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過了幾天,近香背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隻有用力過度的時候才會有一點疼。這幾天陽成兄妹往水二叔家跑得很勤,就擔心近香一個人呆在家裏悶得慌。

這天早晨,水二嬸做飯的時候發現家裏鹽巴沒有了,就打發近香去朱大嬸家借點先用著。近香答應著出了門,出門的時候照例專門看了一眼院子口的那棵桃樹。這一看就出問題了,水近香隻覺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借鹽巴的事早被拋到腦後了,恨不得立刻把那人找出來大卸八塊!原來院子口的這棵桃樹是近香七歲的時候親手種下的。她天天守著它,每天沒事也要看個三五回,這桃樹幾乎和她一起長大,今年才第一次開花結果,誰知道不過一夜的時間,居然就被人砍翻在地,小指頭大的小毛桃和樹葉一起亂七八糟地掉得滿地都是,那被砍的創口更是猙獰,像是在惡狠狠地嘲笑她一般。

正當她一肚子氣又心疼得不得了的時候,一陣刺耳的笑聲傳來,笑得很是得意,轉頭一看,水近清正遠遠地站在院牆拐角處,齜牙咧嘴地朝她示威。

終於找到了正主,水近香怒不可遏,第一反應是水近清她們家門前那塊菜地,水近清無數次表示過她特別喜歡吃那地裏的青菜,當下想也沒想地拔腿就往那塊菜地裏跑去。

水近清被她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一跳,等她反應過來,近香已經把那塊地裏長勢正好的一畦菜一通亂拔,糟蹋得差不多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的菜地被又踩又拔,弄得一片狼藉,水近清氣得兩眼直冒煙,一陣猛跑,衝過去就跟近香扭打起來。

兩個人又掐又擰,拽成一團,更把旁邊的菜地也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樹不是水近清一個人砍的,水明鏡水明泊兄弟就跟在身後。水明鏡對這個妹妹極為護短,現在看到她們打起來,立刻飛奔過去幫忙。三個人扭打成一團,水明泊又是著急又是害怕,趕上去拉了這個又拉那個,奈何他人小力氣也小,架沒拉成,自己倒被踢了好幾腳,心中一急,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水二嬸等著鹽巴下鍋,卻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回來,隻好出來看看怎麽回事。剛出門就聽到一陣吵嚷聲,再一看卻是幾個孩子打起來了,急急忙忙奔過去拉架。大清早的就打架真是讓她一肚子的火,然而她最氣不過的不是幾個孩子打近香一個人,而是水大娘就在旁邊站著,卻不出聲製止,就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打。

水近香隻有一個人,卻是不管不顧地,拚了命地跟他們兄妹對打,那股子發狠的勁讓水二嬸大吃一驚。等水二嬸終於把他們幾個拉開,水近香的頭發已經跟雞窩一樣了,衣服也被撕開了好幾個洞,當然水近清兄妹也沒討著便宜,水明鏡臉都被抓花了,水近清的手背上被咬出一個深深的血印,頭發也被扯散了,一小撮還在水近香的手裏抓著。

水二嬸心疼近香又惱恨水明鏡兄妹,但是孩子打架,總不好太過偏袒自己家的,於是把水近香拎在一旁,嗬斥道:“你現在能耐了啊,居然敢打架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這話自然是說給水大娘聽的。

“啊呀,怎麽打起來了?”水大娘終於施施然走了過來,剛一走近臉色立刻就變了,水明鏡兄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傷顯然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隻聽她連聲叫喚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啊喲我的明鏡這臉都花了,留下疤可怎麽是好啊?明鏡你疼不疼?”說著又衝水二嬸道:“我說老二媳婦兒,你也該好生管著你們家近香些,這麽凶悍,你看看我們近清手臂上的牙印,咬得這麽狠,怕是一輩子都要留下印子了!啊喲,連明泊都被踹了,他可是弟弟,怎麽也下這樣的狠手啊!”

