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4
小鎮 4
“諸位父老鄉親,我雲起曾遊曆千山萬水(飛機兩小時的事),觀遍五湖四海(電視啦),見識過許多奇聞異事,但我現下所要講的,卻是奇中之奇,異中之異,更難得的是人人事事具是實情!話說有一中華之國,山川秀麗,國土豐饒。在這個國家曆史上,有過一次神奇瑰麗讓人歎為觀止的大戰,赤壁之戰。其中曲折機關,風liu人物傳頌千載而不衰,我在此就為大家細說根源!”
“話說北方曹操揮兵南進,一路長勝,以二十萬精兵加各方降兵部眾,共八十三萬人馬,陳兵大江北岸,要一掃江南。南方劉備隻有兩萬步兵,號稱五萬,孫權則隻有三萬水軍。”
介紹了背景,我微笑著看著大家:“諸位,一方是八十三萬,一方是兩萬和三萬,這仗還用打嗎?”大家滿臉疑惑。
我一拍醒木:“可惜這世上萬事,俱在人為,而並非隻靠數量多寡。我這裏要為大家介紹兩位人物。”
“一是,東吳三萬水師都督周瑜周公瑾,此人17歲領兵,二十幾歲即成一軍統帥,身經百戰。赤壁之戰時,年方三十有餘。相貌堂堂,風姿瀟灑,白盔白甲,望如仙人。更奇妙的是他熟知音律,千年之後尚還流傳:曲有誤周郎顧,就是那些美眉們為得見英俊周郎的一個側麵,故意彈錯一個音符。”下麵一片笑聲。
“另一個是劉備軍師,諸葛亮孔明先生,胸懷宇宙,無數妙算,習天書玄法,易如反掌。此時年紀隻在25之間!”
我漸漸進入情緒,講到孫吳文官要降,武官要戰,孫權猶豫不定。諸葛先生單赴朝堂。
我言道:“諸位,孔明先生在此之前,結廬隆中,那眾臣隻道他是區區一介草民!心裏早想著如何將他言語折辱,卻隻見先生,一人獨來,款款而行,身著一襲素色長衫,手搖一柄羽扇。上得堂來,好一派光明磊落,灑脫大方!他目光炯炯,神色從容,顧盼含威,舉止端莊。未及開言,已讓人心折三分哪!”
我一拍醒木,眾人一片歎息。又細講了諸葛亮如何口出妙言,分析形勢,舌戰群儒!說服了東吳與劉備攜手,同力破曹。
好,該要錢了。
“若知兩家聯手,是否有得勝機會,且聽我慢慢道來。其中兵略戰策,妙計奇謀,實非一言可盡。若想知全戰始終,每人紋銀三兩,單節每人五十文,我將再講演七節。每節之間休息一盞茶的時間。”一拍醒木,我告一段落。
眼看向眾人,那李郎中激動得眼中含淚,盈盈欲泣,那神色傲慢的年輕人也已收了那種神情,反有一種恭敬之色了。不知什麽時候佑生把帽子推上去,露出了他的眼睛,他的腫臉依舊,但我可以感到他比以前放鬆很多。
李郎中一下子跳起來:“交錢,交錢!快點!快點!”那年輕人扔下銀子,卻快步離去。
李郎中行走眾人之間:“拿錢,拿錢!這麽好聽的故事,白聽啊?!”他以斂錢出名,倒省了我許多事。我就讓他幫我管理銀子了。
要知道人們可以自己填補身體的空虛(吃飯就是了),但精神的空虛卻要依靠別人的思想。我來此剛第二天就已發愁,如果我看不到書籍和接觸各種傳媒,生活該是多麽枯燥!
不要以為隻有認字的知識分子才有這種需求,廣大的勞動人民都需要精神食糧,有什麽比戰爭故事更能引人入勝,比英雄人物更能激動人心的呢?
若說到口才,B大學中文係也是白吃的?哪一年班裏沒有十幾個各省的狀元。這些人剛來時,誰不是神情清高,鄙視眾人,一副可憎的天下唯我的臭態?與這些人胡攪蠻纏的任務,自然就落到象我這樣沒成了狀元的人身上。
我決不是我們班中的上層人物。頂尖的是一位從東北來的四歪同學。此人歪臉,歪眼,歪鼻子,歪嘴,故名為四歪。但此人若不開口,還則罷了,若開了口,必讓人笑得前仰後合,斷腸岔氣,涕泗橫流,也成四歪。
此人的女友從來美貌,還一大堆美眉經常膩膩歪歪地圍著他左右,隻為聽他一言半語。可惡,我怎麽就沒有長出這種毒舌?!
