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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鑫問道:“李嬤嬤,是哪個李嬤嬤?”

鍾玉沒想到她對這個好奇,略想了想便道:“就是昨日暫代你教養嬤嬤班的那個,今日被人發現在永西巷中的一口水缸裏淹死了,好似是醉後失足,宮裏懶得細查,給了一筆喪葬費也就罷了。”

華鑫下意識地轉頭看著謝懷源,隻見他老神在在地找了最上首的椅子坐下道:“宮裏的事最為無常,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為,可與你我有何幹係?”

鍾玉點頭道:“正是如此。”

這話明著雖是對著鍾玉說的,其實卻是在安慰華鑫,華鑫低了低,雖然明知他就是這樣的人,但還是難免心顫。

鍾玉咳了一聲,似乎很費解兩人對一個過了氣的老嬤嬤的糾結,看兩人眉來眼去完,才慢慢道:“今日在朝上,魏太傅頭一個站出來,狀告大皇子的三條罪狀,分別是僭越,欺壓良善和品行不端,頭一樁是那些酸儒研究的禮法問題,與咱們無甚幹係,欺壓良善嗎…也不是咱們該管的,最後一樁跟你家倒是大有關係。”

謝懷源問道:“何事?”

鍾玉嗤笑道:“魏老頭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萬言書,共列舉了大皇子的九大條罪狀,其中有一條就是品行不端,暗指他背地裏私會女子,還被一眾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看到,折損了皇家顏麵,皇上聽了當即大怒。”

華鑫這時插口道:“可是因為鬱喜?”

鍾玉懶洋洋地理了理自己寶藍色的曳撒:“除了她,說的還能是誰?大皇子那裏自然不肯認,有那支持他的也幫著辯駁,朝堂上吵成一團,皇上龍顏大怒,拍著‘鎮山河’把一眾人都罵了一番,魏太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這時偏還不依不饒,非逼著皇上給天下蒼生一個說法,皇上麵子上掛不住,隻好把大皇子狠狠地責罰了一番,又喝令他近日不得上朝,先把自己的爛攤子處理好,大皇子當然想著幫自己開脫兩句,但他未來得及開口,鄭司空就上前控訴自家小女兒死得冤,皇上氣得差點掀了桌子,指著大皇子大罵一通,連朝也上不得,拂袖而去。”

華鑫聽了半晌,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喜意來,心道魏太傅太給力了,她又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謝懷源,見他麵色微沉地看向自己,心裏跳了幾下,又裝似不經意地扭開頭。

鍾玉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華鑫:“說起來也是好事,你布置下的那幾個人都還沒來得及發話,大皇子就被皇上狠狠責罰了一番,我看如今皇上是動了真火了。”

謝懷源淡淡道:“若是真惱了,便直接丟開不理即可,何必多做責罰,還勒令他改正呢?”

鍾玉細細思索了會兒,也苦笑道:“確實如此,皇上這般,八成是還打算重用他…罷了,如今大局未定,先殺殺他的勢頭也好,反正日後也有的是機會,水滴石穿,總有把他拉下來的一日。”頓了頓,他又問道:“你二弟那裏…你打算怎麽辦?”

謝懷源道:“與我何幹?”

鍾玉上下打量他片刻,忽然歎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算了,想必你已有安排,我也不多置喙了。”他說著就直起身,看著華鑫謔笑道:“我特特跑來跟你們報信,便讓你這寶貝妹妹送送我吧。”

謝懷源忽然直起身道:“我去送你。”說著就率先往外走。

鍾玉一臉受寵若驚,剛想擺手道‘不必了‘就看見謝懷源已經往外走了,他無奈地看了華鑫一眼,見後者一臉淡定地衝她揮手告別,不由得暗暗鄙視這一家子都不解風情。

他抬步走到謝懷源身後,正欲說些什麽,就看見謝懷源轉身,定定地看著他:“你不該將她也牽扯進此事中的。”

鍾玉一怔,隨即苦笑道:“被你看出來了。”

謝懷源麵色陰冷地看著他:“你所求的我都已經答應了,為何還要如此作為?她本不該牽涉到前朝鬥爭中的。”

鍾玉慢慢道:“其實也無什麽別的理由,正是因為她與此事幹係不大,又是魏太傅的學生,由她出馬定能事半功倍。”他補充道:“魏太傅性子執拗倔強,若是你我二人出馬,他必定不為所動,沒準還要得罪了他,反倒是鬱陶跟此事無關,說的更能清楚明白,也不會招致魏太傅的反感。”

謝懷源道:“那你可曾想過,萬一此事不慎泄露,她被大皇子記恨呢?”

鍾玉忽的挑了挑眉毛:“萬一?你這是怕護不住她?”他上下打量了謝懷源幾眼,嘖嘖稱奇道:“真是白日裏見了活鬼了,你何曾對別人這般小心寶貝著?”他連連歎息道:“說真的,若她不是你嫡親妹子,我定然以為她是你心上人。”他想到這個比喻,心裏也是好笑。

他背靠一顆柳樹,帶了三分調笑,七分認真地道:“你若是真的擔心護不住她,不若把她送到我家來,我定然讓她一生無災無難心長寬。”這已經算是明示了,鍾玉試探的看著他的麵色,兩人相識多年,他好歹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然而…

“啊!該死的,謝懷源,你不要逼我動手!啊!別打我的臉,你有病啊!啊!我的頭發!”謝府傳出幾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的怒喊。

據說那日,鍾家的大公子是頂著一臉的晦氣和斑駁青紫,一瘸一拐地走出謝府的大門…

華鑫忐忑地站在謝懷源書房正中,見他進來,乖乖地垂頭等著挨訓。

謝懷源本來麵色陰冷難看,見她麵色略帶惶恐,又不由自主地緩和了麵色,沉聲問道:“你現在還不打算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麽?”

