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聞墨弦頓了頓:“你說的是聽起來,所以在你心裏,那些話並非天方夜譚,對麽?”

顧流惜點了點頭,聞墨弦抬眸看著她的眼睛:“我會懷疑那些話。”看到她眼神暗淡了一下,她複又輕聲道:“但我信你,所以你說了我會上心,哪怕我並不信它。”

顧流惜看著她的那雙墨眸,裏麵帶著些溫和,還透著真誠,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酸酸脹脹的,低頭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道:“你可曾注意過天嶽山莊?”

聞墨弦眸光晃蕩了一下:“嗯,那座莊子已然建立了一百多年,最初是由嶽麓山創立的,嶽家人擅劍,嶽家劍法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氣,到了這一輩嶽池旭手裏有些沒落,不過近幾年似乎很有起色,產業也擴大了許多。”

為何有起色,顧流惜心知肚明,她開口道:“天嶽山莊日益敗落,這一輩嶽池旭也並非不凡之人,如何能在短短時間讓天嶽山莊起死回生?而且天嶽山莊也算正氣,如何能收留我師兄和那些人?千麵狐狸之事鬧得這麽大,他們不會猜不到。”

“你的意思是有人扶持或者控製了天嶽山莊,因此它才能崛起,順帶也成了那些人的庇護之所?”聞墨弦攏了攏眉,詢問道。

“不錯,但是江湖之人很少精通於商道,天嶽山莊的產業能迅速擴大,必有人參與,而這人既有經商天賦,也能行走江湖,這樣的人想必也是鳳毛麟角。”

“的確,不過我到覺得我恰好遇到了一個?”

顧流惜眼睛睜圓,直直看著聞墨弦,臉上的驚訝怎麽都掩飾不住,這人簡直快成精了。自己兜了一個大圈子,千方百計想引到冉清影身上,可是即便如此,正常人怎麽也不可能一下就想到隻有一麵之緣,之前毫無幹係的年輕女子吧。

她這表情明顯取悅了聞墨弦,她笑了笑:“那個冉姑娘應該就是你說的那種人,怎麽,我說錯了?”

顧流惜搖了搖頭,她猜出來了自己反而不知如何說了。

“所以,你是想同我說,那個冉姑娘其實同天嶽山莊有關係,或者說同千麵狐狸的身後之人有聯係。”聞墨弦看著有些沉悶的顧流惜,眉頭輕鎖起來。

顧流惜說得這些她自然也想到了,可是那個冉清影她卻是一無所知,這幾年也甚少查到她。她垂下眼瞼,腦子裏不斷翻著這些年千機堂送上的與冥幽教有關的消息,再仔細想著天嶽山莊生意往來的調查記錄,陡然明悟,她突然出聲道:“紫曦。”

“主子,何事?”

“讓蘇彥去查下近年來天嶽山莊生的主事之人中,可曾有年輕人。身材比較纖細,估摸著同顧姑娘一般高。還有那邊的人也查一下,若都有身形相似之人,記得告訴我。”

紫曦聽到聞墨弦提到那邊之人,神色很是嚴肅,立刻點頭離去。

顧流惜聽到聞墨弦的話,心裏總算放心了,無論怎樣,聞墨弦是對冉清影上心了,尋著思路查下去,應該能發現冉清影的身份。

聞墨弦心裏卻有些複雜,她看著顧流惜,心裏思緒紛亂。顧流惜身上的迷團越來越多,自己到底該不該問她?

那日的場景她記得清晰,顧流惜分明認識冉清影,而且應該頗有糾葛,不然她情緒變化不會這般大。可是那冉清影雖對她也有興趣,卻似乎並不認得她,這又是為何?她當初不但一眼就認出自己,甚至隱約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可是她確定,當年的事,顧流惜絕對不知道真相,既然如此,那她又如何曉得自己的目的,知道自己要關注天嶽山莊幕後之人?

她目光沉沉地看著顧流惜,心裏低歎道:“惜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顧流惜自然察覺到她的目光,卻無從開口,這些她如何同她解釋,看著她複雜的眼神,顧流惜心有些發涼,有些無措,隻能頹然低下頭。

屋內燭火搖曳,映在兩人臉上晦暗不明,屋內氣氛突然歸於沉悶,壓的顧流惜有些難受,卻是默默忍耐著。

良久後聞墨弦輕歎一聲,這一聲歎息,輕緩柔和,似乎透著些許無奈,顧流惜抬起頭,心裏難受非常。她自己的糾結難熬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最怕聞墨弦因著她難受,就如此時,她那低低的歎息好比一塊巨石壓在她胸口,比之方才的沉悶更讓人窒息。

可是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時,那人卻是緩緩開了口:“你曉得的,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顧流惜欲要開口,聞墨弦卻搖頭阻止了:“可我也曉得你不會說,不是不想說,而是沒辦法說,對麽?”

坐在燭光中的人,微偏著頭,眸裏光影晃動,卻帶著讓人無比心安的柔意和體貼。

顧流惜鼻子發酸,心裏酸澀難明,紅著眼點了點頭。

聞墨弦眸裏閃過絲疼惜,聲音越發柔和:“很多事情,我很想弄明白,除了好奇以外,還有……我想更了解你。不過我並不希望我的想法讓你背負更多的壓力,所以你說不出口可以不說。隻是我能感覺到,你經曆地那些事讓你很煎熬,也怕你最後會折磨自己……”

對麵的顧流惜止不住落下淚來,讓聞墨弦止住了話頭,她拿出手帕,替她擦了眼淚,低低道:“又哭了?”

