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慈母手中線
第50章 慈母手中線
長悲歎。天涯遊子音塵斷。倚門慈母。淚痕如線。——
念眉帶著劇團裏的一眾師弟師妹在劇院裏收拾東西,將要帶走的行頭和道具分門別類地打包封箱。
平時習以為常了的物件兒看著並不覺得有多少,要打包的時候才發覺記憶並不準確。
老舊的空調依舊不給力,念眉忙活了大半天,已經是汗流浹背。夏安遞給她一杯水,“這裏交給我,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了,大家都一樣熱,多個人多分力。”收拾完這些還要給大家時間回他們各自的住處整理個人的行李,搬家總是傷筋動骨的,何況還是這麽多人。
穆津京就站在她身邊,起身揮了把汗,“念眉姐你就休息一會兒吧,你從早上開始就裏裏外外的忙,這麽熱的天也該吃不消了。這兒還有我這個外援呢,等會兒我二哥還要來幫忙,不怕幹不完的。”
她依舊一身時尚精神的短打裝扮,因為出了太多汗,輕薄的吊帶衫都被浸濕了貼在身上,加上領口本來就開得低,窈窕曲線展露無遺,尤其胸口兩團美好簡直如小兔一般呼之欲出。
夏安別開眼不看她,蹙眉說:“平時來湊湊熱鬧也就算了,今天這種力氣活誰讓你來幫忙了?”
穆津京笑得眼睛都眯起,“你關心我啊?”
“我隻是不想見你們越幫越忙,而且你們身嬌肉貴的,萬一中暑了或者弄傷了,我們可承擔不起。”
津京氣鼓鼓的嘟起嘴,“哼,不跟你說。念眉姐我出去給你們買冷飲。”
她驕傲地一甩長長的馬尾辮就出去了,
念眉笑著埋怨夏安:“津京待人真誠可愛,一點架子也沒有,你怎麽這樣說她?”
“我……”
正說著,穆津京忽然又一陣風似的回來了,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念眉姐,我媽……我媽在外麵!有什麽地方可以躲嗎?我不想被她抓回去!”
念眉也是一怔,正想安撫她兩句,就有師妹探頭進來喊:“師姐,門口有人找!”
果然,找到這裏來肯定不是來揪津京回去,而是來找她的。念眉心口顫了顫,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但還是不由收斂起笑容。
津京剛鬆了口氣,立馬也反應過來,又有點緊張地抓住她道:“不是來找我,就是來找你唄!哎呀,這可怎麽辦,你要不也先躲一躲,我去找我二哥……”
念眉比她冷靜,“躲不是辦法,你先別急,我去見見也沒關係的。那是你媽媽,又不是老虎。”
津京直跺腳,她媽有時就是比老虎還可怕啊!
夏安看出兩人不同程度的焦慮,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搖頭,“你們都稍安勿躁,沒什麽的,我很快就回來。”
她到隔壁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水,抽了張紙巾潦草地擦了把臉,額前的發絲都浸濕了,但好歹把滿臉的汗水給抹掉了。
她理了理頭發,又拉扯了一下身上的t恤衫才走出去。門外烈日當空,院子中間的槐樹下有一點稀薄的陰涼,果然有一位中年女士站在那裏。
她穿香檳色的絲質短袖襯衫、同色係的及膝一步裙和魚口高跟涼鞋,短發梳得一絲不亂,鼻梁上架一副無框眼鏡,手裏拎簡潔經典的波士頓包。
流火的蘇城,這樣熱的天氣,她卻站姿優雅筆直,目光如炬。
隻一眼,念眉就能看出她是穆晉北的媽媽,因為五官輪廓很有幾分相似,穆家兄妹的好相貌應該有大部分來自於這位母親的優秀基因。
“沈小姐是嗎?你好,我是穆晉北的媽媽戴國芳。”
她伸出手來,念眉擠出微笑與她相握,“伯母您好,我是沈念眉。”
她的氣韻與想象中完全不同。
穆晉北說過他媽媽也是對藝術有所鑽研的人,念眉一直以為她會是那種自由奔逸又很嫵媚漂亮的藝術家,但見了麵才發覺是巾幗英雄一般的端莊優雅,甚至還有幾分嚴肅和疏離。
“叫我穆太太或者戴女士就好。”她很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臉上沒有多少笑容,“沈小姐你現在有空嗎?我想找個地方跟你談談。”
“好的,不遠處有個咖啡館,您不嫌棄的話……”
“可以,走吧!”戴國芳昂首先往前走,念眉隻得跟上。
她們在咖啡館坐下,下午店裏生意並不太好,好在冷氣還開得很足。她們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念眉要了杯檸檬茶,戴國芳點了杯拿鐵,隻喝了一口就皺眉放下杯子。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沈小姐,你是南苑昆劇團的昆曲演員?”戴國芳終於開口。
念眉回答:“是的。”
“不錯,果然氣質特別,人也漂亮,難怪晉北喜歡你。”
念眉不知該說什麽。