水二嬸本來就惱恨她剛才袖手旁觀,現在聽她隻顧著說近香不對,臉色也不好了,冷聲道:“我剛才看到大嫂也在,怎麽不攔著,就由著他們胡鬧?你們家三個打我們家近香一個,明鏡都是大人了,也不覺得害臊!說到哪裏也是我們家近香吃虧受欺負了,怎麽也輪不到大嫂你來叫屈!”

水大娘指著地裏稀巴爛的青菜,大聲道:“老二媳婦這還有理了?我本來說都是親兄弟我們吃點虧就算了,你倒好,反過來說我們不對!你看看我這好好的一塊地被糟蹋成這樣,這已經是我們家最好的一塊地了,你讓我們接下來每天隻吃湯餅嗎?”

水二嬸看了一眼滿地狼藉,也覺得近香做得有點過了,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於是對近香低喝道:“怎麽一回事?”

“是他們先把我的桃樹給砍了!”水近香一陣委屈,剛才水明鏡的一腳重重地踹在她的腳踝處,現在一沾地就疼,兩隻胳膊也被擰得生疼,還有頸子後麵也被打了好幾拳。

水二嬸看到近香齜牙咧嘴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有很多暗傷,又聽她這麽一說更加是氣,怒道:“嫂嫂也聽到了,明鏡他們砍了近香的桃樹!那棵桃樹是近香種的,她一直巴巴望著結果,好不容易今年才結了十多個桃子,也沒招誰惹誰,就這樣讓他們砍了!泥人也有三分泥性,這事還真怪不得我們家近香。昨天的事情我就不計較了,今天又做出這樣沒德行的事情來,真不知道你們家是怎麽教育孩子的!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一群人欺負近香,我就沒這麽好說話了!就是拚了命,我也會還回來!近香,我們走!”

“你還有理了,你給我站住!”水大娘在後麵大呼小叫,又一陣破口大罵,水二嬸也不理她,一陣風一樣地拉著近香就走。剛走幾步就覺得近香走得慢,回頭一看才發現她正用一條腿跟著她跳,真是又疼又氣,蹲下身來背起她飛快地往家裏走。

近香都十一歲了,水二嬸也好些年沒有背過她了。現在又伏在阿母的背上,好像小時候一樣,也不覺得痛了,隻覺得阿母的背,還是這麽溫暖。

等到了屋裏把近香放下來,水二嬸上上下下仔細地給她檢查了一遍,才發現她真的渾身是傷,腳踝腫得尤其嚴重,不由得又是一陣怒火,更氣近香不知道保護自己,於是一邊拿帕子來擦拭一邊輕斥道:“你為什麽跟他們打?打不過就跑我沒有教過你嗎?居然傻傻地站在那裏等著挨打,皮癢了是不是?”

水近香被阿母揉得直叫喚,卻撅起小嘴十分倔強,“我忍他們很久了!憑什麽我要讓著他們,明明是他們先欺負我!”

“這會兒倒是有脾氣了!你這麽能耐你就別喊疼!”水二嬸嘴裏這麽說,手上卻是輕了又輕。

“阿母,你輕點,真的疼啊!我這次跑了他們就會以為我怕了他們,下次他們還會來找我麻煩的,我就是被打死也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以後他們就敢了!哼,近清胳膊上的牙印一輩子都不會好了!讓她總是欺負我!”

水二嬸看著近香咬牙憤恨的樣子,突然想起她小的時候,每次一說不讓她吃飯她就真的死活不肯吃飯,不管別人怎麽哄怎麽勸都沒用。這些年她都十分乖巧,自己都快忘了她性子其實很倔。這些年自己一直教育她要多忍讓一些,有時候還擔心她養成軟弱可欺的性子。現在看來自己擔心得太多了。於是隻是教她以後打不過就不要硬拚,卻並不追究她打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