顧流惜長長的睫毛沾了淚水,濕漉漉的,燭火照映下,晶瑩一片,此時微微抿嘴的模樣很讓人疼惜。

聞墨弦輕笑道:“你這模樣活像我欺負你了一般。”

顧流惜看著她,心裏百轉千結,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想錯了,這樣的事,如果對方是聞墨弦的話,也許她可以對她坦白。自己對她隱瞞身份,是不是也是個錯誤?上一世聞墨弦認出自己,也就是說她從未放棄過找自己,那現在的她是不是也在找?想到這的顧流惜有些懊惱,而且如果自己以那個身份給聞墨弦說這些,是不是會更好。

可是,一旦說出自己的身份,問題也會接踵而來,很多事情都解釋不清,除非自己將上輩子的事都跟聞墨弦說了,她現在真是左右為難。

聞墨弦看她在那裏暗自糾結,表情精彩非常,也大致猜到她在糾結什麽。這傻姑娘怕是還不曉得,自己已然知道她的身份了。

“還在糾結麽?我說過我信你,你說什麽我都聽著,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

顧流惜咬了咬唇,最後狠狠心,出聲道:“你之前問過我來蜀地是為何事,對麽?”

聞墨弦點了點頭,眸底透了絲笑意。

“我說我來尋人,可是我隻是借著來尋我師兄的由頭,來尋另一個人。”她眼裏的糾結陡然全部斂去,透著些視死如歸的堅定,直直地看著聞墨弦。

聞墨弦眼神深邃了不少,看著她,淡然道:“是麽?卻是何人,比你二師兄還緊要?”

顧流惜臉色很是平靜,雙手卻在袖底握得死緊,一字一句緩緩吐出:“她姓蘇,叫流觴!”

聞墨弦眸子一縮,直直地看著她,眼裏一瞬間有些恍惚。兩人的影子打在窗上,微微晃動,屋內除了燭火爆起的輕響,一片死寂。

顧流惜的心遠不如她表麵的平靜,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呼吸都停了。她死死看著麵無表情的聞墨弦,緊張地要命!她會怎麽想,她信麽?若信了,她會不會怪我?聞墨弦沉默了的時間裏,她的頭上竟然冒出一層汗,這滋味太磨人。

時間緩慢的讓人窒息,聞墨弦的表情終是有了變化,卻是擰起了眉,讓顧流惜心更是提了起來。正要開口解釋,那雙修長漂亮的手卻是探了過來,隨即掰開她袖底的拳頭。

“同你說過了,莫要掐自己,還是不聽話。”那略帶不悅的嗓音清雅柔和,卻是讓顧流惜有些蒙,這反應真不在她預料中。

看著錯愕莫名的人,聞墨弦終是勾了勾唇,笑意中帶了些許輕歎:“可算是承認了,我想著你還想瞞我多久呢。”

這下顧流惜卻是更傻了,這……這人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回頭想了想,幡然明悟!難怪去靈岩山時,她就覺得聞墨弦對她越發溫柔,後麵親近的有些讓人奇怪,還如此全心的信任寬容自己。還有蘇若君幾人的變化,那日試探的問話,原來是因為他們都曉得了!

想到麵前這人方才壞心眼的表現,顧流惜有些鬱結。可複又想到這人默默的體諒溫柔,想到自己同她塵封十年的過往,心裏礙於身份不明時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什麽成熟穩重,什麽重活一世,全都顧不了了,她就想和小時候一般,全心依賴她。顧流惜情緒爆發,直接埋進聞墨弦懷裏,哭地肆意哀傷,嘴裏喃喃叫著:“小……小觴,小觴。”

聞墨弦左手環住她的腰,右手輕撫著她的腦袋。懷裏的那一片濕熱,耳邊那人泣不成聲喚著她十年不曾聽過的稱呼,一聲聲帶著無盡情緒,讓聞墨弦心裏直發顫。想著之前那被時光湮沒的記憶,眼睛頓時就紅了起來,墨色的眸子霧氣環繞。她隱忍地閉上眼,凝成晶瑩的淚滴,無聲順著她清瘦的臉龐滑落,左手也開始微微顫抖著。

良久後她才微微張了嘴,喉嚨裏的兩個音節滑動了許久,最後才低低喚了句:“惜兒。”

懷裏的顧流惜猛地顫了一下,隨即低低嗚咽一聲,哭著應著聞墨弦的喚聲。這世上除了麵前這個人,誰也無法理解這個稱呼對於顧流惜的意義。

幼年時期,雖然許多事情她已然記不真切,可是她卻記得,這個不算名字的稱呼,卻是她一生無法割舍的。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被人這樣好聽的喚著,而不是夾雜著嫌棄厭惡,帶著侮辱性的代號。

明明當時很多畫麵都模糊了,可有一個場景卻仿佛被生生刻在腦子裏。她卻永遠記的,那個穿著一身狐裘的精致小人,皺著眉道:“爹娘說人都該有名字的,你怎麽會沒名字呢?要不我給你取個小名,就叫惜兒,這樣以後就會有很多人疼惜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