華鑫低頭歉然道:“是鍾玉給了我他搜集的大皇子罪證,讓我去交給魏太傅。”

謝懷源聽說這事又牽扯到鍾玉,原本稍稍平複的惱意又泛濫起來,揚了揚唇角譏諷道:“你對他倒真是言聽計從,可我呢?我與你說的你還記得幾分?”

華鑫心裏默念‘男人是要哄的’,然後一臉誠懇地道:“你說的我自然都記得,隻是他說此事若是成了,對你大有好處,所以我才…”她看謝懷源麵色陰晴不定,便哭喪著臉道:“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看謝懷源還是靜靜地看著她,以為他還是不信,便立刻拍著胸脯連連保證自己再也不敢犯,就差沒對天發誓若是違背就遭天打雷劈了。

謝懷源看著她懊惱的小模樣,心裏又異樣躁動起來,似乎有某種渴望急於得到宣泄,眼眸不由得暗了暗,目光停留在她兩片開合的唇瓣上。

華鑫見他還是默默地盯著自己不發一語,心中更為忐忑,正想著該說些什麽再表示表示,就聽見門外有人來報:“大人,大皇子派人來了。”

華鑫立刻住了嘴,訝然道:“是為了鬱喜的事?”

外麵那人打斷了他的些許綺思,謝懷源沉吟片刻道:“讓人進來。”不過片刻,侍從就領來一個公公模樣的人。

華鑫一見那人心中便有些不喜,那公公的目光黏糊漂浮,一雙三角眼更是暗黃渾濁,所謂相由心生,華鑫實在不覺得長這麽一副尊榮的人品格能高到哪去,所以那公公態度雖還算恭敬,但她還是默默地在他身上劃了個叉。

那公公一見謝懷源先是不說正題,反而和他東拉西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隨意寒暄,若是有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的關係有多好。

那公公一邊小心地搭著話,一邊暗暗地思忖該如何說,見謝懷源仍舊不動聲色地,心裏暗暗發急,便幹脆直言道:“大人,實不相瞞,奴婢是受了大皇子的叮囑,為了鬱喜小姐和大皇子之事跑來的。”

謝懷源緩緩地晃著茶盞,不動聲色地道:“哦?若是向鬱喜提親,難道不該大皇子親自前來,以顯鄭重?”

那公公聽得心裏一緊,幹巴巴的笑道:“小公爺說笑了,鬱喜姑娘雖是謝家人,但到底如今是個庶出…怎麽能跟大皇子談及婚嫁呢?”按說謝國公死了,謝懷源應當襲爵,但皇上不知什麽心思,硬是以守孝為由把爵位扣住不發,所以外麵還是叫小公爺。

謝懷源慢慢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該同我說了,鬱喜的生母,謝老夫人就在正院裏,你為何不去尋她?”

那公公漸漸聽出些門道來了,立刻義正言辭地表示:“小公爺說笑了,謝府裏哪有什麽夫人,不過隻有一個因為品行不端被休棄的曹氏,您宅心仁厚,怕她出了謝府沒法子生活,這才讓她住在謝府,她哪裏算什麽夫人?更別提給鬱喜小姐的婚事做主了。”

前些日子,謝懷源雖沒立刻公布謝必謙對曹氏的休書,但他也不是願意飲下當年之恨的人,隱隱透出些風聲出去,曹氏這個夫人立刻就有名無實,他再在這時表示謝府可以讓曹氏‘暫居’,其意義立刻就明顯起來,這時候,哪怕謝懷流走了狗|屎運,能夠得勝歸來,從身份上也不可能和謝懷源競爭丞國公一位了,一出手便是這樣絕人後路的毒辣一招,倒真是謝懷源的風格。

華鑫差點在一旁笑出聲,謝懷源?宅心仁厚?這馬屁拍的有水準啊。

謝懷源慢慢道:“二弟如今日漸長本事了,未來的事…也未可知。”

那公公眼神閃了閃,想到謝懷流,眼底帶出不屑來,陪著笑道:“小公爺說笑了,二公子呐…跟您是比不得的。”

華鑫在一旁也漸漸聽出來了,原來是大皇子為了在皇上那裏過得去,便來謝府要人,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想娶鬱喜為妃,隻想納她為妾,這來試探謝懷源的態度來了,他是生怕謝懷源坐地起價,硬要給鬱喜一個妃位。

謝懷源慢慢地笑了笑道:“既然是為侍妾,那讓大殿下擇日使人來接便好。”

那公公跟他你來我往的試探一番,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立刻喜出望外,連忙跪下磕了幾個響頭,轉身複命去了。

華鑫看得連連咋舌,問道:“鬱喜這是必然要跟大皇子了?”鬱喜自己求的路,華鑫倒不替她悲哀,隻是有點驚歎大皇子的神速。

謝懷源忽然轉頭道:“明日可要出去走走?”

華鑫“啊?”她一時有些沒轉過來。

謝懷源望著門外,淡淡道:“明日謝府必然是一場熱鬧,咱們不必蹚這個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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