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生相離

第035章 生生相離

霍延年沒有直接回答小七,隻是從懷是掏出一疊通緝令,各縣發布的榜文通告,雜‘揉’在一起,厚厚的一大疊,像皺巴巴的廁紙。

一年前,小七看過這其中的某一張,那時候,她和纖纖才逃離了萬‘花’樓不久,嗯,萬‘花’樓的老鴇子秦香‘玉’恰恰也是才死了不久……那不甚平整的榜文上,大剌剌地畫著一個少年人的頭相,眉清目秀的少年。光從畫像上來看,朱紅怎麽也不會像個殺人凶手。

秦香‘玉’那起命案一直沒能告破,朱紅也未被緝拿歸案,沒想到時過境遷,他們竟又會在這一紙榜文上重逢。

小七翻起最近的一張,畫上的少年已經些不一樣——是眉間的戾氣更甚?又或者,麵部的線條更剛硬了?她也說不上來。

“這些,是什麽意思?”是舊案重提麽?還是近年關了,要加速破案?小七揚了揚手裏的紙,一時還沒來得及細看。

“十三條人命,這小子脖上掛著十三條人命。別看他人模狗樣的,其實卻是個亡命之徒,這些年,但凡與他有些接觸的人都死於非命,現在四州八縣的人都在捉拿他。”霍延年最近都在輪值,沒日沒夜地巡邏,就是因為這起連環殺人案。為了這個凶徒,他已經幾天幾夜沒睡好了,黑眼圈都冒出來了。小七在這個點兒跑來鬧事,霍延年心裏其實是有些躁鬱不安的。

霍延年以前留意朱紅這個名字,不過隻是因為他曾經是纖纖的“朋友”,到現在轉換身份立場,以捕快的角度再來重新審視這個人,他才真正覺得可怕。一年之內,殺了十三個人,這十三個人都是“‘交’往甚密”的“摯友”,傷害摯友的事,還真是不要太多!

是忘恩負義嗎?是恩將仇報嗎?他想不明白。

小七卻在電光火石的刹那,觸到了一絲寒意。

朱紅的骨子裏,流的是漳州朱家的血,他身無長技,能夠支撐他活下來的資本,大概也不會太多,他有一副好皮相,他高大英偉又帶三分妖媚,從相貌上看,小七其實和朱紅是有那麽一點相像的。這樣的皮相,一般都能做到男‘女’通殺。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麽朱紅這樣品‘性’自‘私’的人也能‘交’到“摯友”了。

那些根不是什麽摯友,而是跟萬‘花’樓裏那些‘花’銀子買*的有錢人一樣一樣的恩客啊。

朱紅在一年之內,殺了十三位恩客,也就是說,他幾乎殺光了所有知他底細的人,那纖纖她……

小七將那一疊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纖纖還在家裏,柳老爹也沒回來,她可千萬不能出事!萬一纖纖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怎麽辦?

直覺,在危難時刻往往是可靠的東西,小七又急又怕,再也顧不上和霍延年瞎扯,撒開雙‘腿’發瘋地往柳家的宅院跑,她跑得掀起了一陣風,卷得地上的落葉和榜文紛紛揚揚貼了霍延年一臉,霍延年還在那兒莫明其妙。

……

朱紅擰著纖纖,一時也沒想到纖纖會反抗,而那些來幫他演這出美人救英雄的大漢們一個個都傻了眼,他們有點鬧不清朱紅和纖纖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纖纖在朱紅懷裏又踢又打,用力掰著他的手腕。他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夾著她,繃得一身筋肌鐵實,每一寸骨頭都在顫抖。原本他隻是攬住她的腰,但纖纖掙紮得太厲害,他不得不轉而勒住她的脖子。纖纖想叫喚,但被這一勒卡住了喉嚨,她伸手抵住了朱紅結實的手臂,竭力張開了嘴巴,朝著他的手腕奮力一咬。

