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子

奪寵

如果皇帝確實不喜天一道長,葉薇覺得她也能理解。這些日子她把朝堂上的情況了解了下,發自肺腑地覺得皇帝這些年著實不易啊!

太上皇雖然於五年前遜位,但在朝中仍有自己的勢力,她那個沒良心的爹就是他的第一心腹。哦不對,準確地說,是第二心腹。

第一心腹換成了天一道長。

葉薇上輩子走得早,沒能趕上天一道長入宮獻仙丹那精彩的一幕,但據妙蕊的描繪,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天一道長在載初二十三年六月入宮,四個月後皇帝便提出遜位,任憑滿朝文武百般哭求都不為所動。據說最厲害的時候,百官都跪到丹霄門外捶門痛哭了,皇帝卻跟沒事兒人似的和天一道長關在煉丹房裏,一門心思鑽研長生之術。

大家於是死了心,任由他退位,再擁立太子即位,江山就這麽易了主。

然而龍椅雖然換人坐了,龍椅下麵盤根錯節的勢力卻沒那麽容易改變。從前載初皇帝不管事,朝綱都由左相宋演把持,如今換了君王,更是端出了兩朝老臣的架子。皇帝雖不悅,卻也不敢貿然對父親重視的人下手,畢竟他隻是退位了,還沒死呢……

而在宋演仗著上皇餘威繼續弄權的時候,天一道長迅速取代了他在上皇心中的地位。如今滿朝上下無人不知天一道長是太上皇最信任的人,連太後和陛下都要敬他三分。

被這樣幾方勢力壓著,皇帝就算想奪回權力也隻能徐徐圖之,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更不消說他心裏多半還覺得,太上皇之所以荒唐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道士蠱惑,對那些裝模作樣的所謂仙人自然沒什麽好感。

葉薇這麽想完,覺得頭更痛了。謝道長他是吃錯了藥了嗎?摻合什麽事不好,非要牽扯進這大燕頭一號危險的權力爭鬥中來,嫌命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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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了那麽多人幫她祈福,宣妃的身子卻沒有好轉,初十晚上甚至腹痛不止。皇帝當時正在接見西域赫茌國使節,脫不開身,等他趕到毓秀殿的時候,六宮妃嬪都已經聚在那裏了。

“怎麽回事?”他看著襄愉夫人,眉頭緊蹙。

襄愉夫人臉色有點白,“臣妾也不清楚,突然就開始疼了……秦禦醫在裏麵,不讓我們進去,大家隻好在外麵等著。”

璟淑媛道:“宣妃娘娘的身子都六個月了,早就穩了,總不會……”後麵的話在看到皇帝的臉色後沒敢說出來,消弭在喉嚨口。

他沉著臉走到房間門口,好像是想推門進去,卻被一旁的宮人攔住,“陛下,還是不要打擾禦醫救治了……”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葉薇見沒人敢上前勸慰,思忖片刻還是緩步上前,站到他旁邊,“陛下。”

他沒看她。葉薇於是主動拉了拉他的手,“宣妃娘娘和皇裔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虞。”

不過是誰都會說的安慰之語,出自她的口卻有股說不出的熨帖。皇帝由著她握了自己手一會兒,反手攥住了她的。

房門打開,宣妃的貼身侍女瓔珞渾身是血地站在那裏,抖若篩糠,“陛、陛下……娘娘她……還有小皇子……”

她語無倫次,皇帝越過她徑直入內,宮嬪們緊隨其後。

寬敞華麗的殿內,宣妃麵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衾被蓋到肩膀處。葉薇她們一進去就聞到強烈的血腥味,都有些不可置信。

宣妃這是……

“陛下……”她睜開眼,裏麵遍布血絲,“陛下,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秦禦醫跪在床邊磕頭告罪,“臣無能,沒能保住皇裔,請陛下降罪!”

皇帝右手拳頭攥緊了又鬆開,“究竟,怎麽回事?”

“回陛下,宣妃娘娘的龍胎一直正常,今次出事實在突然。臣一時還沒、沒找出原因,請陛……”

皇帝抬腳便踹上他肩膀,秦禦醫摔倒在地,又忙不迭爬起來跪好,不斷磕頭,“臣有罪,臣死罪……”

“陛下……”宣妃掙紮著喚他,瘦削的右手伸到半空,想去拽他的袖子。

皇帝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怎麽了?”

“不要怪秦禦醫,不是他的錯。是有人……有人想害臣妾和孩子……是有人想害我們!”最後一句帶著刻骨的怨恨和悲痛,聽得人心頭一顫。

“你說什麽?”皇帝蹙眉。

襄愉夫人道:“聽宣妃的意思,是在說她這次小產,並不是偶然。”

眾人麵麵相覷,而皇帝握緊了宣妃的手,“你懷疑些什麽?”