戴國芳看著她,“沈小姐,我就不繞圈子了。我跟晉北的父親常年住在北京,孩子們都是年輕人,喜歡到處跑。但這麽多年來,晉北從來都是最讓我省心的一個,不管做什麽事都很有分寸,不會亂來出岔子。唯獨今年買下南苑昆劇團這一樁,實在是意氣用事。他跟你走的近,我也早就聽說了,本來以為他隻是逢場作戲,直到我在財報上看到他斥資並購你所在的昆劇團,才發覺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念眉心頭一震,沒想到她會把昆劇團也牽扯進來,連忙試著向她解釋,“戴女士,我想你誤會了,他會買下昆劇團並不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
更大的目標是實現老城區改造新商業區的計劃,而旗下的文化公司又恰好有這樣的項目需求啊!
戴國芳卻根本不聽她把話說完,“不完全是因為你,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你吧,這一點你能否認嗎?我的孩子我了解,他心眼很好但不會濫發善心,沒有任何商業價值的項目他是不會考慮的。北辰文化是我的公司,以往的所有項目他代我考察,但最終拍板的人都是我,隻有這次例外。”
她是暗示南苑昆劇團不會創造商業價值,最終隻有死路一條嗎?
念眉的手在桌下攥緊,努力地爭取道:“我們劇團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但並不是扶不起的劉阿鬥。昆曲複興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但現在還是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尤其是年青觀眾群體……現在除了引入比較先進的管理理念,我們還會繼續努力,爭取更多的演出機會,我們也可以自主創收的。”
戴國芳隻笑了笑,“沈小姐,其實我不關心你的劇團會發展成什麽樣,我也不在乎那些錢。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再另外拿出百八十萬給到你本人也不是問題。但我不希望你跟晉北再繼續交往下去,他為了你不管不顧家裏人的看法,甚至動用公司的資金成就你個人的願望,對他將來的前途和人生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帽子扣得太大了,她被指認為禍國的妖姬,紅顏禍水也就算了,可穆晉北正常的投資支出與風險擔待怎麽就成了挪用公款?
念眉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申辯。想起葉朝暉先前的警告和穆晉北向她交過的底,戴國芳是極為驕傲和固執的人,不允許別人挑戰她的權威,越是跟她對著來越是適得其反。
“你有什麽要求可以提,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我們都可以盡量滿足你。”
念眉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要。如果您覺得我跟穆晉北在一起不合適,請您把想法原原本本地跟他講清楚,然後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戴國芳仍然很冷靜,“沈小姐,合不合適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跟葉朝暉也曾經談過朋友,偏偏他跟晉北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單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就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我們穆家到現在這個份兒上,什麽也不缺,不需要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來達成什麽目的。但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至少要門當戶對這日子才能過到一塊兒去。晉北不懂昆曲,你不懂他那個世界的規則,今後怎麽交流,怎麽會快樂?”
頭頂的冷氣還在咻咻地吹著,室內明明很涼爽,可念眉隻覺得額上又有汗水冒出來。
看來戴女士這趟是有備而來的,什麽情況都查得一清二楚,連她跟葉朝暉這一段都沒有漏過。
現在她說什麽都是錯,也許緘默不出聲還好一些,她想對麵的人說完了想說的話自然就會離開。
這時咖啡店的玻璃門被推開,門上的風鈴響得有點急。念眉背對著門口,沒有回頭去看,此刻腦子裏很亂,也壓根沒想過會有誰來。
戴國芳卻瞥了一眼從門口疾步走來的身影,最後悠悠說了一句:“順便要跟你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北辰文化既然是我的公司,收進來的項目就由我做主。你們劇團現在歸我所有,如果你不考慮我剛才的提議,那麽我也許隻能徹底解散劇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