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國色》要趕在寒假時播,所以拍攝一直都很趕,在拍完影視城的部分之後,一大幫人馬很快就移到了沙漠邊緣。

蘇愔趴在沙子上,十月的陽光在經過沙子的反射後依舊灼人,而她身上卻為了符合劇情,亂七八糟地圍了一堆的人造皮革。

汗從額頭上彎彎曲曲地留下了,化開臉上的灰燼,露出了底下白皙的皮膚,卻很快就被太陽曬得通紅。

裴域在攝影機後麵咬著小手絹,時刻準備著為女神喊“卡。”

謝猗在滅門時被父親的老友救下,一路艱險才到達安郡王的封地,看到那招展在沙漠割人的狂風中,寫著大大“趙”字的大旗,她再也支持不住,低頭倒在了漫天黃沙裏。

裴域喊完後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急急地扶起半跪在黃沙中的蘇愔,滿滿地都是急切,“女神你沒事吧?”

蘇愔擺擺手,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來,眯著眼正打算麵對灼熱的陽光,麵前就被擋出了一片陰影。

安大影帝撐著一把傘,另一隻手給她遞了瓶擰開瓶蓋的水,“先喝點水。”

被擋在兩個腿長的男人身後的小助理一手握著水,一手握著濕毛巾,腋下還夾了把大黑傘,腦袋裏卻森森地為自己的工作擔憂——她不會馬上就要失業了吧?

謝猗皺著眉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轉頭的時候就看見了坐在她床邊不遠處椅子上的模糊人影,她舔了舔唇,多日的疲勞奔波讓她的嗓音都微微變了調。

“安郡王。”

安靜坐著的人將手裏的茶杯放到桌上,清脆的響聲在狹窄的帳篷裏格外響亮,“怎麽,謝大小姐如今倒是知道我是誰了?”

他一步步走進,微弱飄搖的燭火之下,那張帥氣英俊的臉蛋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可惜主人的神情卻不是很美妙。

“我該是佩服謝大小姐的慧眼還是該佩服謝大小姐的勇氣?”他捏開謝猗的嘴,直接把手裏端著的另一杯水灌了進去。

被灌水的人沒有一點反抗,還在他動作太快時按了按他的手。

“能讓我不遠千裏來尋找的人,安郡王自然應該佩服自己的能力。”謝猗單手撐著坐在床上,有水滋潤過的嗓子恢複了女聲特有的細膩,“如此幹旱之地安郡王還能找到蜂蜜,真是讓謝猗佩服。”

她朝著趙承陽眨眨眼,“郡王用水衝得再薄,喝到我嘴裏時,大抵還是有些味道的。”

趙承陽把手裏的杯子重重放在桌邊的矮幾上,“謝家滿門隻活了一個你,你倒是還有心情和我計較。”

“當初謝首輔執意忠君,如今他唯一的女兒倒是馬不停蹄地奔著我來了,這是不是也得叫,晚節不保?”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滿是惡意。

他的話語裏透出了濃重的鄙夷,眼底卻全是戒備,顯然是不相信謝猗一個深閨女子,能在這樣絕望的情況下還堅持來投靠他。

而且居然能活著出現在他麵前。

謝猗坐在床上,眼裏壓抑著怒火,竭力保持語調裏的清醒,“父親的選擇是為了天下萬民,我的選擇也是為了天下萬民,安郡王籌謀了這麽久,難道連這點把握都沒有?”

趙承陽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你們倒真是親父女。”

謝猗臉上的怒色已經消失,隻剩下一派篤定,“那你也可以把我的目的看得更簡單一點,”她對著麵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縱是一身的狼狽也遮掩不了大家族涵養出來的從容和高貴。

“我要為整個謝家報仇,隻有你可以幫我。”

安澍看著坐在他床上的人,英挺的眉毛又習慣性地皺了皺——他應該記得鎖門的。

裴域抱著一桶薯片“哢擦哢擦”地吃得很是憂傷,碎碎渣掉了一床,“阿澍,”他又“哢擦”了兩下,“你說女神是不是有心事啊?她今天下午表現出來的那個滿帶恨意的眼神……”

他又吃了三塊薯片才想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實在是太到位了。”

