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家子麻煩
第061章 一家子麻煩
如果真是拿五十兩買一條人命,小明珠的反應還不會這麽‘激’烈,關鍵是因為牽扯到了福伯。
如果福伯隻是卷走了行李倒也還好說,關鍵是他連人帶馬都不見了。
在通往揚州的官道上徒步看風景,三俗小朋友韓明珠做不到。
她是一家四口當中體力最差勁的,從山神廟走到雇馬車的田莊,她的腳趾頭腫了三四個水晶大泡,後來韓夫人幫她用針尖挑破了,痛得她哇哇叫。
沒錯,小明珠是一隻小鐵母‘雞’,可是也會看場合,生命誠可貴嘛。
可是有人為了那點錢,差點害掉了他們一家四口的命啊。
爹娘差點被“老虎”吃了,那可不是瞎掰,她至今還記得娘親麵無人‘色’的模樣呢。
“五十兩太多了,依我看五兩都不值得給。”
小明珠氣鼓鼓地從管家手裏拿過了銀子,往自己口袋裏一塞,動作麻利得很,等到管家明白過來,小明珠已經開始扯頭發了。
她把梳得整整齊齊的辮子打散了,左邊的頭發拉到右邊,右邊的提上去往左邊一蓋,攏在一處由雙手夾住用一起搓。半掛青絲像發黴的麵條一樣,立即遮住了半邊眼睛。
清秀小小姐,變成了市坊上的小瘋子。
管家,以及跟幫的家丁立目瞪口呆,僵在當場。
躲在樹後邊的小夜子也差點從雲頭上掉下來,他原以為韓明珠會氣勢洶洶地跑去找人算賬,然而並沒有……小明珠這一招比直接上前理論有效得多,但也無賴得多,光這一點,就能令他刮目相看了。不是說隻有六歲麽?卻是比許多大人都‘精’明了。
小小的人‘精’兒,完全不像扶蘭仙子,難道是通心靈‘玉’開了?
小夜子和古夜本來就是一體的,扶蘭赫赫的過往,柳纖纖的過往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前後貫穿來看,扶蘭仙子的變化可不是一般地大。她已經從一個小‘迷’糊,變成了一個狡詐的錢串子,而且投胎很準,嗬,韓明珠的爹是誰?
滄州首富,韓簡。
在眾人呆滯愣忡之際,小明珠順利完成了新造型,為了突出那個“癲”字的神韻,她還特意抹了一把黑灰在臉上,又把衣服的扣子故意扣錯了兩個,乍然一看,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小瘋子。小明珠鐵了心要節約那五十兩的冤枉錢了。
小夜子皺了皺眉頭,想起了她為自己造的那套黃金屋。
小明珠為了五十兩都可以去拚命,為了那黃金屋……說不定會要他的命。
他今天還想把屋子後邊那個‘玉’盆拿去扔掉來著,不過沒來得及,幸好幸好。
小夜子沒來由地恐懼了一下,將身子縮了縮,隱蔽得更周全了一些。
小明珠打點好一切,站在路中間,雙手叉腰,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聲嚎哭有如紫電驚雷,長號之勢有如白虹貫日。
“爹——”
她舉起雙手,好似兩隻手無處安放似的,哀聲嚎叫著,像頭發瘋的牛犢子,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院衝去。她走的不是尋常路,還故意不打彎,總之是見泥地就踩泥地,見草叢就鑽草叢,矮樹枝椏把頭刮得更淩‘亂’,她的目光也更渙散。這樣唱作俱佳的演技,嚇得眾人魂不附體。
小葉子呆了半晌,腳下的小小雲朵先掉了,跟著自己也直‘挺’‘挺’地栽了下來。
再說‘蒙’雁。
她是小腳,走得不快,平日裏拿腔拿調的慣了,自然也不會像韓明珠那樣蹦蹦跳跳像小白兔。
韓明珠離得雖遠,但到底沒離開她的視線,哪知道這小祖宗才和老管家說了幾句話,就發狂地扯‘亂’了頭發,拉壞了衣服,全然是一副癲病發作的德‘性’。
平日裏,小明珠都在長輩麵前裝乖裝純,她這個做小妾的沒地位,與小姐相處的時間也不長,更不懂得無商不‘奸’,從小就‘奸’的道理。
韓明珠和韓老板確實是一窩裏出來的,可是‘蒙’雁偏偏沒聯想起來。
她現在腦子裏還想著那個會動會生氣會嫌棄貓沙盆的布娃娃。
她生生地打了個寒噤,隨即想到的,就是那害人的巫蠱之術。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眼前閃過,她竟也跟著慘號了一聲。
“老爺——”
這一長一短,一高一低的詠歎調可厲害了,小夜子好不容易從草堆裏爬起來,又被嚇得摔了一跤,跟著隻巨大繡‘花’鞋從天而降,小夜子連冷汗都來不及出,就連滾帶爬地去樹根處。
而看到同樣情景的老管家,帶著幾個家丁齊齊開大了嘴,再也合不起來。
韓老板不想驚動夫人,心想五十兩夠打發那母子倆算了,而就在這時候,韓明珠殺豬似的哭聲飄了過來。‘蒙’雁再一攪和,更像是火上澆油。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小明珠粉墨登場了。
這時候,左鄰右舍也就真正派上了用場。
韓明珠是有多邪‘門’哪,連鄰家的狗子都向著她,就更不消說那些心善的老爺爺老‘奶’‘奶’。
