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

第15章(中)

到底是不甘心什麽?又為什麽覺得不甘?他也不知道。

隻是這一生中,仿佛總在為生存掙紮,年少是拚命訓練,努力不死於那些可怕的刑罰和訓練課程。

年紀再大一些,就是怎樣順利完成任務,並保住自己的性命。

這件事情他後來做的很好,好到駕輕就熟,一次次有驚無險的任務,讓他幾乎都以為這是必然了,“活下去”——是他天生具有的能力。

可竭力掙紮了這麽多年,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突然變得那樣軟弱:即使最後活了下來,又能怎麽樣呢?

不過還是無窮無盡地逃亡,無窮無盡地躲避,也許還有無窮無盡的愧疚。

蘇季聽到他低笑了兩聲,嘶啞無比:“小月,你對我太好。”

她下意識反駁:“我對你還算好?”

墨遠寧聽著就又笑了起來,她不知道她對他有多麽姑息良善——在以為他是傷害哥哥,謀奪他們家產的元凶時,還是不舍得對他下真正的毒手。

他見過太多反目成仇的夫妻,他並不以為下一點不疼不癢的毒,就是凶狠的報複。

夫妻間雇凶殺人,銷毀屍體,或者為了多套出一點財產,就把對方虐待逼供至死……人間的醜惡,遠遠多於她所想象。

他都做好承受她更多報複的準備了,她卻停止下來,嘴上說的多麽凶狠,行動上還是關心著他的身體。

她甚至還會為他擔心,唯恐他不照著做一樣,訓誡般告訴他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說要讓他養好身體,這樣她才能放心前進。隻有真正善良的人才會如此為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著想。

她對他已經足夠好了,隻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就是因為她這樣對他,所以他就又有了非分之想——

她一定不知道他是多麽可怕的人:這一生中很少得到過純粹的善意,於是獲得了一點,就像吸血鬼一樣想要緊纏住不放。

他胃裏就隻有酒水也酸液在不斷翻騰,不過才緩了一陣,就又湧上來吐了幾口。

他不敢說他下午就已經吐過一次,才剛喝了一小半酒,就把消化得差不多的早餐和酒水都吐了出來。

吐過後他坐下休息了一陣,才能接著喝剩下的酒。

這麽一小罐度數不高的黃酒,足足折騰了他一個下午,比起之前那些千杯不醉的戰績,還真是夠狼狽丟人。

蘇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這麽痛苦,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壓住,沒來由地覺得呼吸不暢,想要流淚。

她覺得也許是因為她抱著墨遠寧,他覺得痛苦,所以就傳遞到了她身上。

可他除了臉色蒼白,還在反胃吐著酒水,神色明明沒有多麽難過,連唇邊的淡笑也沒褪去多少。

不自覺的將他抱得更緊,蘇季湊過去吻他冰冷的麵頰,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好像這樣做的時候,就能減輕一些胸口的痛楚。

墨遠寧卻將她的雙手掰開了,他用發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從自己身上扯開。

而後他才轉過身來,後背依靠在洗麵台上穩住身形,然後抬起雙手,捧住她的麵頰,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無比,唇上甚至已經透出了淡淡的紫青,蘇季看得暗暗心驚,雙手攀住他的手臂,試圖勸他:“遠寧,你狀態很不好,我去找醫生。”

他卻隻是笑了笑,還是專注地看著她,目光幽深無比。

蘇季這才覺察出他力氣很大,她用力去扳他的手腕,卻無法撼動分毫。

她看到他微微笑著,語氣萬分柔和:“小月,我不再離開你了,好不好?”

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蘇季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從離婚後,墨遠寧雖然通過各種方式仍舊在滲入她的生活,他卻從來沒有說過不走的話。

事實上蘇季一直覺得,他時刻準備著抽身而去……別問她為什麽,直覺而已。

所以她也在不停告誡著自己:不可以太善待這個人,不可以太懷念他,把他當成未戒的壞習慣,或者閑暇無聊時打法時間的遊戲,就是不能把他當做曾經的愛人。

可他現在突然又說“不走”,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知道是該認為他酒後發瘋,或者是其他。

但她看著他的眼睛,卻不能脫口說出拒絕的話。

他可能是真的有些醉,平時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的深黑眼眸,此刻的光芒卻分外明亮,讓她覺得她可以從那裏,一直看到他的心髒。

她甚至有種錯覺,假如她一口回絕了他,他說不定就會立刻倒下停止呼吸。

時間過得很快,蘇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被他類似禁錮地捧著臉頰,連頭都不能轉一下。