朱紅吃痛,手肘一鬆,纖纖便像離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朱紅長眉一軒,挑了挑嘴角,拋下那一堆幹瞪眼的大漢,興致勃勃地在後頭追趕。

纖纖索‘性’撕了裙擺,一邊跑一邊將裙幅紮起來。

“纖纖你變聰明了呢。”朱紅輕笑一聲,那笑聲‘陰’柔低沉,帶著難以言說的‘誘’‘惑’,聽得纖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別追我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纖纖沒頭蒼蠅似地,跑進了人流裏。

“嘖,想逃啊?有點些兒難哦……”朱紅滿是不屑的臉上‘露’出幾分玩味,他好以整暇地看了看周遭,一轉身便消失在深巷之中。

纖纖走上了大路,大路是弧形的,實則是一條遠路,要追上她委實太簡單了,朱紅離開的時候,嘴角漾起了一絲莫測的笑紋,‘陰’沉得可怕。

姐姐死後,他真的就什麽也沒有了,他被人當小倌那麽玩‘弄’,被蹂蹣到生不如死,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這一輩子太孤單,黃泉路上,他還少一個伴。

這個伴,必須是纖纖,她那麽漂亮,又那麽聽話,還有,她那麽單純,光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叫人看著很不舒服,這樣的姑娘不死不行啊。他很想剜掉那雙眼睛。因為他就是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失去作為男人的最後尊嚴,他滿懷希望地等著有人來救他,可是她卻一去不複返。他等了一夜,卻像是等了幾千年,幾萬年。

等待,是最難熬的。

等待的時光裏,他學會了如何去恨一個人,如何去想念一個人。

他不想落魄地出現在纖纖麵前,他必須風光,於是他便一直墮落下去了,他陪過很多男人,有錢的男人,以折磨他為樂的男人,他學會了笑臉相迎,學會滿麵‘春’風地去承受,然後呢……他留下了所有的心力,去恨纖纖。

隻有纖纖,可以平息他心頭的怨怒。

纖纖沒命地奔跑著,她這一輩子還沒跑得這樣快,身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了,她也就漸漸地放鬆了警惕,卻不知在前方的某一處,有人舉起了一截木棍,正自微笑地站在瓦簷的‘陰’暗處,默默等著她。

等待,是最難熬的,不過有時候……等待,往往也是最有趣的……

小七一口氣跑回了家,卻沒有見著纖纖,柳老爹一個人在院子裏轉悠,似乎還在奇怪,為何家裏空無一人。小七扶著‘門’框,差點兒栽倒,她心裏叫了聲“不好”,顧不上和柳老爹說明情況,便又是一通狂奔‘亂’跑。然而人流熙熙攘攘,尋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小七在柳家與霍家之間來回奔‘波’著,她問遍了每一個店家,可得到的回答都隻是搖頭。

纖纖不見了,就在她氣得兩眼發黑要去霍家砍人的當兒不見了,她甚至不能肯定纖纖是不是循著自己的腳步出來的。

街上有無數張陌生而平庸的臉,小七看得眼睛發酸,她拉著路人用力比劃著,詢問著纖纖的下落,直到一個聲音從巷口傳來。

“謝掌櫃,你是說剛才有人在你店外打架鬧事?”三四個捕快模樣的人站在了一間酒樓‘門’口。

“我也以為是打架鬧事,所以才命夥計去通知了官爺,但仔細看看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好像為了抓一個‘女’娃娃,說起那個‘女’娃娃呢我還有點印象……”以前纖纖和小七經常在這酒樓下擺攤,謝掌櫃隔著簾子算賬,多多少少會往外頭瞅幾眼。他這一番話,聽得小七心間一顫。

“掌櫃的,他們要抓的‘女’娃娃,是不是上個月和我一起在這裏擺攤的那個?”

小七的聲音有些發抖,她拚命想要穩住聲線,可效果並不明顯。

她已經快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