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皇帝已許久不曾露麵,太子又下落不明,王述之並未多說什麽,大臣們自然也不敢開腔,可誰都不是傻子,早已嗅出其中不同的味道。
毅王一開始還謹言慎行,可時日久了,耐心耗盡,便不再偷偷摸摸,幹脆大搖大擺地進宮。
皇帝誰都不見,連丞相的麵子都不給,卻偏偏每日召見毅王,這還不明顯?定然是被毅王軟禁了。
人心湧動之際,有人暗中聯絡謝卓,涕淚橫流著與之掏心掏肺。
“謝大人為朝廷兩次出征,不僅收複了涼國故土,更是將秦國一舉擊退,如今秦國已自顧不暇,這都是謝大人的功勞啊!可自大軍歸京以來,朝廷對謝大人卻不聞不問,著實令人心寒。毅王他……”說著便突然頓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卓暗自冷笑,心知這是有人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兵力,盼著謝家做出頭椽子對付毅王,畢竟太子遇刺極有可能出自毅王之手,謝卓應是最不甘心的一個。
謝卓的確不甘心,可如今太子尚未找到,他做什麽都是白費,隻忍耐著將人敷衍了事,待送了客,回頭看看院中蕭索的枯枝,算算太子失蹤的時日,不由皺起眉頭歎了口氣。
丞相府,王述之已經聽到宮中傳回來的消息,知道皇帝對毅王戒心更重,心中安定不少:“近期內,毅王不敢做得太過,不過還是要盡快將太子找到,不然一旦毅王耐心耗盡,找不到大印也一樣會出手。”
裴亮朝他看了一眼,心知他憂慮,忙道:“丞相不必過於擔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王述之揮揮手,麵露疲倦。
二人正低聲說著話,外麵忽然傳來王亭的聲音:“丞相,大司馬來了。”
王述之眉頭緊蹙,麵色頓時變得不大好看,歎口氣起身相迎。
毅王控製了皇宮,王述之又把持了朝政,雖然雙方劍拔弩張,可對王豫而言卻是可以橫行的大好形勢。
王豫一見王述之便立刻沉了臉色,嗬斥道:“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
王述之微挑眉梢,笑了笑:“述之不明白伯父此話何意,伯父難得來一趟,還是不要大動肝火了,來,先飲茶。”
王豫見一臉笑容,憋在喉嚨口的怒氣怎麽都發不出來,隻能黑著臉,沉聲道:“你究竟要做什麽?如今形勢大好,毅王登基指日可待,你為何要阻他?”
王述之依舊笑著,眼底卻流露出一絲寒意:伯父就如此信任毅王?以他的所作所為,這樣的人即便登了帝位,將來也會對伯父下手。”
王豫神色不變:“那又如何?換成誰做皇帝都會忌憚我們王家的勢力,毅王好歹會顧念我們的從龍之功。再說,有兵力在手,怕他做甚?!”
王述之心知他說的不無道理,若沒有司馬嶸,毅王的確是最佳人選,倒不是毅王此人會顧念舊情,而是形勢所迫,不得不依賴王家的勢力。
王豫盯著他:“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王述之頓了頓,也不瞞他:“我在尋找太子下落。”
“什麽?”王豫一臉見鬼的神色,“你還在找太子?那太子究竟許了你什麽好處?”
王述之唇邊噙著淺笑,眼底的溫柔怎麽都掩不住,如今這形勢,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王豫看著他不同尋常的神色,猛然回過味來,霍然起身:“述之,你跟我說實話,原先跟在你身邊的王遲去哪兒了?”
“他啊……”王述之壓下心底的憂慮,斜倚矮幾抬頭笑看著他,“伯父說的是晏清麽?他……失蹤了。”
王豫背在身後的手有些顫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深吸口氣,道:“他便是……太子?”
王述之緩緩起身,安撫似的將茶盞遞到他手中,輕聲道:“伯父,我與太子互相傾心。”
“砰——”王豫手一抖,茶盞碎了一地。
王述之神色未變,淡然道:“伯父,晏清比毅王更合適。”
“愚蠢!”王豫將震驚壓下,很快恢複理智,也不就二人的關係多加置喙,隻沉著臉怒道,“帝王恩寵乃過眼雲煙,更何況你又是男子,如何與後宮佳麗相比?他如今用得著你,自然好話說盡,你還當真了不成?”
“我相信他。”王述之輕生歎息,不想多作解釋,隻疲倦道,“如今也不知他究竟身在何處,是否安好,說什麽都是多餘。”
“不管他是死是活,你總不能拿整個王家作賭!這次出征,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此人心急深沉,絕非易與之輩!”