論資排輩,我隻算得上個繪聲繪色,但咱有一樣可補先天不足,那就是本人是個人來瘋。自言自語時可能還算平靜,隻要讓我逮著一兩個願意把耳朵讓我摧殘的人,我就會大放厥詞,指手劃腳,滔滔不絕起來。
一次停電時,大家都在宿舍裏大侃,我講到忘情之處,有人告訴我,我此時兩眼賊亮,若我能長此以往,我們宿舍完全不需要電燈。
還有人總結了我的一些不足:如果我長得嫵媚一些,我有可能成為一代妖姬,舌讒君王;如果我多些仙氣,我有可能成為邪教領袖,蠱惑人心;如果我長得清純孱弱些,我有可能成為成功的售樓小姐,賺個盆滿罐贏;如果我是個男的,至少我能是個花花公子,萬花叢中,以巧言奪得眾美眉的歡心……
我是嗎?我都不是,隻能甘居末流,當個秘書助理。
誰能料到,今日在這個小鎮,我得以一展我未籌的壯誌!再也不用擔心我的話和四歪的相比,平俗不堪,再也不必審字斟句,唯恐用詞不夠水平。
看來隻要我開口,就能得眾人認可,真讓我揚眉吐氣啊!看著麵前的人們,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四歪:真俗啊!給咱們班丟臉吧你。)
李郎中已重新入座,那個離開了的年輕人跑回來,還帶了三個都穿得不錯的青年人,紛紛在前麵坐了。那三個人統統掏了大塊的銀子,李郎中踞傲地接過來,那神情就是在說:“我拿了你的銀子,真是給你臉了!”
我心中一鬆,看來馬車在望了,更加放開心懷,坦坦然,一節節講起。
這群借華,若是演全了,是三天的大戲。我今天隻想講三四個小時,所以就挑著精彩之處,細細道來。
蔣幹一次過江,想遊說周瑜投降,周瑜藏下偽造的書信,蔣幹盜書,獻與曹操,曹操立斬蔡張二將,人頭呈上就意識到自己中了借刀之計,心頭大痛,俯案不起,傻冒蔣幹偏來此時邀功,曹操大罵:“你本是書呆子,一盆麵醬啊!”
眾人哈哈大笑,不知我從小就被我爸用這句唱荼毒無數次。
諸葛亮許諾三天籌來10萬狼牙箭,周瑜讓他立下生死令,同時命境內工匠不得接工,誰知諸葛先生大霧之中,泛草舟於江上,飲酒艙中,逼至敵前,讓人大鳴鑼鼓,惑敵萬箭齊發,借來了十萬箭羽。眾人大聲歎息。
周瑜與諸葛亮互探對方戰策,終於各自在掌中寫下一字,兩人同時亮掌,竟都是個“火”字!眾人點頭。
燈光昏暗的營帳中,周瑜假裝不知黃蓋在旁,輕聲歎道:“他曹操有人敢詐降於我,可歎我東吳竟無人敢為!”
黃蓋從暗影中跨出,白發蒼蒼,一身硬骨,抱拳說道:“我願為我東吳詐降!”眾人慨然。
周瑜怒打黃蓋,眾人均跪拜求情,唯諸葛一人,默默飲酒,垂頭不理。
闞澤感於黃蓋報國之心,願獨自一人,前往敵營下詐降書。他在曹操麵前,臨死不懼,侃侃而談,終於令曹操信服……眾人歎服。
我在一次間歇中,背了手站在大樹前,想著,還有三節就可收場,人坐得很滿了,銀子已大概夠了,李郎中一直在照看佑生,倒不必我來操心。至今也沒有人來找麻煩,心中放鬆了,不禁對著佑生笑起來……
就聽一聲:“好個俊秀的小哥兒啊,爺來看看……”
抬眼一看,嘿,真有這種不要命的人!醉得東倒西歪,看來剛從個館子裏出來,眼睛裏也沒看見我前麵這麽多人,張著手就向我撲過來。
好,不是來找佑生的就行。
我忙轉身背向著他,女子防身術最強的就是這一招(也是我會的唯一一招),可隻能背對著人。雙手胸前抱拳,吸氣運力在右肘。
餘光中看見李郎中,那幾個衣著不錯的青年人,都跳起來,佑生也掙紮著要起來,可酒氣已到了我後頸,眼中看那人的手張開著就在我身後了。
我一低頭,稍往前弓了胸,向前伸出合抱的雙拳,又猛將右肘向後擊去,一下擊在他上腹部位。他大叫一聲,連退幾步。
我剛回身想補上一腳,那個原來神色傲慢的年輕人已趕在眾人前頭,飛起一腳把那人踢了一個大跟頭。那人撲倒在地,哼哼唧唧地,也不起來了。
我向那個年輕人抱拳一笑,他呆望著我,忙也抱了一下拳。
李郎中罵到:“不想活啦,下回找我去就是了!雲起,接著講!別理他,我記著他了,以後算賬!”我都替那人害怕。
我看向佑生,他正坐在那裏盯著我。我對著他皺了眉,他慢慢地躺下,重蓋上被子,還是看著我。我笑著稍點了一下頭。
回到桌前,我重拍醒木,再起篇章:蔣幹二次過江,又被周瑜設計(我歎道:“倒黴蛋就是倒黴蛋哪。”大家大笑),逐簫聲見到了龐統,歡喜萬千,拉了龐統當即溜到江邊,偷了一隻小船,回到曹營。
龐統獻連環記,曹操鐵索戰船,20一排,30一列。
周瑜登戰船,遙望江北,見戰船緊鎖,不禁冷笑。一陣風來,旌旗角拂過他麵頰,周瑜胸中一緊,接著一口鮮血吐出,昏倒在地。(眾人驚懼。)
原來是此時正是隆冬,寒風從北勁吹而來,如若火攻,不燒敵人,反燒自己。(大家哀歎。)
那魯肅悲哭不已,言道:“我東吳,休矣!”
