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針砭之妙

第十七章 針砭之妙

當三人酒足飯飽從牛樓酒店出來的時候日已偏西。安心打慕容兄妹倆先去蘅蕪苑等她,自己卻沿著路回到了王惟一門前又開始敲門。

同樣是那個小廝,開了窄窄的門縫小心翼翼探出頭來,一見又是安心,不禁微微不悅道:“我家老爺還沒回來。”說完習慣性就要關門。

安心這回早就有了防備,自然不能讓他如此輕鬆就縮了回去,隻是抵著門板問道:“我有急事找王大人,能不能讓我進去等?”

那小廝搖頭道:“老爺不在家,家中隻有夫人,我不能放外人進來。”

安心昏倒,這小廝也太盡忠職守了吧。自己又不是三大五粗的漢,同為女,就算進去和他家夫人閑話略坐片時也沒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何必跟防賊似的防著自己。安心急忙道:“我真的有急事找你們家老爺,能盡見到他就好了。你看天色也晚了,我一個女孩站在外麵也不方便,你就讓我進去等等吧。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著我好了。”她又開始裝可憐了。

那小廝細細打量了她幾眼,無奈道:“那你進來吧。不過夫人近身體不好,你可不要吵到她。”

安心忙點了點頭,那小廝方打開大門讓她進去了。

這是不大的一所房,院內幹淨整潔,四處栽種著香草繁花。偶有風過,便拂麵一陣清香。安心在心內不禁暗暗想著,那東北牆角上要是再拉上一架爬山虎,夏日在院中放上一把老藤椅,手邊擱一碗浮著冰珠的酸梅湯,可就真是人間至樂了。看來這王惟一也深諳悠閑養生之道。

那小廝領著安心進了廳堂,請她坐下便去倒茶。過了會等他出來,安心笑吟吟望著他道:“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那小廝邊將茶盅擱到桌上邊猶豫了一下方答道:“侍棋。”

“侍棋?”安心想了想笑道:“你家老爺喜歡下棋麽?”

那小廝點了點頭,隻聽得裏麵屋中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侍棋,誰來了?”

那小廝急忙撇下安心進了裏屋,隻聽得一陣輕微的言語之聲,過了會,侍棋攙著一位身懷六甲的女走了出來,想必就是王惟一的夫人了。

那女微微笑著向安心點了點頭道:“可不巧,家夫還沒回來,這位姑娘不知有何事?可否告訴我知曉?”

安心瞧了瞧王氏,見她麵色枯黃憔悴,似有什麽隱疾在身,不禁奇怪問道:“夫人可是身不舒服?”

王氏點了點頭,奇怪安心為什麽要問她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她身懷六甲是誰都看得出的。

“不敬的很,夫人可否讓我看看脈?”安心明白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王氏尚未有所反應,侍棋便在一旁急道:“不行!我家老爺就是大夫,怎用得著外人替夫人瞧病!”

安心笑了,開口道:“小哥難道沒聽過‘能醫不自醫’這句話?”

侍棋猶豫了,這話他自然聽過。平日裏家中有人得了什麽頭痛腦熱的小病,老爺是會幫著把脈開方抓藥的,可要是有什麽大病就隻找別的大夫來瞧。況且這段日夫人的身是不太舒服,老爺也時常望著夫人怔怔呆,仿佛有什麽疑難不知該如何解決。

王氏落落大方地坐下挽起袖露出皓白的手腕對著安心笑道:“那就煩勞姑娘給我瞧瞧了。”她也覺得自己仿佛是有什麽病,但因為懷著孩並未太留意,懷孕的時候有些不適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心伸手搭了搭脈,凝神想了想道:“夫人,你這是黃疸之症。是否有乏力、食欲減退、厭油、惡心、右上腹部疼痛等症狀?”

王氏訝然點了點頭道:“正是,姑娘你醫術可真高明,竟隻搭了會脈就能瞧出來。可是懷有身孕的時候乏力、惡心等症狀不是常有的麽?”

安心笑笑道:“這是肝髒的問題,一時也說不清,隻是這藥方嘛……”她低頭想了想,王氏是有身孕的人,一些會對胎兒造成不良反應的藥物肯定是不能用的,那用什麽好呢?忽然一笑道:“有了!山楂一味,或生食或蜜煎。這東西易得且開胃,吃得再多也對胎兒沒有什麽影響。吃上一段日就可痊愈了。”

王氏連忙謝過。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侍棋出去開了門,不一會進來一個留著山羊髭須的男,走到廳上見到家中有客,不禁微微一怔。

王氏忙迎上去噓寒問暖,絮絮道:“怎麽回來,客人等了你半日了。”一麵又將方安心替她瞧病開方之事說了。

“王某謝過這位姑娘了。不瞞你說,賤內的病在下也瞧出來了,隻是這藥方卻讓人難以斟酌,畢竟她現在懷了身孕,有些藥物受不起。倒是姑娘醫術高明,不知師從何人?”王惟一這幾天心緒不安就是為了自己妻的病,雖然知道怎麽治療,卻苦於沒有能不傷到胎兒的方,現下安心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是以不禁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

“王大人不必客氣,醫者父母心,這是學醫之人理應做的事情。”安心起身回了個禮道:“我今日來尋王大人,正是為了家師的病。”

“哦?有什麽病是姑娘和令師都束手無策的?”王惟一不覺皺了皺眉沉吟道。看樣這小姑娘醫術未必就不如自己,能夠難倒她的病,自己想來也沒有幾分把握吧。

“其實也不是病,而是毒。”安心歎了口氣道:“一種令全身筋脈皆斷形同廢人的無解之毒。”

