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奪寵
“娘娘?”宣妃扶著腰,偏了偏頭笑問,“您這麽看著臣妾,總不會那供詞上提了臣妾吧。”
確實提了她。
綠袖受了慎刑司六道大刑,終於扛不住了。她招供說這一切都是宣妃指使的,為的隻是想要在逼死葉容華的同時,再拖皇後下水。
“葉容華是皇後娘娘的人,她犯了事,還是和隆獻娘娘有關……陛下、陛下一定會遷怒皇後……”
宣妃捏著供詞看了看,心底瞬間千百個念頭閃過。想也知道是誰下的手,可如今要如何脫身卻是個問題。對方來得太快、準備太充足,讓她措不及防。
這種事情若不說清楚,哪怕皇帝看在她母親和太上皇的麵上不怪罪,總是會在心底留下個疙瘩。
壓製住那幾分慌亂,她不屑地笑起來,“無稽之談。那賤婢反複無常,說的話也能信?”
璟淑媛怒道:“證據確鑿,宣妃娘娘還想抵賴麽?”
宣妃白她一眼,“你還會說別的嗎?那天晚上對著葉容華也這麽說,聽得我膩歪。”
璟淑媛一窒,宣妃已扶著宮女的手走到皇帝麵前,“陛下,旁人的看法臣妾都不在乎。臣妾隻想問您,這封供詞,您信嗎?”
她站著皇帝坐著,他要微微仰頭才能對上她的視線。女子清新如嫩柳的容顏並沒有因懷孕而走樣,依然是賞心悅目的美人。
他慢慢起身,扶住她手臂將她送回席位坐下,“你身懷有孕,別站著了。”
宣妃鬆一口氣,已然露出笑容。
璟淑媛不可置信,“陛下,綠袖的供詞您真不放在心上?這可是您親自下令拷問出來的東西。”
皇帝沒理她,“皇後,這件事你怎麽看?”
宋楚怡想了想,認真道:“臣妾身為後宮之主,自當打理好宮中一切,如今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臣妾自認愧對了陛下的信任,在此請罪。”她跪下叩首,“臣妾請求您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會把此事查清楚,還無辜枉死的葉容華一個公道。”
“所以,你認為這份供詞是真的了?也認為綠袖的話值得一查?”
宋楚怡沉默片刻,“若非如此,臣妾想不出她此時反口的意義。”
皇帝忽地嗤笑,聲音說不出的嘲諷,“你想不出,朕卻清楚得很。”
宋楚怡錯愕抬眼,卻見皇帝神情冷漠,“你出來吧。”
內殿傳來腳步聲,珠簾挑起,一白衣女子緩步而出,站到了眾人麵前。
“葉……葉容華?”韻貴姬瞪眼,“你不是已經……”
皇帝淡淡道:“朕幾時說過她已經不在了?”
韻貴姬想了想,還真是,他從出來到剛才,從沒有正麵說過一句葉容華已死。
但,這還需要他說嗎?半夜上吊、清晨被發現,怎麽可能還有活路!
葉薇不似皇帝那般抵賴,朝大家福了福身子,“情非得已,請諸位原諒臣妾的欺瞞之罪。”
宋楚怡在看到葉薇那瞬便如遭雷擊,身子寸寸僵硬,如一座泥塑雕像般跪在那裏。待觸及葉薇似笑非笑的眼神時,那震驚裏又多了幾分羞憤。
她這麽看著她,是在嘲諷她嗎?
隆獻後冷聲道:“有沒有人能告訴我,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皇帝道:“娘娘,您剛才看到的,是本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什麽意思?”
“昨天夜裏,葉容華並沒有上吊自縊,而是有歹人潛入了她的寢殿,企圖將她掐死。”
一片嘩然。
“如果他的計劃成功,那麽之後應該就會把葉容華偽裝成上吊自縊的樣子,並在屍體旁放上這封絕筆信。”揚了揚手中的信紙,“今早的一切,如期發生。”
“可惜他運氣不太好。朕昨晚睡不著,便在半夜跑到拾翠殿,想找葉容華聊聊,正好撞上他要行凶……”
前麵的事情已經很令人震驚了,最後那句話又讓大家心猛跳。葉容華明明是待罪之身,他卻半夜跑來找她,這豈不是說,他從頭到尾都是相信她的?
隆獻後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說葉氏已經……繞這麽大彎子,想做什麽?”
“自然,是想得到一個答案。”皇帝慢慢轉向皇後,“朕想驗證一下,那賊子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有內侍拖著個渾身是血的人上來,他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朝宋楚怡磕了個頭,啞著嗓子道:“皇後娘娘,是……是小人沒用……小人本來想死的,可他們動作太快……小人沒扛住拷打,您……”
皇帝看著宋楚怡,“現在,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宮嬪們也是浸**謀鬥爭,這會兒腦袋一轉便慢慢明白過來。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皇後的計劃?
