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冤大頭
第060章 冤大頭
小夜子不聲不響地躲起來了,不管小明珠怎麽哄騙怎麽威脅,他都不出來。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小明珠從來沒養過小動物,想要向哥哥討教,韓閑卿又還沒回來。
下午習字的時候她沒‘精’打彩的,氣得夫子翹了好幾次胡子,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小明珠還是決定先去問問爹爹的小妾‘蒙’雁。
可憐的仙靈大人便是再生氣也沒用。
小明珠這點年紀,根本還‘弄’不清妖和畜之間的分別,更不消說這不吃不喝隻需打坐的仙靈。
待小明珠跑出了別院,小夜子才敢偷偷從平安鎖裏出來。
他再一次打量著小明珠為他打造的宮殿,心頭百感‘交’集。
感動是真的,氣惱也是真的,可要他跟她解釋說,神靈是不用吃不用喝的,好像又不行,畢竟他的主人是個超愛吃零食的二楞子。這一刻,小夜子覺得活著好難。
他負著雙手,擺出一副遊山玩水的樣子,從中‘門’入,走向了小明珠為他準備好的金屋。
‘門’邊兩棵瑪瑙樹上,十八顆夜明珠閃閃發光,投下的光暈重疊在一起,像是疊了十八個月亮。步下雕欄‘玉’砌,都是實工實科,小明珠那樣愛錢,對他卻一點也沒吝嗇。這一路小徑都是珍珠鋪成,遊廊兩邊的扶手也都用了上品的翡翠,屋頂是一塊溫‘玉’,鏤空的黃金‘門’窗都可以開合,更絕的是,屋頂置著的那顆夜明珠,光芒所到之處,有如白晝。
小夜子‘挺’身立在夜明珠下,忽然覺得這東西在哪裏見過。
他踮起腳,正要看個仔細,卻聽遠外猛然爆出一陣哭聲。
那哭聲像是從主院裏傳來的,飄到這邊已有些模糊,小夜子要放出神識才能知道是誰在哭。
前院裏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還帶著個十來歲的孩子,後邊跟了四個挑夫,抬著一口漆黑的薄棺。那‘婦’人哭得驚天動地,引來不少鄰居來圍觀。
家丁護院忙成了一團,韓老板也是一頭焦黑。
他還沒去報官,別人就先找上‘門’了,真是冤孽。
前來堵‘門’鬧事的正是福伯的媳‘婦’,福伯的兒子早逝,隻剩下媳‘婦’帶著個孫兒相依為命。
媳‘婦’是個手懶的,常年不出去勞作,一家三口都靠福伯的工錢來養活,沒想到福伯隨著韓府的家主去了一趟揚州,就丟了小命。福伯的媳‘婦’兒失了飯碗,自然是要來韓府討個公道。
這時候韓老板若再要說福伯攜款潛逃,左鄰右舍又會怎麽看?
韓家去揚州攜帶的細軟行李,包括韓夫人隨身的十幾件首飾都沒有了,這又該怎麽說?
想到這一茬,韓老板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麽?我家公公死得冤枉,你們韓家無論如何也得給個‘交’代!”那‘婦’人當著眾人的麵,抬手掀掉了棺材蓋,一臭惡臭迎麵撲來,熏得周圍的家丁護院齊齊後退了幾步,棺材四周空出了一小塊場子,正好能讓所有人看清裏邊的情形。
那裏邊放著的根本不是什麽屍體,而是一堆帶血的骨頭,和那天韓氏夫‘婦’在山神廟附近看到的一般模樣。骨頭上的‘肉’還沒被獸牙剔盡,好些地方連著老皮,隱約可以複原成一個一殘缺的人形。
韓老板看得五味翻騰,差點就站不住了。
那‘婦’人不依不撓地推著兒子到跟前,大聲道:“可憐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寡‘婦’,還要為夫家帶孩子,現在我公公去了,我能怎麽辦?我能怎麽辦啊?”那‘婦’人哭罵著,又用力掐了兒子一把,那呆呆的男孩才跟著嗚嗚嚕嚕地哭起來。
管家想帶著人上去將她攆走,卻被韓老板拉住。
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去賬房支五十兩給她們,就當是做善事罷。”
不管福伯有沒有做過對不起韓府的事,都不追究了,福伯是隨他們去了揚州才出事的,給一點錢也應該。更何況,這屍體擺在這兒,嚇壞了孩子好就不好了,現在韓閑卿在棺材鋪子裏做小工,見著了倒也無妨,關鍵是韓明珠,她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兒……
韓老板是這樣想的,小夜子也是這樣想的。收回神識,第一件事就是飛去找韓明珠。
他隨手捏了個法訣,令茶杯裏的殘水聚成了一團巴掌大雲朵,跟著翻身上了雲朵,從窗口飄了出去。而與此同時,一陣‘陰’風刮過了‘門’檻,直直地撲向了小金屋裏的夜明珠。
夜明珠閃動了一下,漸漸暗淡,裏邊現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在明珠裏掙紮著不停地流著淚。夜明珠裏的白光被打散成絮狀的雲霧,纏著那老人的緩緩旋轉,片刻之後,老人不見了,隻餘下一顆灰黑‘色’的光斑停在原處,一動不動。
又過了盞茶功夫,夜明珠恢複原樣,依舊明亮如昔。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韓明珠!”
