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顧流惜心裏仿佛被人擰著,痛得難受。同她相認,上一輩子的悲哀後悔,上一輩子的心痛自責全部湧了進來,壓得顧流惜差點崩潰。可在這無盡的痛苦中,她卻仍是得到一種救贖和心安,無論如何,此時聞墨弦還好好的,這一聲惜兒,也不是上一世她臨死前,那讓自己痛徹心扉的訣別。

如此兩人抱了許久,顧流惜才止了哭聲,抬起頭時鼻子眼睛都紅彤彤的,臉上都是淚痕。聞墨弦小心給她擦幹眼淚,微紅的眼裏依舊帶著笑意:“都長這麽大了,還是這般愛哭。”

顧流惜聽得臉發紅,她哪裏愛哭。幼時記憶中,那段灰暗的日子裏她從未哭過。直到遇到這人,她才會在她麵前哭。因著隻有這個人才會憐惜她的眼淚,才會因為她哭哄她,才會知道她的委屈。久而久之,才給了她一個自己愛哭的錯覺。而長大後的自己,除了重生那次,所有的眼淚都給了聞墨弦,不是愛哭,而是這個人便有這般魔力,讓自己在她麵前所有的堅強都會化為烏影。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著,各自心裏都在翻湧著莫名的情緒。良久後顧流惜才鼓足勇氣開了口:“對不起,之前我沒跟你坦誠。”

聞墨弦笑了笑:“還不算太壞,總算曉得自己承認了。”

顧流惜低下頭,低聲道:“是我不好,隻是很多事情我有些混亂,也很糾結。即使我坦白了我的身份,還是有許多東西我不知道該如何同你說。我說得那些本不該被我知曉的事情,你可以當做是我做的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好比我之前處於夢中,走完了那段曆程。夢醒後,才恍然發現我不過還是留在這個節點,可是如今的事情走向卻是……卻是驚人的相似,甚至在我的夢裏它們都發生過。我知道我說的很荒誕,你可以笑我,但是我隻是……”她說到這裏,也覺得自己荒唐,隻能頹然地止住話頭。

顧流惜說的很混亂,聽起來有點瘋癲,可是聞墨弦卻聽得認真。她不知道顧流惜到底說得是什麽,可她能感覺到她努力想讓自己明白的心情,其中的急切還有些無措她都能感覺到。

也就是說,她說得那個所謂的夢並不一定是真,但是她曉得很多事情卻是真得,或者說她曉得方式讓她很難說出口,所以無法同自己講明。

但是她選擇將那些事透露給自己,定是曉得自己會需要,所以即使會讓自己越發疑慮她,即使她會為了解釋多番糾結,她依舊說了。

聞墨弦眼裏情緒很是複雜,卻透著絲愉悅,無論如何,這人都是全心替自己著想,而且她說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事實,那麽她隻需要信她,等著她有一日可以清清楚楚給自己說明白便好了。

不過是片刻時間,聞墨弦就迅速將這些想明白了,隨後湊到顧流惜身邊,溫聲道:“我不會笑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會曉得那些,可我知道你並非是說傻話,也並不是騙我。你想同我說什麽直說便是,說不出口的你也可以暫時藏著。可是我希望,如果有一日你想說了,我會是第一個知道的,好麽?”

顧流惜看著那雙眼裏的溫柔和寬慰,聽著她算得上縱容的話,鼻子酸得不行,猛然點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聞墨弦笑了笑,輕鬆道:“好了,這個問題算是揭過了,先不提了。夜深了,先休息,你有想說的,有想問的,我們明日再好好說,可好?”

“是我糊塗了,又忘記時辰了,你該睡了?”

“沒事,這幾日我的身子比之遇到你時,不知好了多少,這時辰睡也無大礙。”

顧流惜想了想,的確如此,方才回來時便發現她走路平穩了不少,臉上雖比不得正常人那般紅潤,卻也不複之前的蒼白孱弱,說了這麽久話,也未見她露出疲乏之色。

她臉上帶了笑意:“的確好了很多,不過還是要好好養著,早些睡精神些。”

聞墨弦倒也聽話,起身進了內室,雖說

她如今狀態不錯,可是顧流惜依舊習慣緊張她,也陪著進去了。等聞墨弦睡下了,她又忙前忙後替她點好安神香,掛了幾個驅蚊蟲的香囊。

聞墨弦看她在那費心忙活著,待她過來替她放下帷帳時,突然開口道:“你要不要陪我睡?”

顧流惜手一哆嗦,扭頭驚道:“啊?”

聞墨弦看她那副見鬼的模樣,眼裏憋著笑,隨意道:“我記得你以前挺喜歡同我睡的,就問問你。”

顧流惜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那……那時候……我……我還小,如今都……長大了。還有……我……我睡相不雅,晚上要是壓到你就……就不好了,我去……隔壁…隔壁睡!”說完十分迅速地放下床帷,一溜煙跑了出去,驚了不放心守在屋外的紫蘇一大跳。而床上的罪魁禍首,則是低低笑著,愉悅非常。

顧流惜回房後,也顧不得天氣有些熱,把自己卷成一個蠶蛹,懊惱地咬了咬唇。自己太沒出息了,其實聞墨弦也沒說什麽,自己反應這般大作何。明明兩世加起來,她此聞墨弦還活的久些,怎麽總被她逗!嘴裏一直在憤憤的,心裏卻是甜的不行,雖說有點超出自己的預料,可是能光明正大陪著她,這感覺真得很好。

所以重生來一直很淡定的顧流惜,一個晚上都在翻來覆去,興奮地睡不著覺。後來快要天明時才入了夢鄉,隻是整個夢裏都是那人的影子。

翌日起來,顧流惜眼底帶了些青,惹得聞墨弦有些好笑。

顧流惜也心知肚明,隻是實在遮掩不住,隻能一本正經的繃著臉。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昨晚我想了一晚上,你說過我二師兄到處拜訪鑄劍名家,還有打聽越王墓和歐冶子鑄劍之所。我想他要尋得劍很可能是與越王有關。我在野史中看過,當初歐冶子曾替越王鑄劍,那幾把劍都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他要找的會不會是其中之一?”

