,被他反調戲回來。

結果等了一陣,他也隻是慢吞吞站直了身體,抬頭衝這邊笑了下:“抱歉。”

他也沒再說其他話,而是點了下頭:“那麽我就先告辭了。”說完就幹脆地轉身,帶著文件走了。

蘇季還呆愣在原地,又一次目送了他走遠的身影,許久才狠狠跺了下腳,轉身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