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王述之早有準備,接到傳旨立即進宮,不僅將事情原原本本上奏清楚,更是呈上白紙黑字的契約證據。

皇帝盯著契約上並不認識的私印,皺眉道:“這甘良是何人?”

“回陛下,甘良是……毅王府的管事。”

皇帝眉目陡沉,拿著契約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胸口起伏了半晌才再次開口:“丞相認為,此事會否與毅王有關?”

這不是明擺著麽?

王述之腹誹不已,麵上卻正氣凜然,肅然道:“臣不敢妄言,目前並未發現任何證據能說明此事與毅王殿下有關,更何況毅王殿下乃醇孝之人,在陛下榻前衣不解帶地照顧,其心可嘉!”

王述之太了解皇帝,若隱晦地將矛頭指向毅王,說不定皇帝反倒要添幾分遲疑,倒不如梗著脖子說好話,效果必然極好。

果然,皇帝聽得怒火中燒,狠狠一摔手中的契約,眸中閃過一絲戾色:“哼!丞相不必替他說項!朕還沒到昏聵的年紀!”

“臣不敢!臣惶恐!”王述之連忙下跪叩首,似乎怕再將皇帝激怒,隻是低頭時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毅王殿下,下官可是竭力替你說好話了啊!

皇帝瞥他一眼,心中琢磨:還以為王丞相與毅王疏遠了,想不到還是對他多加維護,不過既然將證據如實呈上來,到底還有幾分衷心。

“起來罷。”皇帝麵色緩和了些。

王述之忙收斂笑意,神色肅穆地抬起頭:“謝陛下!”

皇帝再次拿起那份契約看了看,似乎怒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人也稍微冷靜了些,問道:“丞相是如何搜到此證據的?”

“回陛下,景王的護衛活捉了兩名刺客,並帶回去嚴加審問,臣根據他提供的消息找到刺客老巢,這才搜到其中一份契約。至於另一份,臣沒敢驚動毅王殿下,便安排人偷偷去搜……”說著擺出一臉羞愧的模樣。

皇帝擺擺手,並不在意他偷偷搜王府的事,至於景王審問刺客之類的胡言亂語,更是毫不懷疑。

證據已經擺在眼前,至於這證據是如何得來的,已並非要緊事。

王述之離開禦書房不久,一名宮女急匆匆去了郗貴妃那裏,郗貴妃聽了她的話驚得麵色慘白。

很快,毅王得到了消息,目瞪口呆,僵立片刻忽然轉身衝進書房,翻箱倒櫃也沒有找到那份契約,急得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隨即匆匆將心腹召來。

翌日,皇帝宣毅王進宮,毅王一臉驚訝惶恐,堅決不承認此事,聲稱自己完全不知情,並痛哭流涕表衷心。

與此同時,毅王府管事畏罪自盡。

雖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毅王與此事有關,不過皇帝心中已然埋下懷疑的種子,不好直接治罪,便以禦下不嚴問責。

如今皇帝看毅王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冷眉厲目沒有一句好話,對郗貴妃更是冷淡至極。

待身子恢複,皇帝上朝第一日便連下兩道聖旨:一是減毅王三月俸祿,責令其閉門思過;二是收回郗貴妃鳳印,後宮諸事暫由太後主持。

明麵上懲罰並不算太嚴重,可隻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得出來,毅王失了帝心。

王述之再次夜探睿王府時,摟著司馬嶸感慨道:“毅王也不算太笨,將事情推到管事身上,把自己給摘了出來,真是可惜了!”

司馬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那又如何?誰都不是傻子,一個小小管事哪來的膽子?隻要皇上心裏有數便好。”

王述之摸摸他的臉,見他眉宇間早已沒有了初到丞相府時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凝端肅,隻覺得越看越愛,忍不住在他頸間啃了一口。

“唉……也不知何時才能正經拜訪一下睿王府,再這麽下去,這王府的圍牆怕是要被我磨矮了。”王述之含著他耳垂含糊地抱怨。

司馬嶸讓他口中呼出的灼熱之氣一烘,頓時覺得手腳有幾分發軟,低聲道:“總要有合適的契機,你再等等。”

王述之笑起來,正要替他寬衣解帶,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熟悉的鳥鳴。

這聲音司馬嶸也是知道的,二人同時止住動作,彼此看了一眼。

“怕是有急事,你快去。”司馬嶸輕輕推了他一下。

王述之同時將他鬆開,點點頭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迅速離開。

出了睿王府,見裴亮迅速衝過來,不由肅了神色,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裴亮同樣壓低嗓音,僅彼此二人能聽見:“回丞相,那胡人傍晚出了城,我們的人一路跟蹤過去,發現了他們的聯絡處,現已將那裏監視起來。”

裴亮口中的胡人便是當初司馬嶸發現的男扮女裝的胡姬,王述之帶著司馬嶸去那銷金窟假意風流過一次之後就命人嚴密監視。

那胡人一直未曾有任何動靜,想不到這次竟突然出了城。

“他出城做什麽?”

