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狐狸決定
第28章 小狐狸決定
不要再叫它小草……
它已經不是他的小草了!
小狐狸收攏下頜,把自己僅剩的力氣全用在了這一口上。
刺痛傳來,掌心被小狐狸叼住的地方血水驀地躥出,而殷寒亭隻是身體顫了顫,臉色並未大變。
“啊!”藍玉被嚇得短促地驚叫了一聲,林芷伸手過來就要將小狐狸的嘴巴掰開,大概是動作大了一些,一不小心碰到了小狐狸麵頰上的傷口,小狐狸緊緊地閉上眼,痛得淚水立馬滾了下來。
結果林芷就被殷寒亭用另一隻手攔住道:“沒事,讓他咬。”
“龍君?!”
小狐狸倏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原本黑亮的眼珠此時像是籠罩著一層陰雲,它口中灌滿了血水,使勁的時候牽扯著臉頰也會很痛,但它就是不鬆口。
殷寒亭沒有揮手把它打飛,也沒有反抗,隻是淡淡道:“給你咬到消氣。”
藍玉聞言愕然,林芷也隻得怔怔地退開,看著小狐狸使出吃奶的勁兒撕咬龍君的手掌,隻一會兒,白森森的骨頭就露了出來。
屋子裏一時靜極了,除了小狐狸憤怒的壓在喉間的低吼,還有人的呼吸聲,有些粗重,連血腥味也是毫無阻攔地蔓延開來,還帶著海水和水草粘連在一起的濕氣。
直到半晌後,小狐狸覺得身上太痛,臉也痛,它默默地停了下來,鬆開滿是血腥味的牙口,將身子往後退了退,它還沒有消氣,隻是有些累了……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又有什麽用呢?不管是挨打也好,劃破自己的臉也好,什麽都改變不了。
“抱歉。”殷寒亭歉疚地拍拍它,這些天事情太多,雜亂到一起,他有些顧應不暇,關於偏殿裏的人,關於讓他失望至極的崇琰,還有很多事他都已經有了決定,他想說,等到仗打完了,一定會給小草一個認真的回複。
然而,沒等殷寒亭開口,小狐狸就先撕扯著肺腑咳嗽了幾聲,猛地拉直脊背,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口血和剛才殷寒亭被撕咬時,手上流的血顏色完全不同,鮮豔極了,小狐狸總共吐了兩口,像是把好不容易積攢的力氣也同時吐了出去,連胸口的起伏都緩了下來。
“龍君,這隻怕是傷到了心脈!”林芷趕忙上前查看。
“快化形啊!”藍玉急道。
這下連殷寒亭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不過最後小狐狸還是聞聲化作了人形,綿綿地倒下茶榻的那一刻被殷寒亭雙手抱住,脫下衣服裹了滿懷。
睡夢裏,眼前好像出現一片幻覺,他又回到了曾經那座幽靜的山穀去,潭水碧透,有一個人靜靜地立在一旁聽他用樹葉吹曲,婉轉悠揚的音律隨著春風卷起岸邊的落花夾在發間。
一切是那麽的柔和靜美,緊接著畫麵一轉。
冰涼的潭水,堅硬的身體,火熱的體溫,他們在水中炙熱地纏1綿,那人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頸間,青色的鱗片緊緊貼在他的胸口,律動像是在激昂的鼓點,親1吻則敲起鼓點上輕1薄的花瓣。
他們約定好了,若是有朝一日離別,無論如何還要在這池潭水邊相見……
他們還能再相見嗎?
他們一定還沒有相見對吧……
白蘞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被送回的瀾軒,他隻隱隱約約記得在暈過去之前他及時化回了人族的形態,而等醒來,眼前已經是被風輕輕吹動的紗幔,木窗錯開了一條縫,帶進園子裏泥土和珊瑚花的芬芳氣息,天色大亮。
長薇趴在床邊,也許一夜未眠,這會兒她眼下還有著明顯的青痕,白蘞沒有出聲喊她,隻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伸長手臂摸向窗沿,窗沿上放著一個海螺,是南海龍王上次拿來的,他原本一直放在櫃子裏麵藏著,不知道是誰給翻出來曬在日光下了。
他的身體很僵硬,這點動靜自然驚醒了長薇,長薇眨了眨眼,忽地坐起身道:“公子!!公子你醒了……你要不要先喝點水?”