聞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隨即沉吟道:“的確有可能,據記載,歐冶子得天地之精神,因有巧技,替越王鑄五劍,三大刑,二小型,是為湛盧,勝邪,魚腸,純鈞,巨闕,吳王闔閭時得其前三,魚腸在專諸刺殺吳王僚後再無記載。湛盧,勝邪輾轉楚,秦,於亂世中不知所蹤。至於巨闕和純鈞,當時應當是在越王手中。不過十幾年前,江湖中一度流傳巨闕現世,引得無數江湖中人為此瘋狂。當時導致的風波,不亞於珞珈十九訣。”

聽到聞墨弦提及珞珈十九訣,顧流惜臉色微微怔了下,雖然轉瞬即逝,卻也落在了聞墨弦眼裏,她眸子閃了閃,隨即歸於平靜,繼續道:“當年巨闕最後的確是被人收入囊中,隻是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因此幾番明爭暗鬥,許多人都不知道它最後到底是在何人手裏。也就是說尋巨闕用不著來蘇州,也不必尋越王墓了。隻是越王墓並非在蘇州,他為何會來蘇州打聽?”

顧流惜心裏歎服,自己不過往越王劍上引了一下,還未多說,聞墨弦已然猜到了許多。隻是她依舊不動聲色,蹙眉道:“這我也不清楚,越地雖臨近蘇州,卻也有段距離,他尋越王墓該去越州。不過我師兄要找的劍,應該就是純鈞,對不對?”

聞墨弦抿了抿嘴,慢吞吞道:“你那場夢裏沒夢到這個麽?”她眉頭斜挑,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流惜。

顧流惜心裏發虛,雖說她找了個不算理由的理由,圓了自己從前世得知一些事情的事實,可是說太明白怕是太過,因此她隻是從某些方麵提點聞墨弦。

“不過是一個夢,哪能什麽都夢到,何況夢醒後,許多也記不清了。”顧流惜一本正經地回道。

聞墨弦並不拆穿她,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她暫且不去觸碰。隻要這人好好地回到她身邊,哪怕……她不能陪她太久,她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證,無論她以往經曆了何事,從今往後她都不會被那些傷害和困擾。

頓了片刻後,聞墨弦複又開口:“越王勾踐下葬之時,陪葬之物不少,其中他所用的劍也隨之入殮。純鈞自那時起便無蹤跡,隨之陪葬的可能性很大。你師兄莫不是想當一回發丘官,探一下越王墓?”

顧流惜擰了擰眉,當初自己聽到冉清影尋純鈞劍之時,已然是兩年後,可是上一世二師兄也的確是此時來的蘇州,那麽當年他是不是也在尋劍,因此就搭上了冉清影?可為什麽拖了這麽久還不放棄?那麽當初大師姐來蘇州找他又是遇到了何事,為何會……會斷了左臂?

一想到溫柔體貼的師姐因為這一變故,從此變得沉默寡言,臉上再不露一絲笑意,顧流惜心裏擰著疼。當初大師姐回來後什麽都不肯說,當時她整個人極為頹廢,因怕觸及她的痛處,顧流惜也從不敢問。可如今回想起來,她越發覺得那件事之後上,大師姐同二師兄之間變得很是古怪,那麽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聞墨弦看她擰著眉,恍然失神,眼裏情緒複雜難明,無奈地輕歎一聲:“惜兒。”

一聽到這喚聲,顧流惜猛地縮了下眸子,思緒立刻拉了回來,目光直直看著聞墨弦,甚至透著光亮和驚喜,絲毫看不出來她之前正愁腸百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這個反應讓聞墨弦心裏微顫,隨即嘴角壓抑不住彎起一個弧度,眼神由無奈轉為柔和的寵溺。這麽多年沒這般叫過她,她對這個稱呼如此敏感歡喜。其中意味著什麽,聞墨弦心知肚明,心裏也為這個認知愉悅非常。

她笑了笑,看著臉色微紅的人,溫和道:“我們先不想這個,剩下的我讓他們去查,還有你師父若回信了,怕是也會明了許多。”

提及這個,她呆呆看了顧流惜許久,隨後她神色有些黯然,頓了頓,低聲開口:“當初,我曾讓人回來尋過你,隻是我來的太晚,除了曉得你活著,再尋不到你一絲蹤跡,你……之後過得可好?”她嗓音低低的,帶著絲苦澀,甚至有些許懊悔愧疚。當初她逃過那一劫,卻是在黃泉路走了一遭,等她醒來早已經是一個多月後了,尋不到她半分。

顧流惜聽得眼睛酸痛不已,搖頭複又點頭,眼淚又是抑製不住,嗓子仿佛被扼住,想說得話一句也吐不出來。

聞墨弦,你個傻瓜,這如何能怪你,上一世這一世,該愧疚的都隻有顧流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