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樓梯上,誰也沒和誰說話,阿植靠在斑駁的牆上,趁著寧好不注意,偷偷地斜眼打量她,腳尖一下一下地在地上劃拉著。

“地都要被你劃穿了。”

寧好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彎腰撿起地上的包和手機,踩著高跟鞋上了樓梯,噠噠聲一直響到了阿植的頭頂,最後被關門聲隔斷。

阿植呆坐了一會,盯著腳下的那個坑,默默地把周圍土推了回來,蓋住了他之前滑出來的小坑,剛想站起來踩實,樓道裏的感應燈亮了起來,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他急促地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的腳也不能完全蓋住地上的土,在腳步聲就要轉過最後一個轉角時,直接幹脆地一屁股坐到了土上,瞪大眼睛看著走來的人。

寧好差點被他那一團黑裏白得更加耀眼的眼白嚇死,手上端著的碗晃出了一點湯,濺在她白皙的手上,很快就浮起了星星的紅點。

“燙,燙,快點伸手接了。”

阿植雙手舉過頭頂,接過她手裏的碗,努力不讓黑乎乎的手指碰到太多的碗沿,兩個大拇指滑稽地翹起,長長的指甲裏全是泥土的汙垢。

他盯著碗裏上下沉浮的圓滾滾的餛飩看著,白的皮,淡淡粉色的肉,還有翠綠的蔥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咬了咬下嘴唇,用力地轉開了視線。

寧好使勁地揮了揮手才止住手上的刺痛,低頭就看見那個傻子呆呆地看著土地,伸長手把碗舉遠。

這麽嫌棄她的東西?

她一把推過去,毫無防備的傻子手一抖,比她剛才更多的湯灑在了他手上,受到驚嚇的人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她,滿滿的都是疑惑。

心虛的人瞪眼回去,“看什麽看,這是給你吃的不是給你看的。”

阿植看著她還是有點不解,直到她撐不住的神情變成不耐,才遲疑著伸手舀了一個,邊偷眼打量她,邊快速地把餛飩塞到了嘴裏。

“不燙嗎?你慢點吃。”

寧好原地站著,等著他吃完把碗拿回去,無奈那個傻子越吃越快,最後甚至打算舀起三個想要一口氣吞下去。

她趕緊伸手一把打掉他的調羹,濺起來的湯水沾到他臉上和手上,也像個暫停鍵一樣止住了他所有的動作,“吃慢點會死啊。”

寧好站直身體,轉身往回走,“算了,你自己慢點吃,吃完把碗放門口。”

她走回樓上關門,站在玄關沒動,過了幾分鍾才抬起手聞了聞大衣,剛才的湯水也濺到了上麵,聞著都是濃濃的味道,她幹脆就去了浴室洗澡,被開大了的熱水濺到了□□在外的小腿上,倒是讓她哆嗦了下。

伸手去擦才發現小腿一片冰涼,虧得那個傻子隻穿了那麽點還能活到現在。

寧好抱著被子下去時,站在樓梯上就看見那個傻子舀了一口湯,舉著不動近一分鍾,才把完全冰冷掉的湯喝到了嘴裏。

所以,喝得慢就是這樣喝的嗎?

她快步走下去,伸手一摸,果然碗已經涼得沒有什麽溫度了,可裏麵的餛飩似乎還是她離開時的個數。

“讓你吃慢點你就吃得這麽慢的?不要吃了。”寧好把碗端過來放在台階上,一邊抖開被子,試圖蓋到他身上。

結果本來還眼睛睜得圓溜溜,死死地盯著她身後的碗的傻子,立刻就用敏捷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躲開了她的手,像是看到了什麽瘟疫一樣,“髒,髒,很髒。”

寧好一把甩開他的手,感覺到那瞬間所觸摸到的溫度時,更加見不得他反抗,拿著被子就要往他身上裹,“我曬過放起來的被子,髒什麽髒。”

那個傻子還在躲,不顧自己身後就是形成了一個死角的牆,手指上尖尖的指甲劃過來時輕易就劃破了寧好手上的皮膚。

“不,阿植髒,阿植髒。”

寧好的手僵住沒動,他卻還在一直躲,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阿植髒,不要弄髒,不髒,阿植,不髒。”

她蹲下身,一把握住那個傻子不斷揮著的手,對上他呆住詫異看過來的眸子,突然就伸手摸了摸他那看起來髒兮兮,卻也毛茸茸的頭,感覺到他小動物一樣隨著她撫摸的動作輕蹭了兩下。

邊蹭還邊在看她的臉色。

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溫柔,“阿植哪裏髒了,阿植的眼睛比誰都要幹淨。”

“阿植髒!”那傻子居然和她嗆聲,很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阿植弄髒包包,不給吃飯飯。”

視線很留戀地看著她身後的碗。

寧好頗有點哭笑不得,知道傻子要是死心眼了更了不得,隻能細細和他解釋,“阿植是想幫我把包撿起來才會弄髒的,不給你吃那個是因為實在太涼了,吃了不好。”

傻子明顯沒怎麽聽懂話,隻抓住了“不給你吃”,“阿植吃慢慢,給阿植。”他又看了眼那口碗,語氣更委屈了,“香香,餓。”

扁著嘴用空著的手去摸肚子。

寧好也懶得再和他解釋,一手拿著被子,一手端著碗準備上樓,“呆在這裏不要動,我再給你去燒一碗。”

看見那傻子似乎想要跟著碗跟上來,她歎了口氣,再看過去時就換了表情,很是嚴厲地來了句,“不要動!”

又一次起到了暫停鍵的效果。

去廚房燒上水,寧好就去雜物間翻起了之前的衣服,最後右手碗左手羽絨服地第三次下了樓,踏重了的步子一層層地亮起來感應燈,“要不是看在你幫了我,看起來又可憐的份上”

坐在一邊不斷地提醒那個傻子吃慢點,結果她一錯開眼,餘光就看見那傻子呼嚕嚕地喝完了湯,正準備把臉邁進碗裏舔一舔。

雖然之前就猜到了,但真的視覺衝擊來的時候還真有點接受不來啊。

寧好回家再看到玄關那雙紅色的高跟鞋時,默默地伸手把它放到了櫃子裏。

第二天下樓上班時那個傻子真的還在,她順手把手裏另外一隻裝著早餐的保鮮袋遞了過去,走了兩步後回過頭來念叨,“不要吃太快。”

那傻子認真地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

寧好下班後照例去附近的菜場采購,一手拎著菜艱難地蹲下身去繼續挑揀時,看見了身後兩步外呆呆跟著的傻子。

穿著身女式的淡紫色羽絨服,連拉鏈都拉不上,隻能大喇喇地敞著被風吹,加上那頭堪比犀利哥的造型,一路走來吸引了不少視線。

她招了招手,把滿手的袋子遞過去,“過來,幫忙拎著。”

充當了苦力的收獲就是寧好在下樓倒垃圾時順帶給他送了晚飯,用的還不是一次性餐盒。

當然也沒讓他舔。

一日二餐的模式就這樣詭異地堅持了下來,以至於寧好有一天下了公交車之後沒往家走,而是在原地踟躕了一會。

她盯著那個角落看了三分鍾才反應過來。

那個傻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