讓綠袖當眾陷害葉容華,逼得陛下不得不把她關押,然後在葉氏被軟禁的時候,安排這賊人來將她殺害,放上絕筆書信。按照陛下對葉容華的寵愛必定會再次拷打綠袖,這時候便讓綠袖裝出經不住酷刑的樣子,將宣妃抖落出來。
到那時,哪怕陛下不重罰宣妃,心裏也會留個疙瘩。而她在葉容華出事時曾多次為她求情,甚至因此遭到隆獻後的斥責,陛下事後回想起來,也會有幾分愧疚。
真是個一箭三雕的好計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帝半夜突然來訪毀了一切,而她適才的表現也讓皇帝相信了那賊子的供詞。確實是她想要陷害宣妃。
“真不愧是左相的女兒,皇後你……實在聰慧。”皇帝冷笑,“朕這幾年竟一直小瞧了你。”
宋楚怡身子陣陣發寒,骨頭裏都透出涼意。她看著皇帝,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比起罪行被揭穿,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他怎麽……怎麽可以聯合別的女人來設計她?
花間酌酒、月下吟詩,他們明明有過那樣濃情蜜意的日子。他明明曾經那般在意她,如今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葉薇看著宋楚怡慘白的麵色,心裏是說不出的痛快。連環計是麽?想算計她是麽?可惜她忘了,自打她們姐妹倆見麵,論比心眼兒,她都來就鬥不過她這個姐姐。
哪裏是皇帝半夜突然造訪,根本就是她猜出了宋楚怡的計劃,讓皇帝陪她一起甕中捉鱉。
皇後的想法也是在座許多宮嬪的想法。宣妃冷眼打量葉薇,倒是頭一次認真把這女人看進了眼裏。
陛下居然這般信任她?甚至願意陪她演這麽一出戲,就為了替她找出仇人、沉冤得雪?
她咬了咬唇,有點滋味難辨。
“陛下,此事與臣妾無關。”宋楚怡終於找回神智,斬釘截鐵道,“綠袖也好,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賊人也好,都和臣妾沒有半分幹係!”
那渾身是血的內侍眼珠子一轉,跟著道:“是,陛下。是小人被嚴刑拷打之後胡亂攀咬,此事與皇後娘娘無關!當真無關!”
“你……”
他忽然起身,連滾帶爬地朝牆壁衝去,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前便一頭撞了上去。血濺三尺,而他軟軟滑落,沒了氣息。
宮嬪們驚呼不斷,葉薇眉頭狠狠一跳,厭惡地別開視線。
“真是……還愣著做什麽!把這狗東西給孤拖出去!”隆獻後怒不可遏。
“陛下!”有小黃門突然跑進來,“慎刑司那邊……綠袖剛剛咬舌自盡,已經斃命了!”
皇帝慢慢轉頭去看皇後,臉上好像罩著一層寒冰。宮嬪們能理解他的憤怒。那內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撞牆自戕,綠袖也緊跟著自盡,毀滅證據做得這般直接,不激怒他才怪。
皇後明顯也被這樣的皇帝嚇到了,與他目光一撞上便下意識躲開。
宣妃嗬地冷笑,“如今可怎麽辦?死無對證了。”
確實是死無對證。兩個關鍵的證人先後沒了,其中一個臨死前還再次反口,要切切實實把皇後落罪是不可能了。不過以左相的權勢,本來也不可能真的處置了她,所以也不算損失了多少。
隻要讓皇帝認定這件事是她做的,就算她保住了性命和地位,也不可能再有從前的風光。
宣妃看著魂不守舍的皇後,心頭嗤笑。
這回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費盡心機設了這麽大個局,最後想算計的人一個沒算計到,還把自己給弄到坑裏去了。
也不知她事後回想起來,會不會嘔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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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散去後,葉薇跪在隆獻後麵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今日迫不得已才欺瞞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隆獻後笑笑,一反之前的冷漠厭憎,端的是親切溫和,“是孤之前誤會了你,讓你受了許多委屈才是。”
事情鬧到這一步,這個葉氏是死不了了。皇帝明顯護著她,既如此,她也沒必要非要和兒子對著幹。更何況葉氏是皇後要對付的人,便不是她的敵人。
皇帝道:“這次確實是葉容華受了委屈。不瞞母親,其實除夕夜宴時,朕就知道那件事不是她做的。隻是為了……才不得不把她關起來。”
如今的結果也算不錯,雖然葉氏沒有被處置,可牽扯進了左相的親生女兒,也足以證明皇帝的決心。相信群臣也不敢說些什麽。
皇帝見母親的神情,斟酌了片刻方道:“其實有件事兒子一直沒告訴母親。”
“什麽?”
“當初兒子想要迎母親入宮過年,闔宮妃嬪沒有一個敢明白地表示支持,唯有葉氏對兒子說了番話。”他回憶道,“她說,‘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讓朕堅持自己的決定。”
皇帝看著母親,很認真地說道:“所以,她怎麽可能對您有什麽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