小夜子輕易就找到了韓明珠。
她正蹲在一座跨院裏逗著一隻虎斑貓,似乎並沒聽到前院的喧嘩吵鬧。
旁邊立了一個臉圓圓的大丫鬟,約莫二十出頭,正一邊和韓明珠說,一邊熟練地用雙手打著絲線絡子。兩人腳邊堆放著幾根彎彎的細鐵絲,韓明珠手裏握著一根,像釣魚似的釣著那虎斑貓跳來跳去。小夜子看清那細鐵絲的一頭就係著個鮮‘豔’的絡子。
這是在做什麽?他好像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蒙’雁姐姐,是不是拿這個逗貓兒,貓兒就一定會跟我玩?”韓明珠想起小夜子那張臭臭的臉,一點把握也沒有。
“隻要是家裏養的都喜歡這個,小姐也可以把這個絡子換成羽‘毛’,貓兒更喜歡羽‘毛’一些。”‘蒙’雁十分熱心地講解。
“可是……我養的那個,不是貓兒。”韓明珠不知道小夜子是什麽,他明明是個人,可是又那麽小,明明那麽小,可是又老氣橫秋比大人還麻煩,山神哥哥說平安鎖是法寶,那住在法寶裏的又是什麽?韓明珠抓抓腦袋,想了好半天才鬱鬱地道,“我養的那個好像是個布娃娃。”
“布、布娃娃?”‘蒙’雁手一顫,輕聲道,“小、小姐,布娃娃用不著沙盆吧?”
“好像是的,所以我給他解釋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說起這個韓明珠還‘挺’委屈。
“他……走了?”布娃娃,會走路?‘蒙’雁手裏的東西飄飄悠悠就掉到了地上。
她沒做夢吧?小姐說她養了個布娃娃,布娃娃還會走路?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有什麽髒東西附在上頭了……這可怎生是好?
要不要同夫人說?還是去跟老爺說?可是沒憑沒據的,她這樣能行嗎?
夫人會不會認為她想爭寵上位,故意陷害小姐啊?
那這話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呢?
‘蒙’雁一時就把事情想複雜了。
“‘蒙’雁姐姐,你怎麽了?布娃娃的喂養方法是不是和養貓兒不一樣?那我要怎麽辦呀?”韓明珠拉了拉‘蒙’雁的衣袖,‘蒙’雁差點嚇得將她甩開,好不容易強自壓住心神,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小姐說的布娃娃,能不能讓奴婢瞧瞧?”
富貴人家常有巫蠱害人之事,小姐年紀小不懂事,遭了歹人的暗算亦未曾知。
這事可不能粗心大意。
小夜子駕著小雲朵藏在一片叢樹葉裏頭,正想著要怎麽支開那個大丫鬟,管家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人被野獸咬了,卻怪在我家老爺頭上,老爺夫人和小姐公子一道去了揚州,怎麽沒見出事?拿這五十兩打發了他們,那是老爺仁善,實在不肯接受,大不了對簿公堂。”老管家帶著兩個家丁從樹影裏穿過,沿著石階上了回廊,小明珠立時豎起耳朵。她丟下‘蒙’雁,徑自迎上去。
“什麽五十兩?我們家欠了人錢麽?”她自小對錢物敏感,家裏的一磚一瓦都記得清楚,管家一說話,她便上了心。
“唉,還不是那福伯,自己被老虎咬死了不幹淨,留下一屋子禍害來鬧事,他家那個媳‘婦’是個懶婆娘,怕就怕,老爺賠了這銀子一次不夠,也得賠第二次,第三次……就是個無底‘洞’啊。”老管家抱怨地看了看天,又道,“光腳不怕穿鞋的,那老東西一天不入土為安,事情就難辦。”
老虎?揚州路上哪來的老虎?小夜子聽著聽著,心裏便有了底。
必是那山貓作祟。
韓氏夫‘婦’有扶蘭仙子的仙靈護命,那山貓‘精’定然是因為動不了他們,才咬死那老車夫。
也許……隻是為了泄憤?
可是認真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
山貓‘精’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妖,它從不向路人出手,為何偏這次就破了例?
還有……韓府丟失的馬車呢?還有馬車上那麽多行李呢?都去哪兒了?
難不成是那山貓無聊,連錢物也一道劫走了?
突然改行做強盜了麽?
他的主人古夜原本是司土地和山神之職,所轄之處一切瑣事盡在掌握,隻是古夜發動血塗渡靈之術傷了元氣,這時候就算能千裏傳音,也未必能打聽到想要的消息。
唯今之計,隻能緊緊地跟在韓明珠身邊,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