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這盤棋

第053章 這盤棋

扈文青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命屬真火,確實是小明珠的克星。

難怪小明珠見到他,便連話也說不出來。

韓老板一心想與扈家結這門親,可是等上人端好茶,擺好點心,他卻有些猶豫了。

韓家其實比扈家有錢,但並不像扈家這樣沾著官場的邊,親眼見識到扈家小公子的涵養和氣度後,他忽地自慚形穢起來。明明同是商賈人家,麵對著扈家,韓老板卻產生了高攀的錯覺。

他一早便勸說自己,不過是訂娃娃親,也不是真的成親,但心裏反而越發地不踏實。

扈文青這孩子是很多富庶人家盯著的東床快婿,這和他十三歲,還是三十一歲並無關聯。

小女兒家看到的是那張精致端方的臉,女方家長看到的卻是扈家那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權力靠山。如果說韓老板完全沒有這份心思,那才不對勁。

可也正因為他肖想得多了些,才覺得有些對不住女兒。

找個火格命運的男孩克住她,不過是為了將來兒子的路好走一點,今時今日能獨獨相中扈家,一半也是因為扈家的財雄勢大。說來說去,都是為著這個家。

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己一手創下的基業,他注定要犧牲些東西,這些犧牲,有可能是錢財,有可能是尊嚴,也有可能……是小兒女的自由。

他也覺得自己卑鄙齷齪,認為自己是活脫脫做了小人,可是他的所作所為,又有著情非得已的理由。

大不了,以後對女兒多作些補償。

人有旦夕禍福,扈家也不可能一直興盛下去,不妨邊走邊看,就當是騎驢找馬罷。

韓老板艱難地說服了自己。

韓明珠壓根不知道,自己來揚州一趟,什麽好處也沒沾著,反倒被爹爹無聲無息地賣了。

扈老爺吩咐扈文青陪“明珠妹妹”玩,扈文青聽話地去了。

小明珠起初賴在桌子下,怎麽也不肯出來,可是聽見雜耍緊鑼密鼓地上場,便再也按捺不住。

“喜歡看雜耍?”扈文青溫柔地將一碟菊花凍推到她跟前。

“嗯。”韓明珠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半晌,才擋不住食物的誘惑,斯條慢理地吃起來。

扈文青發現她不吵不鬧的時候特別乖巧,連吃糕點喝茶的動作都收放有度,單看這一麵,修養也是極好的。他看著看著,心間便軟了一下,忍不住親手為她削了一個梨。

他白皙的手指帶著小刀慢慢轉動,轉眼便削了一半。

韓明珠突然轉過臉來,飛快地掃了他一眼,探手接住了長長的果皮。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扈文青還是被震懾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那樣明亮的眼睛,仿佛生來就會發光。

“不會斷的。”他頗有些自豪地將手裏的梨子抬了抬,刀光下流瀉的是一長串彎彎曲曲的梨子皮,韓明珠用小手捧著,一臉崇敬。扈文青自小學習詩文,也是發自內心喜歡那些詩詞歌賦,如此浸淫多年,亦算是小有成就,隻是此情此景,他愣是想不出一個恰當的詞兒來形容。

詩文裏那些以詩會知音的美好並沒有出現,扈公子削著梨,心思浮動,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奇怪的豪邁當中。小明珠便如獲珍寶的棒著那梨子皮,如獲至寶,看得津津有味。

“哥哥你看,文青哥哥的刀法好厲害。”末了,小明珠提著一長串梨子皮去哥哥麵前獻寶,“你每次給我削梨,果皮都能斷成三截,文青哥哥的皮好,一點也沒掉。”

雖然那句“文青哥哥”叫得扈文青半邊身子都酥了,可他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什麽叫“文青哥哥的皮”?說得好像他為了她脫了一層皮似的。

果不其然,旁邊那桌就有人哄笑起來,一名少年站起來道:“扈文青,你手段不會那麽低劣吧,居然用這種招式哄你的小娘子。”

韓明珠耳朵尖,別的沒聽見,光聽到那“小娘子”三個字,頓時沉了臉:“我不是他的小娘子,你們弄錯了。”爹爹有時候摟著娘親也叫“小娘子”,她不會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她也不想與這個假模假樣的小哥哥發生任何牽扯。

可是她越生氣,那些少年就越笑得大聲:“小妹妹,你否認是沒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做主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呢。”

又有一名少年道:“小妹妹,你嫁給他可就慘了,那麽多姑娘盯著她,你這麽一攪和,簡直是千古罪人呀。”

韓明珠氣急敗壞,一怒之下,不單是扯斷了手裏的果皮,還劈手打落了扈文青剛削好的梨,她跺腳道:“你們胡說,我爹才不會那麽做!”