白蘞趕忙把手收了回來,“嗯……”他輕聲安慰著眼淚迅速泛濫的長薇道:“別哭。”
長薇點點頭,眼前溫柔地和她說話的人,昨夜竟是隻憑著醫術高超的林大夫用芝草守護心脈,吊著一口氣送過來的,她和長萱望眼欲穿地接到他時,那滿臉滿口的鮮血,簡直嚇人至極。
白蘞摸摸自己的麵頰,上麵貼了厚厚的紗布,傷口似乎已經被縫上,但大概傷口拉得太長,他的腦袋上還被多纏了兩圈白紗,一圈貼著下頜,一圈遮過鼻梁,感覺半張臉都是麻的,他不怎麽敢開口說話。
長薇端了水和藥回來,長萱也跟在後麵,兩眼紅腫地捧著一大碗粥,兩人默契地不提昨夜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個勁兒地哄他漱口,再擦擦另一半臉,等洗完喝了藥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雞絲蘑菇粥,婢子煨了一上午,雞肉都是從雞腿上撕下來的,保證入味!”
“好。”白蘞輕輕笑了一下,任由長薇用熱毛巾擦拭他嘴角黏膩著的血痂,過了一會兒,長萱吹好了雞粥,小心翼翼地喂到他的嘴邊道:“公子不能吃得太燙,慢一點。”
白蘞低頭喝了一口,忽然覺得從前吃起來香噴噴的雞粥今天竟然有些腥膩,他頓了頓,又嚐了一口,終於蹙起眉頭道:“好像有點油。”
“啊?油嗎?”長萱愕然地抬起頭道:“林大夫特意交代過公子不能吃油重的東西,所以隻放了幾滴香油……要不我再給公子盛一碗。”
白蘞伸出手拉住她,搖搖頭道:“算了,我沒有胃口。”
沒有胃口?!那個平日能吃她五份飯量的人竟然會沒有胃口!長萱傻傻地端著粥,過了一會兒還是固執道:“不行,我要再去給公子盛一碗!”一定是她香油放多了!
白蘞沒能阻止,雖然他確實是沒有胃口,昨天殷寒亭的那一下正好打在了他胸口結了咒印的地方,那裏平時稍微用點力都會疼,更何況被人直接擊打摔在地上,所以他現在除了胸口痛之外,頭也暈得厲害,有些反胃。
原來,想讓殷寒亭相信他是這麽地困難……
白蘞眼裏漫過一陣悲哀,他輕聲問長薇道:“龍君在哪兒知道嗎?”
長薇搖搖頭道:“淩晨龍君送公子回來,療傷結束之後就離開了。”
按日頭算一算,今天應該是休沐,崇琰不可能那麽早回天宮,所以殷寒亭會去哪裏不言而喻。
白蘞沉默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在了窗前的海螺上,他道:“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長薇咬咬嘴唇,收拾了木盆毛巾退下,長萱的粥最終也沒能再送進來。
他想要放棄了,白蘞重新躺回鬆軟的被褥,那段過往有多快樂,現在的他就有多難過,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也不是所有私定終身的情人最後都能白頭偕老……
或許他還能再遇見一個比殷寒亭更好的人也說不定,就像殷寒亭遇見了崇琰,一直認為崇琰比他更好一樣。
他想要離開了……
直至入夜,白蘞迷迷糊糊地剛入睡,長薇就慌忙地拍起寢殿的門道:“公子!公子!龍君過來了。”
殷寒亭邁著疲憊的腳步走進瀾軒的後院時,長薇和長萱正伏地跪在一旁行禮,寢殿的門依然緊緊閉合著,沒有亮光。
他在推開門之前忽然轉頭問長薇道:“他睡了?”
