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學
第23章 女學
明淨寬廣的堂室裏幽幽地吐著龍涎香,從青銅丹頂鶴的香爐裏冒出嫋嫋的煙氣,在‘春’日暖陽的熏蒸下讓人昏昏‘欲’睡。
一道還帶著些稚氣的‘女’音幹巴巴地響著:“心猶首麵也,是以甚致飾焉。麵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麵,不修其心,‘惑’矣。夫麵之不飾,愚者謂之醜…醜…醜…”
寬闊的堂室裏坐著十幾個各具風采的‘女’孩——都是高‘門’世家的嫡出‘女’兒,送進宮來教養。最前麵站著昭寧公主和一個麵‘色’端方,容‘色’鄭重的嬤嬤,嬤嬤姓季,規矩最是嚴整,是專‘門’來教導這一眾貴‘女’的。
此時季嬤嬤緊緊擰著眉頭,嚴厲地盯著背書打絆子的昭寧,昭寧心裏一哆嗦,嘴上的絆子打得更歡了。
坐在底下的華鑫飽含同情的看了一眼昭寧,難怪她一提起季嬤嬤比提起皇上皇後還害怕。她想了想,看了背對著眾人,麵對著昭寧的季嬤嬤一眼,右手飛快地把書立起來,立了片刻。昭寧眼神好,餘光一掃,立刻道:“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愚者謂之醜猶可,賢者謂之惡,將何容焉?……”
坐在華鑫旁邊的白家小姐白茹看見兩人的小動作,捂著嘴偷笑,坐在她身後的沈家閨‘女’沈繪碧掩著嘴似乎也想笑,但又低低咳嗽了幾聲,後麵‘侍’立的一排丫鬟中有一個立刻上前輕輕給她順氣,沈繪碧身子不好,因此季嬤嬤也默許她上課可以使喚丫鬟,其他人則沒有那個殊榮了。
華鑫衝著一臉感‘激’的昭寧揮揮手表示小意思,又四麵環顧了一圈,心裏又是一番感慨。她昨天以為已經把謝老爹和鬱喜的心思分析的夠透徹了,沒想到自己還是太嫩。
這麽說吧,她左邊的白茹,是太宰家的獨孫‘女’,右邊的孫倩兒,則是大司空的嫡長‘女’,還有各種道公,輔公家的閨‘女’,大司馬家的孫‘女’,個頂個的尊貴。隻有她身後的沈繪碧父母雙亡,全靠著長公主‘奶’‘奶’才被送進宮來,即使如此,她的身份也平常人家的小姐尊貴上不少。
這些貴‘女’如今日日都在一個宮室學習規矩,一起相伴一起玩耍,朝夕相處久了,總會結識上不少名‘門’閨秀,有幾個要好的姐妹,日後總有能互相幫襯的地方,不論是對自身還是對家族都是大有益處的。難怪鬱喜當時就紅了眼珠,恨不得活吃了她。
她走了一會兒神,卻看見昭寧已經回到座位,季嬤嬤犀利的目光一掃,立刻把思緒‘亂’飄的華鑫叫了起來,肅聲道:“謝家小姐,你來回答,所謂‘女’四德是什麽?”
華鑫溫言笑道:“嬤嬤客氣了,叫我謝鬱陶便可。”看著季嬤嬤緊繃的神‘色’鬆了鬆,她走上前幾步,正對著眾人,看著季嬤嬤轉身看著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所謂‘女’四德,即為德、容、言、工,德為第一…”
她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長段,兼之態度磊落,聲音柔澈動聽,季嬤嬤一直繃得死緊的臉也微微和緩,點頭讚許道:“說得很好。”
華鑫溫婉的行了個禮,規規矩矩地轉身下去了。看起來好像她天賦異稟,對各項古代‘女’子課程無師自通,但實際上…她會個鬼。
在剛才季嬤嬤轉身的時候,她借機擋住季嬤嬤的視線,昭寧和白茹立刻舉起早就準備好的作弊神器——用白布絹縫在最外層的羅裙裏打得小抄。於是華鑫記了一半看了一半,居然還真的‘混’過去了。
季嬤嬤看了看一側的滴漏,又看了看斜‘射’進來的陽光,終於開恩放學。她一走,‘女’孩們都跟飛出了籠子的八哥一樣,嘰嘰喳喳的圍在華鑫的身邊,‘逼’著她多想幾個能作弊的好點子。
華鑫吃‘逼’不過,忙舉手投降,說了幾個前世的作弊寶典,‘女’孩們這才放過她,三五成群地說笑著離去了,唯獨華鑫坐在遠原處上不動。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華鑫才招了招手,低聲問大力道:“可派了轎子人手來?”
