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狐狸算計

第33章小狐狸算計

殷寒亭在漭山附近找了半個多月,還是沒有收獲,他又上了一次天宮,逼問天帝關於騰蛇的下落,隻可惜天帝卻是搖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線索似乎就這樣斷掉了,他隻得身心俱疲地重新回到東海,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小草的去向,但那人的存在,就仿佛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他無法控製著自己不去憎恨。

他也才恍然明白,為何崇琰在與他相認之後要利用他,拋棄他,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那一段溫情的糾纏……因為不在乎,所以何來的相守?他把全部的眷戀放在了一個錯誤的人身上,所以現在知道真相才會那麽痛,那麽慌,無法安定……

雖然東海的邊關在打仗,但百姓們過得都算安穩,看到青龍的身影出現在王城的海空之上時,他們還能攜妻抱女,讓自己的孩子踏上肩頭,對著巨龍歡快地揮手。

隻可惜這一次巨龍並未在王城上空多停留,徑直向著王宮飛去,白色的霧水隨著海風很快飄散開來。

殷寒亭落到王宮大殿前的空地上時,侍衛們早已經恭候在地。

殷寒亭隻是輕輕頜首,沒有多話,他的臉色很差,麵容蒼白,隻有眼眸還能勉強收住一縷神,支持著他始終站立著,不能倒下,他若是倒下了,還有誰能找回小草?

侍衛們趕來了駕輦。

然而殷寒亭卻擺手拒絕,自己默不吭聲地往前走,這些日子,每一次尋找的結果都是失望,他已經不敢再懷揣更多的期待。甚至,他覺得小草或許還在瀾軒等著他,那麽多天的煎熬隻是一個報複他的玩笑,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心中的恐懼稍稍緩解……

藍玉也聞訊匆匆趕來。

這個方向極有可能是去往瀾軒,藍玉在給殷寒亭見過禮之後就緊緊地跟在了他的後麵,急切道:“龍君,可否在去看望白公子之前聽婢子一言。”

殷寒亭沉重的步伐並未停下,他聲音有些沙啞,“嗯。”

藍玉知道這是說出她心中疑慮的最好機會,趕在龍君到達瀾軒之前!她深吸了口氣,直言道:“婢子懷疑,瀾軒裏的白公子是有人刻意假冒!”

殷寒亭身形頓時一顫,這時才終於駐足下來,緩緩回過頭看向他身後緊張得連嘴唇都開始發白的侍女。

藍玉以為龍君是不相信,趕忙接著解釋,“……婢子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不見了!還有他臉上的傷也同時沒有了,婢子真的沒有說謊!”就算小草會幻形,可哪裏有把五官都變走的戲法?更何況那傷口深可見骨,隻可能被覆蓋,剝離表皮之後卻是不可能消失的!但這些話她在心中演練了無數次,到頭來還是斷斷續續前言不搭後語,她的神情也變得焦急起來。

結果哪裏料到,殷寒亭聽完卻隻是淡淡地垂下眼眸,“我知道了。”說出這一句的時候,他的麵容很是平靜,如同死水一般沒有任何起伏和波瀾,他接著大步往前走去,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藍玉愕然地呆立在原地,她有想過龍君有可能會不信,有可能會勃然大怒,甚至還會責罰她,可卻獨獨沒能預見這樣平靜的反應。

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她所質疑的一切都是事實。

龍君若是早就知道,那他會不會就是故意的?故意讓人頂替了小草!而那個頂替之人,隻可能是……

藍玉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中徒然生出了一股寒意,她已經沒有勇氣再跟著殷寒亭繼續往前走了。

這樣的猜測讓她忽然覺得前麵的人是那麽的殘忍……她隻是一個小小的掌事宮女,沒有駭人的滔天權勢,養過一隻傻乎乎的小狐狸,便經常掛懷,這樣的感情是那麽的渺小,自然比不得龍君對於心上人的念念執著……

這是她進宮那麽多年來第一次心甘情願地照料一隻討人喜歡的小東西,也是第一次得知它的離開,才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她和小草從此往後,也許永遠都不會再相見。

殷寒亭沒有聽到身邊跟隨的腳步,但寒風中帶來的那一聲聲壓抑在喉間的哽咽,也讓他忍不住酸澀了眼眶,盡管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或許在這個王宮裏,真心待小草好的人,就隻有這些單純的侍女了……

他隻奢望小草走的時候,也能像藍玉對他那樣,至少留下一點點對於東海的想念。

瀾軒外,長薇和長萱十分驚喜地發現龍君駕臨,趕忙出來行禮,忙碌的龍君很久都沒有踏足過瀾軒了,久到連公子寢殿前的那一方小池上都已經依稀浮起一絲溫厚的暖意。

隻不過龍君獨自一人,看起來神情似乎有些沉重,長薇和長萱莫名地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緊接著她們便聽見龍君冷冷道:“瀾軒裏的所有人都出去,沒有召令不許踏入軒門一步。”

長薇和長萱及身後的侍女們皆是愕然,殷寒亭則麵無表情地從她們身邊經過,通往後院的長廊上,原本一串串高掛著綻放的紫色花束大部分凋落,直至寢殿門前,他站立了一會兒,伸出手,重重一推。

此時還是白日,房中的人並未入睡,聞聲見到殷寒亭進來也隻慌亂了一瞬,鎮定下來後反而還坐在梳妝鏡前淡笑道:“寒亭,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寒亭……

