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聽了她的話,聞墨弦微微笑了起來,眉宇間的愁緒疲憊終究是淡了些,她緩聲開口道:“因著我身子不適,所以心昔閣許多事我都沒辦法身體力行,基本是交給閣內幾個堂主,也就是蘇彥,蘇望,白淩和月卿。他們四人具是孤兒,陰差陽錯被我所救。自我幼時便同我一起跟著我的那幾位師傅學習,又一起長大,雖然他們一直不肯太過逾越,但感情卻很好。”

顧流惜聽著,抿嘴道:“墨弦,紫蘇,墨影他們都是你自幼救回來的?”

聞墨弦瞥了她一眼:“也不盡然,墨影和紫曦是宮伯伯留給我的。其餘同我年紀相仿之人,大多是我帶回來的。那幾年江南各處都遭遇水災,流離失所之人彼彼皆是。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或背拐賣,或餓死街頭,乞討街頭都經常被驅逐。”

說到這裏她停了停,眸子低垂,輕聲道:“若是爹娘在,他們定會盡力幫他們,所以能救多少,我便盡量救他們。”

顧流惜聽得心裏一疼,眼睛也開始發酸。忍了忍那股疼痛,她皺了皺眉,語氣很是失落:“原以為你隻撿了我一人回家,不曾想撿人回來已是你的習慣,並不是因著我特別。”

聞墨弦聽得一愣,到是忘了傷心,看著她那模樣,片刻後卻是笑了起來。

耳邊那笑聲輕柔婉轉,聽得顧流惜忍不住也想笑,卻是忍住,依舊耷拉著腦袋。

聞墨弦笑了片刻,湊過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傻姑娘,我帶回來的人很多,但是帶回家的卻隻有你一個。”看著顧流惜眼裏的動容,她複又輕語道:“而且,撿回來當媳婦的也隻有你一個,如何不特別?”

原本聞墨弦那句“但是帶回家的卻隻有你一個”讓顧流惜眸裏水光微閃,幾乎要落淚。可下一句直接讓她羞得臉都紅了。心裏又甜又羞,顧流惜趕緊別過頭,離聞墨弦遠點,嘟囔道:“那是你傻乎乎的不知道童養媳是什麽,才不算。”

隻是她臉上的櫻紅,嘴角抑製不住地弧度,完全暴露了她的內心。

聞墨弦眼裏盡是愉悅,卻是無辜道:“哪裏傻乎乎了,我記得當初我可是問過某人,願不願當我的童養媳,她自己點頭的。”

顧流惜怔了怔,搖頭道:“我不記得了!”不過五歲的她的確記不清,可是那模糊的場景還是有的,不過她自然不會承認。

“不記得無妨,反正如今是媳婦了,童養媳忘了就忘了。”

顧流惜白了她一眼:“又扯遠了,正事還沒說呢。”

聞墨弦覷了她一眼,讓顧流惜有些心虛,原本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結果把人帶偏了。

“他四人雖年紀都不大,卻很是能幹,不過幾年就能獨當一麵。各自配合下,已經不需要那些前輩相助,自己便能管理心昔閣。兩年前,心昔閣終是查到了萬魘門藏身何處。當時萬魘門已然是江湖中一顆毒瘤,門派功夫極為陰毒,擅長各種毒藥暗器。這倒也罷,隻是為了練就更加厲害的毒,他們開始擄掠孩童,自小便養成藥人,更是拿活人做實驗,其中狠毒可見一般。而我讓蘇望帶人滅了萬魘門,還有一個原因。”

看到聞墨弦有些暗沉的眼神,顧流惜皺眉道:“什麽原因?”

“當年爹雖是寡不敵眾,被人所殺,可宮伯伯告訴我,真正原因卻是中毒。他當時去救我爹,卻是晚了一步,但從爹的遺體看,他當時已然身中劇毒,而那毒便是萬魘門從不輕易外傳的紫血魘。”

聽到這個詞,顧流惜眸子猛地睜大,手指狠狠抓住衣擺,臉色也變得慘白,腦子裏不可抑製浮現出一片紫紅,一點點無法阻擋的朝外湧出。

聞墨弦一驚,忙過來扶住她的肩,發覺她身子都在抖,急聲道:“怎麽了?”

顧流惜握著聞墨弦的手,哆嗦著嘴唇,直直看著麵前的人。那眼神裏的痛苦恐懼讓聞墨弦心縮成一團,輕輕抱住她,低聲柔道:“惜兒,那毒嚇到你了?我在呢,別怕,別怕。”紫血魘雖陰毒,很折磨人,但也不至於讓顧流惜變成這般,莫不是她遇到過這種毒?聞墨弦眼裏暗晦不明,卻是依舊溫柔安撫懷裏的人。

顧流惜被她抱著,總算緩了過來,卻是抬手將聞墨弦死死抱緊,深深吸著她身上的味道,以此緩解心裏那無法釋然的痛和恐懼。紫血魘,紫血魘,腦海中再次想起,冉清影那陰冷的話語:“聞墨弦,你不是千方百計想要找一個人麽?隻是不曉得,若我這塗了紫血魘的劍,染了她的血,你會是什麽表情?”