大力搖搖頭,華鑫苦笑著連連搖頭,看來又是來遲了。她手頭僅有的錢都拿到宮裏打賞宮人了,曹氏說要給她的青陽公主的嫁妝又遲遲不見影,她現在可謂是捉襟見肘,沒錢給隨身伺候的人打賞,那些人又欺她在府裏不得寵,雖然不敢明著跟她作對,但像日常接送之事卻頗為懈怠。
華鑫微微皺著眉頭道:“這幫子人拜高踩低,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她肚子裏的壞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腦子裏已是出了一個損招來。
大力撇嘴道:“拉倒吧俺的小姐啊,你先想想今個怎麽回去吧。”又指著自己搖頭道:“你別看俺看著鈍,俺心裏亮堂著呢,你手裏一天沒錢,今個整治了明個還是照舊。”
華鑫楞楞地點頭道:“有理。”又搖頭道:“一碼歸一碼,嫁妝早晚是要討回來的,整治整治著起子人也是有必要的。”
大力正要問她你是想拍黑磚還是撲麻袋,就看見一個小丫鬟跑了進來道:“小姐,有人來接了。”
華鑫一怔,今個來得倒早,難不成真的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她扶著小丫鬟的手走到出了側宮‘門’,才看見一架靛藍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裏,她微微錯愕,抬步上車後,果然謝懷源端坐於其上。
謝懷源看到華鑫,卻並不多言,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抬手示意轎夫起轎。她茫然地看著謝懷源,奇道:“小公爺怎麽突然…?”
謝懷源看了她片刻,又慢慢地移開目光,淡淡道:“正好路過而已。”
華鑫兩隻眼睛都快翻進去了,離這麽遠怎麽路過啊?她正要開口揶挪幾句,卻發現謝懷源眉宇間有隱隱不快,尼桑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般倒是奇了,她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道:“今日…你怎麽了?”
謝懷源淡淡道:“朝堂上的一些事而已。”
華鑫眼珠子轉了轉,又閉上了嘴。
根據原書劇情,這時候阮梓木和大反派也正是開始撕‘逼’了,阮梓木確實是個人物,謝懷源想利用言官對他施壓,他就來了個釜底‘抽’薪,一不做二不休,大力打擊一些職位比他低的,屬於謝懷源一係的人,麵上還做出一副老子剛正不阿的模樣。這招雖然鋌而走險,但謝懷源卻很難再針對他了,不然未免太過刻意。
華鑫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想了想,又是忍不住張開了,卻還是沒敢問,她表情連續變換,到讓謝懷源‘露’出一絲笑容來,不過很快就抿去了,直言道:“你可還記得會稽城裏的阮梓木,便是他,如今投靠別人了。”說著,狹長黝黑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一絲‘陰’霾來。
華鑫‘哦’了一聲道:“那你打算如何?”
謝懷源淡淡一笑,彈了彈修長的手指,就像彈走一粒微小的塵埃:“他有辦法,難道我就沒有了嗎?”
華鑫狗‘腿’道:“那是那是,他跟您比簡直是瑩燭之輝與皓月之光相較,哪裏有的比?”
謝懷源看她一眼,然後就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
華鑫又走了一會兒神,這時突然想起皇後的事,正想拿出來問問他,卻發現他微閉著雙眼,呼吸勻稱,顯然是在淺眠。
華鑫饒有興致地盯著仔細看了一會兒,發現睡著的大反派和醒來的大反派一點都不一樣。現在他漫不經心地靠著車壁,鴉羽一般的長睫停留駐足,彎曲出一個柔軟的弧度,神情平和而寧靜,少了幾分平時的冷漠和居高臨下。
其實他生的華‘豔’無匹,若是肯多說多笑些,必然是傾倒無數人的絕‘豔’之姿,可惜那一身的冷意,硬是把想靠近他的人推出千裏之外。此時,睡著的他,濃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每一下都像是輕輕刷在她的心上,有種難掩的顫動。他清華的臉上一派溫柔安寧,如同沾了‘露’水的竹葉,剔透明淨,純然天成。
華鑫不受控製地伸出手,輕輕點在他的眉心,就見那一對兒濃黑的長睫動了動,他猛地張開眼,眼‘波’凝住。竹‘露’驟然消散,又是一片高傲冷漠的冰寒。
華鑫也嚇得回過神了,訕訕地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突然握住,她一驚,下意識地想要縮回。
謝懷源覺得手裏握著的手,骨骼勻稱,溫軟柔滑,如同握著上好的美‘玉’,卻又比‘玉’石多了幾分生動,他心中微動,心裏的某處好似有細柔的羽‘毛’劃過,漾起些微的漣漪,酥軟了全部的心思。
隻是謝懷源終究是謝懷源,不過片刻,他還是冷靜地緩緩鬆開,硬起心腸,把心底的漣漪冰封起來。
華鑫有些緊張地看著他,謝懷源卻好似沒有追究之意,隻是探頭看了看車外,問道:“到哪裏了?”
華鑫小心翼翼地答道:“已經出了未央‘門’了。”她看謝懷源沒有追究的樣子,靈機一動,膽子陡然‘肥’了起來,笑問道:“我能不能讓車夫再多走幾圈?”
謝懷源等著她的解釋,華鑫笑得像隻偷腥的貓:“負責照管我的那幾個人,總不能便宜了他們。”
看謝懷源沒反應,她喜滋滋地探出頭對著車夫道:“再轉半個,不,一個時辰。”等她正要縮回腦袋時,就聽見一道溫和小意的聲音傳來:“可是鬱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