王述之擺了擺手:“伯父別再勸了,述之心意已決。”
王豫氣得胸悶。
王述之瞟了眼門口探頭探腦的王亭,揚聲道:“何事?”
“回丞相,陸大人來訪。”王亭低頭走進來,遞上陸子修的拜貼。
王豫不指望一次就說服王述之,也不想與他鬧得不歡而散,見有外人過來,便趁機告辭。
王述之鬆了口氣,將他送走,又將陸子修請進來,帶著幾分意外地看著他,不知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陸公子,這次來究竟所為何事。
“我記得,元生在你府中過得極好。”
陸子修無視他的打趣,神色間透著幾分凝重,待其他人都退下,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到他麵前。
王述之麵露詫異:“陸子宣的信?你確定要給我看這封家書?”
“是。”
王述之朝他看了看,取出裏麵的信件,還未看完,忽然變了臉色,拿著信紙的雙手顫抖起來,頓時變得坐立不安。
陸子修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模樣,看向他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新奇的打量。
“他……”王述之嗓音沙啞,怎麽都按捺不住心中的驚喜與激動,深吸口氣再次將信從看到尾,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雙眼黏在信中拔不出來,“他當真在吳郡?”
“是,下官的兄長親眼所見,這世上毫不相幹的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已是不可思議,下官覺得不可能再有第三個。”
“好!好!好極了!”王述之差點語無倫次,“王亭!快把裴亮叫過來!”
裴亮匆匆而來,見連日來魂不守舍的王述之突然活過來似的,心中微動,似乎猜到了什麽:“丞相,可是有了好消息?”
王述之點頭,將信交給他,吩咐道:“去挑最精幹的護衛,我要出京!”又揚聲衝外麵喊,“王亭,備馬備車,最舒適的車!”
裴亮看完信,見他似乎有立刻出門的打算,麵色微變:“丞相,萬萬不可!如今太子尚未清醒,萬不可走漏風聲,丞相若是親自離京接人,定不能瞞過他人耳目!”
王述之一向冷靜,隻是碰到司馬嶸的事便亂了陣腳,一聽裴亮的勸諫,很快冷靜下來拍著額頭來回踱步,壓住心中的躁動:“你說得對!”
陸子修早就知道他與司馬嶸關係親密,隻是突然見到他失了方寸,仍舊免不了驚訝,想了想,道:“丞相,太子的事,務必要瞞過所有人,由丞相府出麵著實不妥。丞相若信得過,不妨交給下官去辦。”
王述之抬眼看他,似在考慮。
“既然下官的兄長與孫先生都以為那是元生,不妨就將他當做元生,下官去接回自己的舊仆,想必孫先生不會起疑,且孫先生知曉下官的身份,也會放心將人交給下官。”
王述之沉吟片刻,點點頭:“你府中護衛不多,我另派些人暗中保護。”
“是。”
陸子修離開丞相府,裴亮很快將事情安排下去,王述之開始翹首以盼,每日都變得異常難熬,既欣喜與司馬嶸的歸來,又因為他的昏迷而焦慮難安。
就在他暗中尋了幾位名醫並請到丞相府後,王亭終於滿臉喜色地過來報喜:“丞相,馬車已過了城門,很快就到了!”
王述之倏地起身,衣裳都來不及換,急匆匆跑出門,被王亭一把拉住:“丞相!”
王述之迅速冷靜下來,努力擺出一副淡然模樣,隻是腦中雖然清醒,心中卻早已亂成一片,雙手在身側握緊鬆開,鬆開又握緊,如此反複數次,再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回到書房坐下。
這是陸子修去接的人,不可能直接回丞相府,如今大門外四處虎視眈眈,一定要耐著性子等。
王述之在書房門口進進出出無數次,看得王亭頭暈眼花,就在主仆二人都快撐不住時,陸子修終於來了。
丞相府早已做好一應準備,拆了側門門檻讓馬車直接入內,入了大門便不用擔心被有心人看到。
王述之衝到門口,心跳加速,不知是欣喜多一些,還是憂慮多一些,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越靠近馬車,走得越慢,每一步都如千金重。
陸子修下車,將車簾掀開,亭台樓閣四人親自去上前,將裏麵的人緩緩抬出。
終於見到朝思暮想的人,王述之眼底驟然泛起血色,似被攥緊了喉嚨,張了張嘴竟發不出聲音,抬手小心翼翼輕觸司馬嶸蒼白消瘦的麵頰,無聲道:“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