小明珠平地一聲吼,像個飛火流星似的從灌木叢裏跳出來,一頭撲向韓老板,不等他伸手,自己先像個喪‘門’狗一樣抱住了爹爹的‘腿’肚子,那落魄模樣,嚇呆了福伯的兒媳‘婦’,她以為自己的演技已經夠得上爐火純青了,沒想到竟連個小丫頭都不如。
她的戲碼很快被小明珠驚‘豔’的出場蓋住,就連她身邊那傻兒子都不知道痛了,掐都掐不哭。
這一刻,小明珠就是全場的焦點。
“爹,福伯不要我和哥哥了……嗚嗚嗚……他寧願要馬兒也不要我……嗚嗚嗚……我新買桂‘花’糖還在他那兒,他卻拉著馬車就走了……嗚嗚嗚……連頭也不回就走了……嗚嗚嗚……”小明珠演得是很浮誇,但年紀小是一個很大的優勢,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童言無忌。
韓明珠隻不過是把事實說了出來,說得傷心了一點,說得悲慘了一點,事實上,她也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曉得福伯卷著馬車逃跑了。
韓老板不用解釋,看官們就明白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韓家沒有半點對不起福伯,反倒是這吃裏扒外的老東西把人家兩個孩子碾下馬車,自個兒卷著馬車行跑了個無影無蹤,要不然,怎麽人家全都好好的,就死了這老鬼一個?
報應!
韓老板很快看穿了‘女’兒把戲,感慨之餘,也不免當著所有的人抹一把淚。
但他這把淚卻不是裝出來的。
當初要不是他一晌貪歡,一雙兒‘女’也不會受到那樣的驚嚇,小明珠這半真半假的說辭,勾起的不僅僅是他的心酸,還有內疚。他摟著‘女’兒,默默地流著淚,居然不辯不白,半句抱怨也沒有。眾人看他一臉悲愴的模樣,不覺又將同情心分了一份出來。
福伯的兒媳‘婦’猶自放聲大哭,可是已經沒有人看她了。
“韓老板,明珠這是怎麽回事哪?”
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奶’‘奶’拄著拐杖走了過來,憐愛的地‘摸’了‘摸’孩子的頭。
這孩子以前多活潑哪,怎麽就成了這樣?看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分明是被嚇得不輕……難怪最近也沒見這小姑娘出來欺狼霸狗了。老‘奶’‘奶’有所不知的是,這些日子小明珠都被困在別院裏,讀書。那樣沉悶的日子,與失心瘋也不遠了。
韓老板顫聲道:“是我不好,是我用人不善,害得‘女’兒受了驚嚇,現在還攤成了這樣的事,唉……”韓老板一邊流淚,一邊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韓明珠也不指摘誰的不是,隻是躲在爹爹懷裏哭,哭得嗓子都啞了。
‘蒙’雁在一旁看得心焦,可又不好‘插’嘴,現在院子裏‘亂’成了這樣,她總不能火上添油的說,有人使了那惡毒的巫蠱之處暗害小姐吧?她有些著急,眼睛六神無主地一陣子‘亂’瞟,希望從這個多個人臉上看出端倪,可是好巧不巧,餘光一掃,就停在了那口棺材上。
她竟親眼看見,那棺材裏的“人”搖搖晃晃地坐起來。
準確來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半坐起來。
“格格格!”上牙關磕著下牙關,蠻響。
“啊!”‘蒙’雁不合時宜地尖叫一聲,手指顫抖地指向了那口棺材。
福伯家的兒媳‘婦’好不容易遇著個肯理會她的,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順著‘蒙’雁的手指轉過了頭,然後,她就看見了一幅詭異的景象,她死去的“公公”晃動著鬆垮垮的手臂,在棺材裏‘抽’筋似的跳起了舞。她嚇呆了,半晌,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跟著兩眼一翻,倒地不起。
連哼都沒哼一聲。
戲,演完了。
小夜子靠在一棵大樹的樹杆上,倏地收起了法術,氣喘籲籲地抹了一把汗。
他還是太弱了,居然連副骨骸也搬不動,他本來想‘弄’個屍首不翼而飛的驚悚效果,卻沒想到修為不夠,隻能勉強助興,鬧鬧屍變。不過目的也達到了,來鬧事的不會鬧了,想賠錢的不用賠了,韓明珠那五十兩都保住了。
隻是鬧屍變的後遺症太嚴重,嚇得院子裏的人暈倒了一大片,看見“福伯”坐起來的人,無一例外地不省人事,包括了‘蒙’雁在內。
韓夫人帶著幾名丫鬟心急火燎地趕來,看到的是一地狼籍,相公和‘女’兒正在抱頭痛哭,圍觀的看客倒下了一半。那堵在庭中的棺材太顯眼,她隻不過是略略掃了一眼,就撐不住地往後倒去。頓時,院子裏又‘亂’成了一鍋粥。
小夜子坐在樹枝上歎氣又搖頭:“真麻煩,一家子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