長薇趕忙垂首道:“婢子們不知,公子不讓進去。”
殷寒亭默然,推開門進入內室,隻見一人聽聞聲響,費力地從床上撐起身體,徒然地睜著那雙清淺的眼眸望過來,月光從窗口照進,落在他包裹著白紗布的臉上,顏色也如同他的發絲一般蒼白。
長薇和長萱進屋把夜明珠從盒子中轉了出來,然後又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合上門。
屋內看起來總算明亮溫暖多了。
白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歪歪斜斜地坐好。
殷寒亭到床邊扶他,在白蘞看來,現在的殷寒亭才是真正的殷寒亭,昨夜裏那一點點虛假的溫柔與急切已經不見,此時男人短暫的情緒幾乎隻在眼中一閃而逝,他淡淡道:“我看看你的傷。”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白蘞被行完鞭刑後的那一天。
他伸出手,白蘞默默地偏開身體,沒有讓他碰觸。
殷寒亭緊緊蹙起眉頭道:“別怕。”
白蘞看著殷寒亭漸漸露出不耐的表情,這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搖搖頭,任由殷寒亭不知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伸手過來時徑直動手解開他裏衣的衣襟,緩緩褪下,露出青紫顏色雜糅成塊的胸膛。
那幾處破壞了原本毫無瑕疵的身體的瘀傷已經塗過藥,沾著濃重的藥腥味,林芷說,昨天吐血是因為傷到了心脈,所以內服的藥也必須得喝。
殷寒亭看完後又幫他把衣襟合上,“藥喝了麽?”
白蘞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其實並不太想和殷寒亭說話,可若是現在不說以後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的臉……是不是不會好了?”
殷寒亭聞言一頓,從進屋後,他的視線就一直不敢落在他的臉上,那裏的傷口雖然裂開得很嚴重,但最主要的問題是出在金片上,金片邊緣鋒利卻不太整齊,所以才會使得傷口合上留下瑕疵。
“我會給你用最好的藥。”
“是麽。”白蘞垂下眼眸,忽然慘淡道:“那就是不會好了。”
“小草……”殷寒亭重新調整了一個姿勢,伸出手攬住身邊人瘦削輕顫的背脊,摟入懷中道:“我會讓林芷盡力幫你治臉,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會不要你。”
白蘞怔怔地抬頭,殷寒亭幫他把發絲撩至耳際。
“即使我昨晚想要抓破崇琰的臉你也要我?”
殷寒亭頓時僵住,半晌才恢複先前的淡定,“不是沒有麽。”
白蘞有些嘲諷地勾起嘴角道:“因為你打我了。”
“我不是有意……”
“你不想劃開他的臉看看嗎?”白蘞攥緊手指打斷道,聲音也漸漸變得哽咽,“你看看他的……是不是也和我的一樣會流血,如果是,我就再也不來煩你了。”
“小草。”殷寒亭疲憊地閉了閉眼,想想還是多解釋了一句道:“小草,不管崇琰他是不是我的畫中人,現在天帝要把他交換給檮杌,他就不能在東海出事。”昨日若是真的抓傷崇琰的臉,一旦補償不及,觸怒天帝和檮杌,他趕赴前線之後就會壓力倍增,他不隻要鎮守幽冥深淵對戰九嬰,或許還要分出心力去應對能夠下海作戰的檮杌,實在不如先拖延時間,爭取日後占據主動,隻是委屈了小草……
等到戰事結束,若是小草還依然堅持自己,那麽他就會試著去相信。
不管崇琰他到底是畫中人也好,不是也罷,他們不會再有以後了,從崇琰離開他去到天帝身邊的那時候起,就沒有了……
如今的糾纏,也是他放手前崇琰最後的掙紮,崇琰自己也明白。所以劃不劃開崇琰的臉還重要嗎?其實已經不重要。
白蘞睜著眼和他對視,直言道:“你會讓天帝把他送給檮杌嗎?”
如果作為交換那個人不是崇琰,殷寒亭或許會同天帝做出一樣的選擇,但……
“不會。”
“那你會把我送給檮杌嗎?”
殷寒亭心頭一顫,竟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他手指撫上白蘞的額角,堅決地肯定道:“也不會。”
白蘞心底滿是苦澀,並不為這樣的承諾感到甜意,他把殷寒亭的手從身上撫開,搖搖頭道:“我不信。”
殷寒亭無奈道:“你先安心養傷,別管這些,等東海打完了這場仗,我帶你出城看看。”
“那崇琰呢?你會送他回天宮嗎?”
“等天帝派人來接。”
“那他……”白蘞話還未問完,就被殷寒亭用手指貼住了嘴唇,殷寒亭緩緩傾過身,冷涼的嘴唇在他被紗布遮住的鼻尖上輕輕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