她想了半天,還是沒勇氣在這樣的墨遠寧麵前硬起心腸,勉強地說:“好吧,你願意的話……”

不管是哪個神智還算清醒的人,都能聽出她話裏的違心和敷衍,偏偏精明敏銳如墨遠寧這樣的人,這一刻卻像突然傻了。

他隻聽出她說了“好”一樣,瞬間就笑了,唇邊的弧線柔和又飛揚,連眼角都微微彎了起來。

墨先生有溫柔的笑,有邪氣的笑,也有不以為然的淡笑,卻很少這麽笑,仿佛他是真正開懷,所以連笑容裏都有正午陽光般的金色光澤。

蘇季給他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神,就看到他突然放開自己的臉頰,又轉身趴伏在洗手台上。

蘇季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吐酒水或者別的她更怕的東西……結果他卻一手打開水龍頭,接著整個臉都湊到水柱下。

她有些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就用這種不十分文雅,常見於運動過後的高中男生身上的姿勢,來來回回地漱口。

他足足漱了好幾次,抬起臉時,整個臉上不但有了剛才的汗濕,還沾滿了水漬,甚至連他大開領口的胸前,都滿是晶瑩的水滴。

等他似乎終於覺得滿意了,就起身回過頭,又抓住她的肩膀。

蘇季暗暗祈禱他已經恢複了清醒,一邊說:“遠寧,你胃太不舒服的話,我們……”

這句話她沒機會說完,因為接下來墨遠寧就把她的整個身體大力帶到了懷中,而後低下頭,用雙唇堵住了她的唇。

他抱她抱得很緊,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氣一樣,蘇季被壓得喘不過氣,甚至開始想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就這麽捂死在懷裏。

但他的吻卻意外溫柔,輕柔地觸碰雙唇,耐心無限地用舌尖挑逗,一點點輾轉深入,極盡纏綿。

蘇季夾在粗暴的擁抱和柔如春風的吻之間,覺得自己都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想要逃離,一半卻無比沉醉。

她漸漸覺得喘不上來氣,就用手輕輕捶打他的背部以示抗議。

然而墨遠寧卻顯然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他突然用力,將她整個人都攔腰抱著高高舉起,同時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慢吻。

蘇季整個人都給他又吻又勒得快沒了力氣,被他這麽一抱又是天旋地轉。

墨遠寧剛才還醉酒嘔吐到半死不活,站都站不穩,這會兒竟然又英明神武起來,就這麽把她舉在半空中吻著,連路都沒分神去看,硬是一路沒碰到一個障礙物,大步走到了大床的邊緣。

蘇季勉力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隻來得及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被顛倒起來,然後她就隻看到了房間的天花板,整個已經被放倒在了床上。

這一係列動作的過程中,墨遠寧還在不斷加深和她的長吻,簡直堪稱一心二用的典範。

努力地用鼻子吸氣,也滿足不了越來越快的心跳,對氧氣的需求,蘇季眼前都開始模糊。

她一邊胡思亂想著為什麽他剛吐過,口中卻出了淡淡酒味外沒別的異味,果然是口漱得夠仔細,一邊幹脆開始用手掌在他堅韌寬闊的背上**,讚歎這肌膚的手感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就在這個吻長到,蘇季以為自己下半輩子都得和他保持這種雙唇相接的姿勢時,墨遠寧總算好心放過了她。

他半抬起臉,輕勾著唇角微笑:“小月……你還是喜歡我的。”

他臉上還掛著一些水滴,無色的薄唇也終於因為長吻而染上了淡淡水紅,看得蘇季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不過她卻對他的話存疑,不知死活地說:“喜歡你的**又不等於喜歡你的全部!”

她隻是嘴硬不想完全落於下風,笑得正明媚的墨遠寧卻真的收斂了笑容,微微垂了垂眼眸,像是掩住了一絲心傷。

平時裏八風不露、完全捉摸不透的人,突然出現敏感脆弱的一麵,殺傷力簡直驚人。

蘇季呼吸一滯,一瞬間差點認為忍心傷害他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十惡不赦的冷血壞人。

不過她的錯覺沒有延續太久,因為接下來墨遠寧就又挑著唇角笑了起來,他手掌單薄寬大,一隻手就將她的兩隻手腕都牢牢捉住,壓在床上。

他俯身側跪在床上,幾乎將她的整個身體都籠罩在自己身下。

居於不能反抗的劣勢,蘇季本能地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努力岔開話題:“你午飯沒吃,胃會受不了的,馬上要吃晚飯了,跟我過去吧。”

他耐心地聽她語無倫次地說完,才帶著微笑,湊到她耳邊輕輕吐氣:“吃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