宣妃雙目含淚,“臣妾這幾天總是做一個夢,夢裏我被困在道君座下,有人在用針紮我的肚子,那感覺痛不欲生,每每都讓我大汗淋漓地驚醒。今天下午臣妾躺在那裏打盹時又夢到了,這次醒來,孩子就……”

她說不下去了,哽咽著閉上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皇帝深吸口氣,慢慢道:“你是說……有人在詛咒你?”

厭勝之術向來是宮中大忌,等閑不敢提起。宣妃的話令一些宮嬪不可置信,懷疑是陛下理解錯了。可仔細想想,她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若果真如此,事情就要鬧大了!

“是……”宣妃企盼地看著皇帝,“陛下,臣妾知道我說的話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臣妾真的害怕。您去查一查,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好不好?”

皇帝沉默片刻,鬆開她的手站起來。大家視線都聚集到他身上,而他麵無表情地喚過高安世,“聽到了嗎?去查。”

沈蘊初驚訝道:“可這宮裏這麽大,要如何查?難不成,要搜宮?”

江美人道:“那倒也不必。宣妃娘娘不是說了,是被困在道君座下麽?臣妾覺得,可以先搜搜宮裏供奉了道君的地方……”

韻貴姬信道虔誠,立刻反對,“不可!道君神殿也能隨意冒犯嗎?萬一觸怒了神靈如何是好?”

“事出有因,相信道君會諒解的。”

“可是……”

“好了別爭了。”皇帝不耐煩道,“高安世,你帶著人去小三清殿,和幾位道長解釋一下,然後在裏麵看看。至於三清殿……別的地方都搜不到再說吧。”

三清殿在太上皇的建章宮,還真不是說搜就能搜的地方。

高安世領命去了,襄愉夫人道:“看來這邊還需要點時間才能有結果,不然讓諸位妹妹先回去?都擠在一處也擾了姚妹妹休息。”

“秦姐姐,你們都別走……”宣妃道,“我想讓所有人都在這裏,我要讓大家一起給我做個見證,看看那個害了我兒子的人究竟是誰!”

她這麽說了眾人自然不能再走,隻能退到正殿等候。沈蘊初坐在葉薇旁邊,壓低了聲音道:“今晚這事兒我怎麽瞧著不對勁兒?”

葉薇沒答話。何止她覺得不對,她也有種感覺。按說宣妃不可能拿自己的孩子來設局,但是“被詛咒而導致流產”這種事她卻是怎麽也不能相信的。

如今隻能看高安世他們會帶來什麽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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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後,高安世回來了。

他跪在皇帝麵前,沉聲道:“陛下,臣帶人在三清殿內查看了許久都一無所獲,最後還是穆道長在其中一座神龕的下麵發現了這個。”舉起一個雪白的信封,“請陛下過目。”

皇帝打開信封一看,神情立刻凝住。他頓了頓,才慢慢抽出裏麵的東西,當著眾人的麵展開。

明亮的燭光裏,大家看得清楚。那是一張祭祀先人用的黃表紙,剪成了人形,上麵以血液書寫了文字,看起來分外可怖。

“那……那不是宣妃的生辰八字麽?”韻貴姬驚駭,“詛咒,果真是詛咒!居然在道君座下裏施此傷天害理之術,就不怕天譴麽!”

江美人也慘白著一張臉,“臣妾從前聽人說過,以壁虎血把人的生辰八字寫在黃紙上,再供奉到道觀裏,那人就會遭受災難……娘娘她、她果真是**人害的!陛下,您要為娘娘做主啊!”

皇帝臉色陰沉,“高安世,小三清殿的人有沒有注意到這東西是誰放上去的?”

“發現信封的神龕已經在大殿的裏側,那地方平時是沒有旁人去的,不過前陣子為了替宣妃娘娘祈福,管得不似從前嚴密。穆道長說,他隱約記得,有位娘子去過那裏……”

發現火可能燒到自己身上,宮嬪們都不安起來,尤其是去祈了福的宮嬪,個個都如臨大敵,生怕自己被指到。

要知道,這可是說不清楚便要取你性命的大事啊!

“哪位娘子?”襄愉夫人問道。

“臣擔心形容不清楚發生誤會,所以把穆道長也請來了。還是讓他來指認吧。”

一個青色道袍的男人進來,朝眾人行了禮再緩緩轉身。他視線在人群裏掃了一圈,慢慢落到了葉薇身上。

葉薇心頭一突。不可能吧!這次又有她的事!

緊張不過一瞬,下一刻她便平靜下來。如果真是宣妃要陷害她,這回恐怕要白費心機了。她也就頭一日在小三清殿跪了整天,全過程不曾離開過蒲團,哪裏有機會去放什麽信封?

皇帝也不會信這種無稽之談。

想明白了她便安了心,坦然地等著那道士的指認。

穆道長慢慢抬起手,朝葉薇的方向指去,“貧道看到的,便是這位穿藍色衣裳的娘子。”

眾人順著望去,卻見他手指不偏不倚,正好指著葉承徽左側、身著水藍襦裙的美人。

那是,沈蘊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