忘不掉那把劍揮過來時帶起的寒意,也忘不掉那人瞬間撲過來時的果斷,更忘不了那把帶著幽光的劍刺進那人胸口時,心裏的痛。那不斷朝外湧出的紫紅色血液,成了她死前,生後,一直無法擺脫的夢魘,觸及一次,恍若再死一次。還好,還好,此時她即使絕望,還有這人可以救贖她。

聞墨弦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直到懷裏人逐漸平靜,身子我放鬆下來,她才蹭了蹭她的腦袋,溫言道:“好了麽?”

顧流惜悶悶地埋在她懷裏,點了點頭。

輕輕扶起懷裏的人,聞墨弦目光柔和地看著眼眶有些紅的人:“可以同我說,剛剛為何會成這般,是因為紫血魘?”

顧流惜抿了抿嘴,眼裏依舊有些疼痛,她看了聞墨弦良久,這才苦痛道:“在……在那個夢裏,你……你被人傷了,那劍上,就塗了紫血魘,你……流了好多血,都是……”

聞墨弦抱緊她,在她眼睛上親了親,打斷她的話:“不說了,不說了,又瞎緊張,我不是好好在這嗎?我活生生在你麵前你不想,偏去想夢裏的那個,真讓人傷心。”

顧流惜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看她故作傷心的模樣,扭捏一會兒,在她唇角親了親,惹得那人立刻彎起了眉毛。

聞墨弦低聲道:“還聽麽?”

顧流惜點了點頭,卻是不願挪窩了,聞墨弦也樂的寵她,繼續道:“因此留著萬魘門絕無可能,否則日後怕是會成為冥幽教的一大助力。”

顧流惜抬頭道:“你同他們說過爹是萬魘門下毒害得麽?”

聞墨弦搖了搖頭:“若我說了,他們怕是忍不了這麽多年。其實我也曉得怪不得他們,蘇望自幼和弟弟失散,四年前尋到蘇旐時,他自是很開心。我見蘇旐本性亦純善,因此讓他跟在蘇望身邊,他卻也有才能,很快便能幫著蘇望處理些事情。隻是一次出任務時他遇上了一個女子,最後更是暗生情愫,那女子也一直陪在他身邊,對他很好。隻是那女子來曆不明,蘇彥查了一番更是無半分線索,隨後幾次與萬魘門起衝突,才發覺她不對,最後順著查下去,才知道是萬魘門的少門主。”

聞墨弦無奈歎了口氣,沉默不語。顧流惜沒再問,卻也知道後麵他們的糾葛了。那蘇旐怕是忘不掉那女人,最後關頭心軟,放了那女人。

半晌聞墨弦才低聲道:“方才我對蘇彥可是太過嚴肅了?”

顧流惜聽出她話裏的小別扭,低笑出來:“何止是嚴肅,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這般威嚴,雖然不是厲聲嗬斥,可那輕飄飄幾句話,嚇人的緊,蘇彥都快出汗了。”

聞墨弦有些遲疑,隨後才道:“那你也覺得我那樣嚇人麽?”

顧流惜從她懷裏抬起頭,笑得狡黠:“不會啊,雖然不比平日裏那般溫潤,卻是很有閣主做派,反正不是對著我,我到是欣賞得很。”

聞墨弦白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背:“是用膳還是繼續抱著?”

顧流惜一愣,隨即立刻竄了出去,瞬間不見人影,隻留下一句話越飄越遠:“我去準備早膳!”

聞墨弦看著自己仍做環抱姿勢的手,搖了搖頭,笑得無奈而寵溺。

這邊兩人溫情脈脈,另一邊蘇若君一行人已然趕了近半個月的路程。此去大理少不得要三個多月,如今緊趕慢趕方才至江陵。一路舟車勞頓,人馬皆乏,蘇若君吩咐尋了間客棧,就此歇息一晚,換些新馬。

一行人要了客棧二層幾間上房,碧青歇在蘇若君隔壁,赤岩在對麵,因著都有些乏,蘇若君用過晚膳,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風塵,便睡下了。

隻是蘇若君並不習慣早睡,因此僅是小睡片刻複又醒了過來。今夜雖是弦月,可是月色卻不錯,淡雅似流水般自未關嚴實的窗戶中傾瀉下來,月華皎潔靜謐祥和。

不過外麵街上傳來一陣犬吠聲卻是打破了這抹靜謐,隨即一聲哀嚎,那犬聲驟然沉寂。蘇若君眸子眯了眯,卻發覺客房內臨街的窗發出一聲清響,一個黑影帶著一片月華掠了進來,那影子纖細卻很快速,隻是蘇若君卻明顯察覺到她有些力竭,作為醫者,那股血腥氣卻是沒逃過她的鼻子。

那人進來時壓抑著喘息,轉頭一雙明亮銳利的眸子,陡然對上了床上的蘇若君!

似乎沒料到她是醒著的,她眼神有些怔,隨即瞬間掠到了蘇若君麵前直接捂住她的嘴,伸手就要劈在她脖子上,卻在落下去的半途中陡然凝滯!

她忙低頭,看著臉上不見一絲驚慌,甚至有幾分笑意的蘇若君,眼裏閃過一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