安澍扯了腰間的浴巾,一滴滴未幹的水滴在腰腹之間的溝壑中流過,最後沒入隱藏在黑色布料裏的半截人魚線中。

他展開攤在床上的睡袍,看見上麵也被沾上了細碎的薯片渣,皺著眉頭揚手就把灰色的睡袍扔在了沙發上,回身扯了衣架上的另一件。

“她演技好。”

裴域對著他姍姍來遲的答案點了點頭,繼續“哢擦哢擦”咬著薯片,“可是我還是覺得女神有故事。”

不得不說天然黑的直覺是驚人的。

“你覺不覺得我應該找個時機去安慰一下?”裴域停下了咬薯片,這個問題才是他今晚夜襲的關鍵,“話說起來,大齡單身處男什麽的,有時候麵對女生時還真的是有很多的煩惱。”

他眨著真誠無辜的眼神看著安大影帝,“阿澍你沒有這個煩惱嗎?”

安澍,“……”

常在日常生活中鍛煉演技的安大影帝在半秒之內就維持住了自己招牌的如沐春風的表情,並露出一抹體貼的微笑扮演著知心大表哥。

“你難道忘了上次在酒店看到的和蘇愔一起進房間的人?我記得他還是那個很火的夏天樂隊的主唱,據說唱的情歌很受女生的歡迎。”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有男朋友,才不需要你的安慰。

裴域悲傷欲絕地捂著小心髒,一路咬著薯片憂傷地飄回了自己的房間。

感覺自己一瞬間受到了一千點傷害怎麽破。

安澍看著床上地上隨處可見的薯片的殘渣,伸手無奈地按著額角,剛準備去拿電話叫客服,突然又覺得今晚有可能會像之前鎖了門的某夜一樣,輾轉難眠。

出去喝一杯吧。

一起關上門的兩人站在走廊裏麵麵相覷。

沙漠邊上條件不太好,連著安澍蘇愔兩大主演住的都是普通的標間,兩扇門之間隻隔了三十厘米的那種。

心神一眼不屬的兩個人肩膀互相蹭了一下。

到底還是安大影帝反(lian)應(pi)快(hou)些(dian),他露出招牌微笑,和不自覺瞪著眼的蘇愔打招呼。

“你也睡不著嗎?”

蘇愔把散到額前的頭發勾到耳後,順著他的語氣,就像是好久不見的兩位老友,“酒店的床我有點睡不慣,就起來去吃點東西。”

她自重生以來對安澍就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畢竟他差點就救了她一命。

安澍看了看走廊盡頭外的天色,黑壓壓地隻有繁星,“怎麽晚了還出去?”他語氣裏帶了點不虞,“你一個女生很危險的。”

蘇愔還沒介紹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早就打好了腹稿的人已經快速地接了下一句,“還是我陪著你吧。”

安大影帝給了一個最好不過、又人拒絕不了的理由,“剛好我晚飯也沒有吃飽。”

蘇愔,“……”

她點了點頭。

樓道裏的感應燈沒亮,蘇愔剛要抬腳走下去,身側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了,清雋的聲音響在狹窄的樓道裏,還帶著回音。

“我先走。”他的目光在蘇愔的腳上轉了一圈,再次給出讓人不得不妥協的理由,“你穿了高跟鞋。”

安澍一腳踏下樓梯,在黑暗裏身影沒有華服的襯托卻依舊挺拔,男人天生所具有的骨架在他所特有氣質的渲染下,張開了最安心的保護姿態。

蘇愔這時才發現他是真的很高——她腳下穿了三厘米的高跟鞋,安澍卻是站在一階樓梯下——這樣她的額頭才堪堪勾到了他的鼻尖。

而且,她低頭看安澍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除開上次禮節性地握手,他似乎更偏向於這個位置,禮貌又體貼。

安澍轉過身來,控製好手上的力度,保證在她出了什麽意外時能第一時間穩住她,“下來吧,小心點。”

蘇愔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樓梯,“平均十八厘米,一共十一加十二級,”她回答得一本正經,“我應該不會摔。”

安澍在路過門口的前台時停了下腳步,迎著前台妹子幾乎發出光來的眼神說了一句話。

“我房間的床單和地板髒了,麻煩打掃一下,203,謝謝。”

他和蘇愔並肩走出了酒店大門。

隻留下消化著他短短一句話裏巨大信息量的前台妹子,在原地保持了三分鍾的風中淩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