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完結]

陸府,元生正收拾衣物,打算跟隨陸子修回一趟吳郡,陸子修無奈地抓住他的雙手,笑道:“說了多少遍,這些事由下人去做便是。”

“我……”元生抬眼看著他,低聲道,“你讓我自己收拾吧,有事做我心裏才不那麽慌。”

陸子修輕撫他鬢角,柔聲道:“你不用怕,我已在京城落腳,也算是丞相的心腹,父親不會再那麽固執的。再說,以前你總是躲著我,我猜不透你的心思,因此麵對父親時便有些底氣不足,如今我們兩情相悅,我自然要向父親說清楚。”

元生耳根微紅,可想到陸溫那張刻板的臉,心裏依然在打鼓。

陸子修還想再安慰他幾句,忽然就有下人前來稟報,說宮裏來了旨意,讓元生出去接旨。

兩人都有些吃驚,忙收拾一番迎出去,接了旨送走來人,陸子修趕緊命人備馬車,隨即送元生趕往皇宮。

進了宮,元生心裏存著疑惑,猜不透太後要見他做什麽,不由戰戰兢兢了一路,最後低著頭跟著太監的腳步邁進大殿,眼角瞟到司馬嶸也在,雖然心知他的身份,可畢竟曾經見過,不由微微放鬆了些,隨即下跪叩首,恭恭敬敬行了禮。

太後麵上頗為動容,招了招手微笑道:“快過來,讓我瞧瞧。”

元生一愣,下意識朝司馬嶸看過去,見他朝自己淡淡點了點頭,忙謝恩起身,往前走了兩步。

太後一臉不滿:“過來呀,到我跟前來。”

元生一頭霧水,硬著頭皮上前,手足無措地站著。

太後將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從頭打量到腳,又看看身旁的司馬嶸,兩相對比,眼底漸漸氤氳出濕意,哽咽道:“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司馬嶸見太後這副模樣,對元生的身份已經信了九成九,隨口問道:“你幾歲入的陸府?”

元生不知何意,老老實實答道:“回殿下,八歲。”

太後經司馬嶸這一提醒,總算想起正事,拿絹子擦了擦眼角,拉過他的手柔聲問道:“八歲前的事還記得嗎?”

元生見了鬼似的瞪大眼直直盯著自己被拉住的手,不知所措地朝太後看了一眼,好半晌才小聲開口:“記得一些。”

“你父母是誰?家住何處?因何故去了陸府為奴?”

“父親姓趙,名叫趙有德,母親姓朱,家住潁川郡,當時遇到胡人的遊騎,父母將我藏起來,他們自己卻沒能逃過一劫……後來,我隨著流民一直往南,輾轉數次後被賣到了陸府。”許是太後過於隨和,元生憶起過世的父母,神色黯然,也忘了用謙稱。

司馬嶸側頭看了看太後,見她神色怔怔,便對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道:“你們都退下。”

很快,殿內隻剩下他們三人,太後沉默了許久,最後長歎一聲:“你的父親趙有德,原本是宮中侍衛,是先皇元皇後的心腹,你的母親朱氏,原本是我身邊的宮女。”

元生大吃一驚,瞪大眼看著她。

太後拍了拍他的手:“當年怎麽都找不到他們,原來他們真的遭了難。其實,他們並非你的親生父母。”

元生張了張嘴,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太後為何這麽說?”

太後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你就不曾想過,你為何會與嶸兒長得一模一樣?”

元生愣了半晌才意識到她口中的“嶸兒”是指當今太子司馬嶸,眨眨眼,遲疑道:“巧……巧合吧?”

“傻孩子!”太後笑起來,拉著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你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雙生子,自然是長得一模一樣。”

元生僵直著身子,如遭雷擊,腦中嗡嗡作響,似乎太後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明白,可整句話卻讓他難以理解。他不是一個自小顛沛流離,又在陸府多年為仆的普通人嗎?怎麽突然與當今太子成了親兄弟?

司馬嶸早已有了準備,並不如何吃驚,隻是心裏依然有些疑惑,垂眸沉吟片刻,又側頭問道:“太後,元生當初為何會被送出宮去?”

