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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帖

既然說到了朋友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提一下梁明傳。

兩零一二年的時候,梁明傳終於在日本結婚了,他的妻子是日本人,叫雅子。

這麽多年裏,我跟彭智然一共去了日本三次。不得不說,東京不愧為亞洲潮流之都和購物天堂,起碼像我這種瘦削型的人,日本版的衣服很適合。

第一次去日本,我跟彭智然買了兩大箱衣服回來。那個時候日本還不能辦自助遊,必須參團才能成行。結果那年正巧有一群女生自己組了個團去日本看偶像團體的跨年演唱會,旅行社隻負責定酒店和機票,幾乎是半自助的,於是旅行社又往這個團裏塞了四個人,包括我跟彭智然,一起去了。

梁明傳當時住在池袋。我還記得他的那個公寓,月租金四萬日幣,進門就是一個所謂的廚房,小得隻能放得下一張單人邊桌,臥室狹長的一條,放下一張單人床後邊上基本上就隻有一米五左右寬度的一條過道了。就那麽小的一個空間,他竟然還在單人床的一頭放了張電腦桌,電腦顯示器的上麵裝了個架子放了一台打印機。

這就是寸土寸金的東京都,比我們在香港住的酒店都小。

梁明傳對我們的到來很高興。算起來那時候他也已經獨自在外打拚了五六年了,這五六年裏,他也嚐盡了世態炎涼。

梁明傳當初去日本是被他大學同學慫恿去的,原本他以為到了那裏之後兩人能互相扶持一段,但事實是讀完語言學校考上當地的大學後,兩個人就分道揚鑣了。

理由很簡單,梁明傳是想好好讀書然後讀研,畢業後在當地找工作,紮紮實實的走下去的,而他的大學同學一心隻想打工,想在在日本的這幾年,學完語言拿到文聘打工存個幾十萬就走。

雖然這兩條路沒有誰對誰錯,隻是大家的觀念不同而已,但梁明傳仍舊被打擊到了,那種突然無依無靠要一人努力的彷徨,我懂。

所以有國內的朋友來,他異常開心。中國和韓國有農曆新年,日本沒有,陽曆元旦就是他們的新年,我們在新年前去東京,正好是日本的元旦假期,所以梁明傳提供了全程陪同服務。

他陪我們買衣服搶福袋,陪我們逛街,帶我們去吃那種用自動販賣機賣票的拉麵店,晚上拉我們去居酒屋喝酒,喝酒的時候給我們講他在日本的見聞,說他剛到日本的時候在麥當勞吃飯,而坐在旁邊一張桌子上的兩個中國女孩就用我們這個城市的方言講著自己援助交際得到了什麽。我們都感歎唏噓不已。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的時候,我跟彭智然已經累得不行了。彭智然這個購物狂,到了東京就跟掉進米缸的老鼠似的,衝進第一家店就買了十萬日幣的衣服出來(約等於當時的七八千人民幣,當時匯率稍高),人家店員是鞠著躬幫他提著袋子送他到門口的。我警告他說省著點花,別一梭子就把子彈都給用光了,他才理智一些,當然最終兩個人的卡還是都拉爆了。

三十一日那天晚上,彭智然和我真的挺累,但當梁明傳興致勃勃拉著我們去神殿參拜跨年的時候,我們還是沒有忍心拒絕。那麽多個跨年,都是他一個人過來的,這次,再累我們也應該陪陪他。這是彭智然跟我說的。

日本的跨年,地鐵是通宵的,很多人都去神殿參拜,一路上到處是穿著和服的男人女人,人多得絲毫不亞於國內農曆新年。我們興致勃勃的去,等到那裏人擠人一通,聽完一百零八響的鍾聲,再回酒店的時候,累得就跟條狗一樣。結果回程的時候地鐵人太多,排了兩次都沒上,我們一氣之下決定走回去。那真是一個**的決定啊,走了一個多鍾頭,邊走邊聊,最後還是堅持不住,坐了地鐵。幸虧酒店離梁明傳的公寓也不遠,大家都同路。到酒店後我們兩個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那真是一個記憶深刻的元旦。

第二次去日本的時候已經有自由行的。旅行社辦的簽證,支付一定保證金,酒店機票都可以自己定。第二次去的我們輕車熟路,也不是年底,隻和梁明傳小聚了幾天。

而第三次去,就是二零一二年去參加他的婚禮。

梁明傳舉行婚禮前帶著未婚妻回國拍婚紗照,還是我們去接的飛機。

雅子雖然是日本人,但父親是外派去美國的報社記者,所以從小在美國長大,一直讀完大學後因為工作原因才回到日本,而她的父母和妹妹還都在美國LA。

她認識梁明傳是因為被一個朋友帶去參加中國留學生的聚會。她似乎很喜歡中國文化,之前還來中國出差過兩趟,在那次聚會上遇上梁明傳,兩個遠離父母獨自在外打拚的靈魂撞擊到一起,於是,相愛了。

由於語言不通,那次梁明傳帶雅子回國,我們並沒有了解多少他們之間的故事,直到去日本參加他們的婚禮。

婚期是兩千一一年就定下的,所以機票我提前三個月就定了,價錢非常便宜,可是到臨行前的幾天,日本卻又傳來地震的消息。一年多前的那個時候,發生了那場日本九級地震,記得當時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聯係梁明傳,所幸他說東京雖然震感強烈,他家的櫥都倒了,但一切都還算OK。陰影尤在,再次有地震新聞傳來,我們對是否要如期前往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如其前往。