少年道:“怎麽不會?我剛才出去小解時,正好路過東邊的花廳,親耳聽見的又怎麽會有假?”

韓明珠撇下扈文青,飛火流星似的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道:“我去找爹爹理論。”

韓閑卿反應過來時,妹妹已經跑到門邊了,他趕緊扔了手裏的東西,追了過去:“妹妹,等等我,我也去。”

扈文青沉著張臉站在桌邊,一手按在桌沿,五指用力,居然撓出了五道深深的印子,但他依舊保持著和煦的笑容,側臉問道:“你們說完了沒有?這麽多吃的也堵不上你們的嘴?”

最先說話的那少年聳聳肩,笑道:“為那個小妹妹感到不值嘛,你已經有那麽多姐姐妹妹,總該讓兄弟們分幾個,明珠小妹妹不錯,生得漂亮,實打實的美人胚子,將來娶進門也風光。反正她不喜歡你,你就把她讓給我啊。”說罷,一桌的人都附和著大笑起來。

扈文青微笑道:“既然你稱我一聲兄弟,兄弟也不能不給麵子……這位是錢塘寧家的公子吧,幸會幸會。”他起手作了個揖,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眾人想要讚他一聲,可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扈文青是很慷慨,但在不該大方的時候還能淡然以對,這就有些不對勁了。

韓明珠的感覺是對的,扈文青就是很假,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容許他在任何場麵出醜。

他是完美的,他根本不可能出什麽差錯。

他不像韓明珠能放下身段演戲,也不像那些庸脂俗粉,說兩句就能接一碗眼淚。

他的家世,他的出身不容許如此。

扈老爺早早就替他鋪好了路,打算好了一切。

他會在十三歲應科考,再由舅舅引薦入京中的書院,隻消經營好關係,就算隻是補個缺,也比做買賣看人臉色強。

他注定是要走一條不同尋常的路,這條路上,有沒有韓明珠本來也無所謂,但韓大錢兒的福運亨達,幾乎被滄州人傳成了神話,他再是不信邪,也不免對她多看兩眼。

反正都是借運,韓老板借他的命格壓住韓明珠,他便借韓明珠的運勢平步青雲。

扈家早就知道韓老板此次前來的目的,也正因為知道,扈老爺才有意讓扈文青在本家多住了兩天。人都是對比來的,見過了滿目糟粕,才能欣賞得了文青公子絕世風華,吊高來賣,總是沒錯的。

韓老板是老狐狸,扈老爺卻是更大的狐狸。

小明珠的那點微末道行,放在誰眼裏也不夠看。

韓老板沒想到議親的事情會如此順利,扈老爺幾乎是擺著一張慈悲為懷的臉,認真聽完了他的苦衷。然後便爽快地拿出了扈文青的庚帖。

韓明珠從大廳跑進垂花門的時候,兩隻老狐狸已經端著茶,互稱親家了。

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走一步看一步,才是硬道理。兩位長輩誰也沒把這門婚事當真,韓明珠直銃銃地衝到麵前時,兩人已經將話題轉到其它地方去了。

“我不嫁他!我都不認識他!”韓明珠叉著腰往案前一站,伸手就指向了門外。

“明珠妹妹!別胡鬧!”扈文青抄近路趕來,正好能截住她,他一手扯住了韓明珠的手腕,輕輕鬆鬆地往外拉。韓明珠掙紮不過,終於犯起橫來,扒著他的手號啕大哭:“我不嫁我不嫁,爹爹你不要我了,爹爹你不喜歡我了!”一麵又踢打著扈文青,咬牙切齒,“壞人,我討厭你,你放開我!醜八怪,你放開我!”

“喂,你放開我妹妹!”韓閑卿趕到花廳時,韓老板已經端不住茶盞了,他霍地站起來,指著霍閑卿就要發作,卻被扈老爺及時打斷。

“孩子還小,還不懂事,讓他們鬧一鬧,文青啊,為父和你韓叔叔還有些話要說,你且帶明珠妹妹到外邊去玩。”扈老爺是跟扈文青說話,可是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韓閑卿。

也難怪韓老板會如此憂心,這一雙兒女同胞而生,心智卻是天差地別。

如果由他來選,定然會著重培養這個女娃娃,好些東西都是天資決定的,強扭不得啊。

扈文青抱起韓明珠,麵不改色心不跳。

韓明珠朝他又抓又咬,像隻炸了毛的小貓,卻究竟不能奈他何。

韓閑卿急出了汗,跟在扈文青身後叫著:“妹妹妹妹妹……”卻被爹爹用力拖了回去。

韓閑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人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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