諸葛先生微微一笑,前去探病。那周瑜病臥床上,昏昏沉沉。諸葛提筆,寫下千古流傳,一十六字:“若破曹兵,需用火攻,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那周瑜讀罷,一聲長笑,起身相拜。
諸葛先生料算出氣象變幻,為不露天機,隻許諾自己將於半屏山上設壇,祝告上蒼,某月某日某時,東風必起,連吹三天三夜。周瑜笑道:“一日即可!”
講到關鍵時刻,我不禁仰天長歎:“可歎我雲起未曾生在那個時代!看那智慧過人的諸葛先生於半屏山上,俯看江北重重敵軍,持劍向天一指,強悍東風自空而降!看那英姿勃發的周公瑾周將軍,揮手向北,萬軍齊發!看那白發蒼蒼的黃蓋老將軍,忍痛橫刀,立一片小舟之上,順風而去,引滿載柴草火油之船隊,直衝北岸。那曹兵還隻道是黃將軍前來投降,不及抵擋,隻聽得一聲令下,船船點火,風助火猛,直撲那曹營排排鎖住的戰船,好一片熊熊大火!隻燒得曹兵丟盔卸甲,四散奔逃!可歎曹操八十三萬重兵,其中降將部眾,一潰而散,二十萬精銳,逃得了火燒戰船者,逃不過諸葛先生所設重重關卡道道阻攔,消耗殆盡!曹操本人與僅僅百餘隨從逃出生天!”
我收回目光,看著大家:“諸位可記得我初時的問題?一方是八十三萬,一方是兩萬和三萬,這仗可還打得?”
我想我現在的眼睛大概亮如燈泡,因為大家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講完了。我看著佑生,挑了一下眉毛,表示我們功成圓滿了,微笑著手中一拍醒木歎道:“後人蘇東坡有一首好詞,專寫這以弱勝強的神奇之戰: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liu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朗聲吟罷,我笑著看向大家,一個個依然如癡如醉,沒人說話。又看佑生,也一動不動地躺著看著我。
都傻了,得叫醒他們,我一抱拳:“雲起多謝大家捧場,我在此……”
李郎中如夢方醒:“你不講了麽?”
我笑道:“此戰已結束了呀。”
“那你還可以講個別的故事呀!”眾人忙應聲一片。哦,這就是謝場後的加演哪。你還讓不讓我活了,我還有事哪。
我麵露難色:“雲起還要去買馬車……”
“誰那兒?”
“前街左轉第二家……”
“哦,老張頭,那誰,你去叫他來,就在這成交,一會讓他再把車推過來。他不來,你就說下回找別人治他兒子吧!”這李郎中還是一霸呢!
我又忙推脫:“雲起尚要出城過夜還要買草料喂馬……”
觀眾中一個老人站起來:“請任先生到我悅來店過夜,免費上房,外帶草料。”
李郎中一揮手:“就這麽著了,那誰,你快牽了馬先去喂上,我一會兒陪雲起去悅來店。”又看向我。
我看日已西斜,說道:“天近晚了,大家還未飲食……”
那個替我踢了醉鬼一腳的青年一下子跳起來說:“我XX四少就在對麵輕風樓為任先生設宴,萬請賞臉!”
李郎中一拍手(跟我學的)說:“對呀,我和你去吃飯,帶著你小弟。你們大家先各自回去,”他看看天,“擦黑的時候你們再回來,雲起就在輕風樓講了!”
我要是幹演藝這一行,一定要讓他給我當經紀!
我看向佑生,見他用一手遮了臉,無聲地抖成一團。可氣,居然敢笑我!我隻好抱拳道:“多謝諸位了。”
李郎中馬上指揮人過來幫著搬桌椅,抬了佑生,我把饅頭都留給了小乞丐們,大家浩浩蕩蕩地往輕風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