小草從未這樣叫過他的名字。

直到這時他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認知到,小草,果然已經離開了。

殷寒亭閉了閉眼,那一絲微末的乞求落空,他隻能強迫自己重新定下心神道:“他從未這樣喊過我的名字。”該是到徹底說明一切的時候了。

梳妝鏡前的人笑容頓時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懊惱,是他話說得不對?還是殷寒亭知道了什麽?他遲疑著,便站起身表現出作為原主人應該帶有的小心翼翼,試圖糊弄過去地低聲道:“我不可以這樣喊你嗎?崇琰上仙他也是這樣喊你的。”

那是小草的容貌,蒼白的發絲淩亂地披散在肩頭和腰際,麵前人臉上的紗布倒是已經拆掉了,右頰上一道從顴骨貫至下頜的傷疤位置也沒有絲毫差錯,可殷寒亭還是出聲道:“崇琰。”

他不會再認錯了。

崇琰這才愕然地怔在了原地,這一瞬間他不是沒有想過承認自己崇琰的身份,但倘若他承認,那麽也就意味著他換容的能力就會暴露出來,他的真實身份會不會也跟著瞞不住?

不……不可以……

畫中人的麵容是他膽敢在殷寒亭麵前胡作非為的唯一依仗,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

崇琰臉上委屈無辜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完全褪下,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龍君,我……我是小草啊……我不是……”

“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殷寒亭瞬間暴怒,他還是無法容忍被人欺騙,手指不自然地彎曲成爪,這一刻,被戲耍的可悲讓他恨不得把麵前人的心肺都掏出來,他到底把一腔深情都付給了什麽?

哪怕他永遠也等不到他的畫中人呢?也總比被人欺騙後將原本純粹的感情消耗得一幹二淨的好!

但他還不能像是對待檮杌那樣對待崇琰,不止是因為現在崇琰頂著一副小草的麵容,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殷寒亭試圖找回自己方才遺失的那幾分清明道:“崇琰,你還想再狡辯麽。”

“我……我……”崇琰吐出幾個字,眼神便落在了殷寒亭的手指上,那裏四指並列,比刀鋒還要尖利,這是殷寒亭第一次在他跟前釋放出殺意,甚至克製不住獸性地生長出了尖銳的指甲,他倏地覺得不妙,事情或許根本沒有那麽簡單!

殷寒亭為什麽會知道他不是那隻小狐狸?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在殷寒亭一進門時說錯的話。

他怕是被那隻小狐狸算計了!

崇琰這才迫不得已承認道:“寒亭……我隻是想著……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蒼白的發絲攬至身前道:“這是小草走的時候幫我弄的,我沒有逼他!他是自願走的,還有我的臉也是……”

殷寒亭沒有吭聲。

“他真的是自願的。”崇琰走上前,想要去牽殷寒亭的手,“你信我,我沒有逼他,他自由了,我們也可以在一起,不是很好嗎?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隻有你才是真心對我。”

他的眼中漫起了一片水光。

殷寒亭默然地看了他半晌,躲開他的手,忽地覺得想要發笑,他也當真笑了一下,隻是笑意並未有一分到達眼底,他淡淡道:“我隻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就是。”

崇琰乖巧地點頭,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他的全身已經置於可怕的威壓之下,僵直住,動不了了!冷汗迅速從後背爬了起來。

殷寒亭想了想,先問道:“你也會幻形?”

崇琰嘴唇微張,該回答會還是不會?他隻猶豫了一瞬就咬牙道:“不會。”

“你的本體是什麽?”

又是一個讓他回答不了的問題,但若說上一個問題還隻停留在他和那隻小狐狸互換身份的層麵上,那麽現在這個已經完全跳脫了出來。殷寒亭是不是……是不是也懷疑了他畫中人的身份,所以才……

“是什麽?”殷寒亭又問了一遍。

或許他正一步一步走向不可回頭的深淵,崇琰額角冷汗滴落,卻還是在被龍壓威嚇的情況下回答道:“人仙。”

“那為什麽天宮的名冊上查閱不到任何關於你人身成仙的記載?”

“什麽……”崇琰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身形一晃,為什麽……為什麽……天宮記錄的花名冊根本不可能出錯,唯一的原因就隻有他說了謊,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人仙!

“寒亭,你是不是把我名字看漏了。”

“白澤看的。”

“……”

誰都有可能看漏,隻有白澤——心思純細,明練通達。

崇琰的腦海簡直快要一片空白,殷寒亭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麽,可是怎麽可能呢?退一步說,就算真的知道他能夠改變容貌,知道他的確不是人仙,但這些都不應該妨礙他在殷寒亭心中的地位才對。然而,殷寒亭此刻態度的轉變卻像是在說明他已經對畫中人的身份起了疑。

為何早不起疑晚不起疑,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還有,是誰能夠讓殷寒亭對他的身份產生疑慮?

白澤不過證明他在說謊罷了,除非……

“最後一個問題。”殷寒亭看著在他麵前臉色蒼白如紙的崇琰,嘴唇微啟,“你根本就不是我畫在屏風裏的那個人,對麽。”

崇琰身體一晃,幾乎搖搖欲墜。

殷寒亭從他的反應得到了問題的答案,所有問題的答案。

“對,沒錯。”

時間像是過了許久,崇琰滿臉是汗,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了,他反倒心中輕鬆了不少,直直地與殷寒亭對視道:“我騙了你,我的確能夠改變容貌,我也不是人仙,所以,你要殺了我嗎?”

“你怎麽不問我為何會知道?”

崇琰默不作聲。

殷寒亭大概都已經有些麻木了,知道被騙時的憤怒與此時難以言述的痛恨通通鬱結在心口,他忽然覺得殺了崇琰這個提議或許並不劃算,“在殺了你之前,我們去一趟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