裴亮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呈上:“這是半路截來的。”

王述之點點頭,因四周昏暗,便對他吩咐了幾句,轉身再次進入睿王府,進了司馬嶸的內室,借著燭火將信展開。

司馬嶸湊過去看了看,不由皺眉,他在宮中一直都是自學,對胡文隻能算一知半解,因此這封信看得半懂不懂。

王述之解釋道:“此人是秦國密探,信中將京城局勢寫得清清楚楚,包括毅王剛剛失了帝心,儲君未立,而你,回京不久,根基尚淺。”

司馬嶸蹙眉。

王述之起身,看著他道:“無論如何,皇上那裏不能再等下去了,儲君未立,正是容易生亂的時候。雖然這封信被我們截住了,可不能保證京中沒有其他的秦國密探。”

司馬嶸點點頭:“嗯。”

第二日,有朝臣上書諫言立儲,皇帝並未再像之前那樣惱怒,而是麵露沉思,顯然將此事放在心上了。

同一天,北方戰事大捷的消息傳來,朝堂上喜氣洋洋,皇帝更是龍顏大悅。

涼國夾在大晉與秦國之間,趁著兩國自顧不暇時上躥下跳,如今總算是被謝卓帶去的大軍給徹底鎮壓了,涼國國君被俘,涼國歸入大晉版圖,謝卓安頓好當地駐軍,不日將率領大軍回京。

皇帝宣司馬嶸進宮的次數明顯增多,留他在宮裏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宮中不乏朝臣的眼線,很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最近時不時考較睿王的功課,甚至偶爾還會挑一些政事詢問他的見解。

形勢已經一目了然,東宮怕是很快就會有新主了。

風向明朗,睿王府的拜貼陡然增加,用門庭若市來形容也不為過,司馬嶸不好在這關鍵時刻敞開大門,卻也不能再將這麽多人拒之門外,隻好選了個折中的法子,應丞相邀約,去秦淮河遊玩了一趟。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大臣們立刻湧過來,又不好做得過於明顯,隻裝作偶遇,上前打個招呼,套套近乎,一派祥和。

這偶遇的人也太多了……

司馬嶸頭痛,打迭起精神應付,既不能駁了諸位的麵子,又不能過於親近,一通應付下來,再遊刃有餘也是累得很。

消息很快穿到皇帝耳中,皇帝被這些大臣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在聽說司馬嶸對誰都未曾親近,總算心情好了些,對這個兒子也愈發滿意。

司馬嶸好不容易落得清淨,轉身掀開隔簾,看著裏麵早早被交代重任的王亭,問道:“今日都來了哪些人,可曾一一記下?”

王亭直著眼看他,目光呆滯,舉著筆杆的手抖抖嗦嗦,自司馬嶸登上畫舫就開始嗡嗡響的腦袋到現在還沒平靜下來。

司馬嶸哭笑不得,隻好自己俯身抽出他麵前的名冊一一細看。

王亭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站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強做鎮定道:“回回回殿下,都都都記下了……”

司馬嶸衝他笑了笑:“辛苦了。”

王亭連連搖頭:“不辛苦不辛苦!小小小小人的榮幸!”

娘哎!真是晏清公子!這真是要了老命了!

司馬嶸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噗……”一旁的王述之實在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拿手中的如意朝王亭後腦勺敲了敲:“好了,去外麵吹吹風冷靜一下。”

王亭雖然平時話多得厲害,不過對於事情的輕重很有分寸,又極為衷心,因此王述之對他倒也放心。

王亭聽了他的吩咐,腳步漂浮著走了出去。

畫舫內再無其他人,王述之摟著司馬嶸低聲說了幾句話,知道他不便久留,也就沒有多糾纏。

遊秦淮河後,司馬嶸依舊閉門謝客,好在朝臣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明麵上漸漸消停了些。

如此過了許久,皇帝依然沒有下旨,大家似乎也並不著急,彼此心照不宣:謝卓還在路上,皇上必定是要等謝卓回了京再下旨。

沒見睿王如今每日都要進宮麽?簡在帝心啊!此事已十拿九穩了!

謝家眼看著就要昌盛了啊!

眾人躲在自家府中紛紛羨慕,一邊羨慕一邊絞盡腦汁地想法子,究竟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與睿王套上近乎?也沒瞧出來他與誰特別親近,著實無從下手啊!

至於另一部分人,則暗自咬牙:睿王如今風頭正勝,得想個法子挫挫他的銳氣!

司馬嶸看著王亭記錄下來的名單,又算了算當日未曾露麵的人,誰識時務,誰該提防,也大體有數了。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時,謝卓終於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