日本人的婚禮不像國內,沒有車隊遊街之類,似乎也沒有國內這種婚慶公司,而是有專門承接婚宴的酒店。一般一個酒店能同時承辦四五個婚禮,酒店的頂樓還有個小教堂,在婚宴開始之前,新人可以到小教堂舉行儀式。

我跟彭智然因為接到梁明傳交代的給新娘買塊白色手帕的臨時任務,錯過了下午三點的小禮堂西式儀式,等趕到的時候,婚宴前的酒會已經開始。我們倆跟梁明傳父母打過招呼,去新郎新娘的休息室找他們。穿著新郎服的梁明傳異常帥氣,渾身閃耀著幸福的光芒,連我跟彭智然兩個大帥哥都自愧不如。幸福的一對對於我們買個手帕花了這麽多時間錯過他們的西式儀式有點小遺憾,彭智然笑著捶梁明傳:“兄弟,我能買到手帕已經很不容易了你知道伐,手帕這個詞日文怎麽說的你都沒教過我,我能比劃著買到就不容易了。”然後幾個人哈哈的笑。

就像電視裏看到的一樣,日本的婚禮簡單中透著莊重。四個人一桌的小圓桌,一共十幾張桌子,賓客都穿著禮服麵帶著祝福的笑容等待婚禮的開始。和我們一桌的是梁明傳在日本的一對中國朋友,香港人。沒有溝通上的困難,他們還會替我們充當翻譯,將司儀的話翻給我們聽。我們很感激這種體貼的安排。

禮堂除了正前方的大屏幕外,兩邊牆上也是投影,由站在禮堂角落的一位中年女性充當的司儀宣讀了開場後,屏幕上開始播放新郎新娘的VCR。鏡頭裏梁明傳和雅子各自出生,成長,然後相遇,在日本,在中國,甚至還有和我跟彭智然的合影。

VCR結束的時候全場鼓掌迎出新郎新娘,將兩人請上主席台,像新聞發布會一樣端坐主席台上,然後婚禮正式開始。

日式婚禮很簡單,沒有什麽新郎新娘表演,由那個站在角落裏毫不喧賓奪主的司儀用一種適宜的節奏慢慢進行著,中間穿插主婚人的發言,和新郎新娘的問答。新娘也會中途換兩套禮服,然後來給各位賓客敬酒合影,或者抽間隙用點晚餐。

酒店的服務非常非常非常到位,隻要雅子站起來,立刻有服務生一路在她身後跪行,為她擺正裙擺,無論新娘新郎走到何處,都有服務生在身前指引。酒店配備的攝影師和攝像師一直在不打擾客人和新郎新娘的情況下,以極低的存在感進行著拍攝。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表演環節的婚禮上,新郎梁明傳卻主動提出有一樣禮物要送給新娘,大家都很驚訝,紛紛猜測是什麽,結果禮堂裏卻傳來梁明傳五音不全略帶生澀的歌聲來。原來是他偷偷錄製下來,送給雅子的。

我們雖然聽不懂,但是也深深感受到了他歌聲裏對雅子的愛。唱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雅子偷偷地抹眼淚,而梁明傳體貼的握著她的手。

這真是一個溫馨而又莊嚴美麗的婚禮,在感謝父母的環節裏,梁明傳用中文朗讀了感謝父母的致辭,說道自己獨自在外打拚,父母在國內年邁卻無法承歡膝下盡孝的時候,他哭了,他父母哭了,所有在場的國內朋友和他當年的留學生同學也都哭了。參加過那麽多婚禮,這個婚禮是最充滿了濃濃的情誼的一個。

幸虧梁明傳最後搞笑了一下,甜點環節他親自上陣,換上廚師服戴上廚師帽,給大家分甜點,氣氛才又轉為歡樂無邊。

最後攝影師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裏,剪輯出了那天婚禮的實況,當鏡頭裏一張張真心祝福的小臉閃過,當那首“愛を込めて花束を”響起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衷心祝福這對異國夫婦喜結良緣。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感動我的。

婚禮後第二天,梁明傳和雅子邀請我和彭智然與梁爸爸梁媽媽一起去富士山一行泡溫泉。

梁明傳的父母其實應該是知道我跟彭智然的事情的,但是他們沒有問過,也沒有表示過反感,他們也很高興在梁明傳出國這麽久後,還能在國內有兩個這麽好的朋友。

富士山的溫泉酒店是榻榻米的房間,晚上陪梁明傳父母打了一圈牌,我們擠眉弄眼的邀請梁明傳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我們房間來回味一下當年南京行睡通鋪時候的歲月。他抓耳撓腮的來了,夜裏我跟彭智然套他跟雅子的戀愛史。

梁明傳說起日本九級地震時,雅子一個人在國內,那時候兩人剛開始不久,卻都對對方很有好感,但雅子在美國的父母每天都打電話來催她回美國。

他說:“那真是一段痛苦的日子啊。我那麽喜歡她,可是她父母又堅持要她回去,而這又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我既不想她回去,可日本確實當時情況又那麽糟,出於她的安全考慮不能反對,你要知道這真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兩個人都很痛苦,真叫虐心的很啊。”他望著彭智然道:“我終於能體會你當年的痛苦了,真是進退兩難啊!不過幸好,最後她還是為了我留了下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守護她!”說完,他對著天花板重重的點頭。

我躺在彭智然的右邊,看著躺在他左邊的梁明傳堅定的眼神,和彭智然若有所思點頭的傻樣,突然感慨萬千。

你看,世界上的愛情都是一樣的,無論男男也好,還是男女也罷,我們都要付出努力。

隻有努力過後,才能看見風雨後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