太後頓了頓,眼底浮起一層陰霾:“你們父皇早些年借著謝家奪得皇位,可此事後來卻成了他的心病,似乎一看到你們母親就想起他曾經的恥辱。他忌憚謝家,借著其他世族的勢力處處打壓,甚至你們母後有了身孕,他一次都不曾去看望過。當時我與你們母後在宮中過得十分艱難,她自小聰穎,奈何跨不過生產那道坎,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便抓著我的手讓我去替她找兩個剛出生的嬰兒。”

司馬嶸沉默地聽著,眸底泛著寒光,心中對父皇的恨意更甚。

元生則麵色怔愣,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可惜事出突然,同時找兩個嬰兒談何容易,更何況還要順利帶進皇宮……後來隻找到了一個,便將你換了出來。”太後說著朝元生看了一眼,又從袖中掏出一柄鐵如意,“你們腰後的胎記,是我烙上去的,正是這上麵的雲紋。”

後麵的事不用細說,司馬嶸也能猜到大概:元生交給信得過的人帶離皇宮,之後卻因為戰亂失去蹤跡,而自己果然如母後所料,沒了她的庇護,難逃厄運。

元生渾渾噩噩地出了皇宮,腦中回蕩著太後的話:“你母後臨終前給你起了名,叫司馬安,希望你在外麵平安順遂地長大。如今嶸兒即將登基為帝,你也不用再東躲西藏了,今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元生,隻有司馬安。”

入夜,王述之留宿宮中,美其名曰與太子有要事相談。

待司馬嶸屏退一眾伺候的太監宮女後,王述之立刻湊過去將他緊緊抱住,雙唇貼著他耳垂親吻,低喃道:“晏清,我不想做丞相了。”

司馬嶸漆黑的眸子裏閃出笑意:“那你想做什麽?”

“唔……皇後?”王述之說著自己笑起來,低沉的嗓音在黑夜裏透著幾分沙啞,埋頭直往他頸間拱,“何時讓我做你的皇後?”

司馬嶸讓他壓在身下,抬手摸摸他腦後綢緞般的長發,回想著自重生以來發生的一樁樁事,有種塵埃落定的悠然愜意,緩緩笑道:“那也要等我做了皇帝啊!”

王述之大感滿意,眸中流光溢彩,腆著臉笑道:“那我現在是太子妃?”

司馬嶸讓他口中的熱氣烘得臉頰發燙,笑著點點頭,忙轉移話題道:“今日元生進宮了。”

“嗯?”王述之詫異地看著他,“那元生的身份……”

“我的孿生兄弟。”司馬嶸將前因後果與他說了,又道,“我打算賜他一座府邸,待登基後便將他的身份公布於眾。”

“竟然還有這麽一番曲折。”王述之感歎道,“你們兄弟總算苦盡甘來。”

司馬嶸微微沉默,這苦盡甘來可是拿重生換的,若沒有王述之,他真不敢想這輩子會如何收場。

王述之坐起身,摩挲著下頜想了想,忽然輕聲笑起來。

“你笑什麽?”

“自然是笑陸溫那老狐狸,一個他曾經瞧不起的奴仆,轉眼間就要被封王。”王述之笑意更濃,“往後陸子修要與元生長相廝守,可輪不到這老狐狸置喙了,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多說半句話。”

深夜的吳郡陸府,陸老大人睡夢中莫名打了個噴嚏。

國不可一日無君,待一切整頓完畢,司馬嶸便即了位。

大臣們近日來早已領略過他的手段,見他不僅處理政務井井有條,更是深諳帝王心術,因此即便有懷疑他身份是否真實的,此時也不敢再多想了。更何況,一向大權獨攬的丞相王述之突然轉了風向,事事以司馬嶸為先,頗有君臣相得之勢,眾人詫異之餘,對司馬嶸隻有乖乖俯首稱臣的份。

第二年,登基大典按期舉辦,司馬嶸自此真正成為大晉的皇帝,改元永昌。

翌日,司馬嶸頒下詔書,恢複元生本名司馬安,封安王,賜府邸,消息傳開,一片嘩然。不過此事有太後作證,容不得旁人質疑,更何況這是皇家的家務事,對江山社稷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旨意已下,大臣們即便覺得再突兀,也隻能私底下議論一番。

入夜,偌大的寢宮內,燭火搖曳,帳幔低垂,兩道身影交疊糾纏,粗喘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愈發撩人心尖。

王述之抱緊司馬嶸,聽著他逐漸平複的喘息聲,埋頭在他頸間蹭了蹭,微啞的嗓音透著幾分撒嬌的意味:“晏清,再來一次……”

司馬嶸心裏一緊:“不……”

王述之心不甘情不願地緊了緊雙臂:“你最近累得很,是該好好歇息,等過了這一陣,你可要補償我。”

“補償你什麽?”

“自然是缺什麽補什麽。”

“……”

王述之低低笑了一聲,在他汗濕的鬢角親了親,抱著他去池子裏清洗,重新躺回榻上後,又抱著他親吻一番,這才心滿意足。

四周一片空曠寂靜,司馬嶸睜著眼望著無盡的黑暗,心底一片安寧,這是他原本避之不及的冷冰冰的宮殿,如今因為有了身邊之人的陪伴,竟生出適意的溫暖。

司馬嶸側過身,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向王述之,指尖在他鬢間輕輕摩挲,低聲道:“幸虧有你。”

王述之眸中浮起濃濃笑意,抓著他的手,在他掌心親吻:“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