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轉眼秋意又濃。

蔥蘢的樹葉都已被秋霜染紅,從後山上望下去,塘口鄉幾十戶屋舍在紅葉的掩映下格外安詳。每到日暮時分,炊煙嫋嫋,牛羊歸舍,燈火星星點點地亮起。每一處閃爍的燈火裏,都有那麽幾個息息相關的人,在燈火之下細寫著平凡卻獨屬於他們的故事,或溫馨,或快樂,也許有憂傷,卻總能轉眼間遺忘。

近香的生辰就在十月中旬,天氣已經轉涼了。小孩子的生辰,又不是什麽逢十及笄的整歲,自然是沒什麽好慶賀的,但是陽成大嬸依然縫了一件新衣裳,讓陽成選頭天下午送了過來。

近香接過衣服妥善地放在床頭,笑著謝過陽城選,又讓他回家向陽成大嬸轉達她的謝意。陽城選扶著門框笑道:“你不試試?阿母說不合身她再改呢!”

近香回頭笑道:“嬸嬸做的衣服哪裏有不合身的,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嬸嬸的手是最巧的。”

“你嘴這麽甜,阿母聽了不知道又要開心成什麽樣。”陽成選笑得很溫柔,“你還是試一下吧,這樣我回去好交差啊,不然我耳朵又要遭殃了。”說著轉身出了屋。

近香翹起嘴角,把那疊得齊整的衣服打開,卻是一件厚實的冬裝,顏色是鮮亮的湖藍,針腳細密結實,領口繡了一枝蓮花,衣擺紋了細小的白花,十分討喜。小心地換上,整理妥帖了,才走到門外,對著陽成選喚道:“選哥哥,這衣裳我喜歡!”

陽成選聞聲回頭,隻覺得夕陽的餘暉裏,近香美麗得不可思議。藍色的衣裳襯得她的臉頰瑩白透亮,一雙眼睛微微彎起,眼珠子烏黑發亮,嘴角一個小小的酒窩,笑得快樂又滿足。有那麽一刹那,他擔心天上的神仙也會沉醉在這樣溫暖簡單的笑容裏,他的香香會被晚霞托起,笑著飛上天去。

“啊喲,真好看!陽成嫂子肯定花了不少功夫,近香,你可得好好謝謝你陽成嬸嬸。”水二嬸的笑聲打斷了陽成選的遐想,近香已經轉身進屋把新衣裳換了下來,仔細疊好,留待以後再穿。

“近香已經不知道謝過多少回了。”陽成選忙笑道,“二嬸嬸千萬別客氣。”

“你們說話吧,我先忙去了。”水二嬸轉身往院子外麵走去,嘴角眉梢全是笑意。

陽成選一回頭,卻看到近香又換回了方才那件月白色的舊衣裳,忙問道:“怎麽又脫了?”

“等逢年過節再穿吧,這麽好的衣裳我可不能糟蹋了!”

“又來了,好衣裳當然要穿出來,等明年你又長高了就不一定合身了。”陽成選搖頭笑道,又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遞到近香手上。近香接過來一看,卻是一條淡藍色的繡花發帶,頓時眼睛一亮,順著紋理細細摩挲半晌,才抬起頭看著陽成選笑得十分開心,“選哥哥,這個是和姐姐做的是不是?她的手越來越巧了,心思也巧,這條發帶真是太漂亮了,又很特別,我真的好喜歡,等明天見了她一定要好好謝謝她!”

陽成和看著她笑得如同三月嬌花,連眼前的暮色都被照亮了,不知不覺地也笑了開來,“阿和說了,你肯定會喜歡的。”

近香把發帶翻來覆去地又看了一回,對陽成選笑道:“這麽晚了,選哥哥就留在這裏吃晚飯吧,我這就去做,一會兒就好。”

“不了,我還有些賬目要跟阿爹核對,你自己早點吃了飯睡覺吧,最近天氣涼了,晚上要蓋好被子,早上起來要多加件衣裳。”陽成選細致地交代完,才轉身往外麵走去。

近香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方才的歡喜全都化成了失落,不由得垂下嘴角,低頭去看腳尖。和姐姐都專門送了禮物,選哥哥竟然沒有準備嗎?

陽成選一步一步走得越來越慢,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笑道:“對了,還有件事差點忘了。”

“什麽?”近香驚訝地抬起頭,卻一眼撞進陽成選帶笑的眼睛裏。

陽成選從袖子裏麵掏出一方疊得方方正正的錦帕,往前緊走幾步遞到近香手裏,“我的禮物。”

近香大喜過望,雖然極力壓抑激動的心情,高高飛揚的眉梢卻出賣了她的快樂。她一點點展開那錦帕,驚喜地發現翠色的錦帕上麵,靜靜躺著的是一支珠釵,映著晚霞珠光流轉,光彩奪目。

這是她收到的最美的禮物!近香高興得說話都不利索了,隻一個勁兒地讚歎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我從來沒有看到這麽漂亮的釵!選哥哥,你在哪裏買到的?

陽成選看她笑得那樣開心,眼睛裏神采飛揚,隻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笑著答道:“從長安帶回來的。你喜歡梳頭,梳得又好,我想你自己也需要一支珠釵,畢竟我們香香也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近香笑著低下頭,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想象著明天要梳怎樣的發髻才能配得上這樣光彩奪目的珠釵,才能讓選哥哥覺得他的珠釵沒有白買。

又嘮叨了幾句,陽成選才笑著走出水二叔家。想起自己本來準備明天再給她一個驚喜的,可是看到她失望又極力隱藏的樣子,一下子竟舍不得了。他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一整個晚上,這樣的話就算明天有加倍的驚喜,那今日的快樂也找不回來了。他的香香,一定要每天都快快樂樂。想著想著,笑著搖搖頭加快了腳步。

近香坐在床前,把那珠釵握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好像怎麽都看不夠。她有好幾支簪子了,卻從來沒有過珠釵,珠釵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買得起的。她的選哥哥一定是神仙,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把它送到了自己手上。

近香把珠釵插在頭上,又取下來,又插上去,又取下來,總覺得不夠妥帖。等水二嬸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近香小心翼翼地捧著著一支珠釵,坐在床頭一個勁兒地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