王惟一眉頭皺的深了,半晌方道:”恕我直言,在下對毒藥之道不過一知半解。況且這種毒藥聞所未聞,太過陰狠毒辣……”言下之意,他也沒有法。

“我也知道這毒一時半會難以解治,隻是王大人一生行醫見多識廣,可知道有什麽特別的解毒之方?”集思廣益嘛,王惟一行醫這麽多年,又是禦醫,指不定就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法。

王惟一凝神想了好一會方緩緩道:“天下解毒靈藥不外就那麽幾種,但都不太容易得到,況且配合不同,效用也就不同。聽姑娘說起的這種毒能使人筋脈俱斷,倒是令我想起針灸之術亦是針對穴位筋脈而起效,是以……用針灸配以解毒靈藥撥毒活筋或許會有一些效用吧?”他自己也不太肯定地說著。

安心聞言卻頓時感覺眼前一亮。王惟一這番話雖隻短短數言,卻令她想到了一個從未想到的境界。自從蘇揚中了毒之後,自己總是在想該讓他服食些什麽靈藥來祛毒,卻未曾想到這“斷筋消魂散”之所以無解是因為一中此毒毒性立刻沿著渾身筋脈遊走全身,爾後沉伏在脈絡裏。尋常服食解毒靈藥隻能夠祛除腸胃血液之中的毒素,可是對於沉伏在筋脈裏的毒卻無用,但針灸撥毒卻又不同。無論行不行都值得一試。想到這裏,安心趕忙對著王惟一行了個大禮,感激道:“王大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多謝了,容我改日再專程來道謝,現下且先告辭了!”既然有了一線之明,安心自然要趕著回去試試。來找王惟一本來就是想讓他給點建議,並未曾真要他開什麽藥方或是親自動手替蘇揚醫治,這些事情安心自己就能夠辦得到了。

出了王家,安心飛也似的趕回了蘅蕪苑,麵對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也沒時間去多解釋了。她將他們都趕到自己房裏去歇息,這從自己房中找出當日出萱穀時從穀中帶出的一包針具,又尋了些艾葉就開始著手替蘇揚驅毒。

她先脫去蘇揚上身衣裳,爾後用火烤來替針具消毒,再用艾葉在蘇揚身上各大穴位處炙了許久方開始下針。足足忙了二個時辰,直到撥出的銀針俱都變成黑色方抹了抹額角的汗,輕輕籲出一口氣。替蘇揚蓋好被,悄悄出了他的屋。

當安心站在院中的時候,已是滿天星鬥的深夜了。雖說還未到冬天,但秋夜的風亦是很涼。安心剛出了一身大汗,被風一吹,不禁有些瑟瑟抖。她深深吸了幾口氣,直到感覺胸腹間憋悶之氣漸消,準備進房去睡。這時隻覺肩上一沉,一件厚衣衫蓋在了她身上,回頭一看,卻是蔡襄。

安心向著蔡襄微微一笑,麵上帶著恍惚的神情,如夢似幻。蔡襄見她如此模樣不覺吃了一驚,安心一向是跳脫浮躁的性,從來靜不下來,可是今天晚上打從一回來就有些不對勁,方也不知在蘇揚房中忙些什麽,此時又如此陌生恬靜的模樣。

“你……沒事吧?”蔡襄緩緩開口問道。

“沒事。”安心答道,一時之間隻覺得壓在心頭許久的擔都被卸了下來。隻是這樣靜靜地站著,也感覺平安喜樂。

“聽慕容姑娘說你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現下可覺著餓?”蔡襄猶豫了會開口道。他總覺得這個樣的安心好陌生,令他無從把握,好像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在自己麵前。

安心一笑,蔡襄不提她還真沒覺得,這會方感覺到一陣難耐的饑意湧了上來,胃部一陣抽搐,忙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覺得,現下餓死了,可還有什麽吃的?”

蔡襄默默拉著她進屋坐到椅上方道:“你坐著歇會,我去廚下給你尋些吃的來。”

安心點點頭,疲倦地伏在桌上合起雙眼。

蔡襄再進來的時候,安心已經睡著了。蔡襄也不忍心叫醒她,剛想將安心抱到床上去,她卻醒了,看到蔡襄端來的牛肉湯頓時歡呼一聲,撲上去就拿著勺大口大口吃起來,邊吃還邊騰出空來對蔡襄說:“你可知道我今天好高興?師傅的病終於有法治好了。方我試了一試,針灸之法應該是有效的,隻要連續治上一兩個月,師傅就能好了!”

蔡襄看著安心貪婪的吃相溫和地笑笑道:“那可好呀,這回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安心連忙點點頭道:“是呢。你不知道,自從師傅中了這毒之後,我就沒有一日睡得安穩的。別看我平時嬉嬉哈哈,可是卻擔足了心呢。”邊說邊將那碗牛肉湯吃了個底朝天,放下碗來,猶未滿足地抹了抹嘴。

蔡襄也不說話,隻是那樣靜靜看著她。安心吃飽喝足,精神回來了一半,見蔡襄這樣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小今晚也有點不對勁,不由地伸手撫上了蔡襄的額頭關心地問道:“你沒生病吧?”

蔡襄不知哪來的衝動地一把抓住安心的手,深情地望著她道:“今後,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來一起分擔好麽?再也不要把什麽事都放在心裏。我要你每天晚上都睡的香甜。”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隻是突如其來的一陣擔心,害怕安心會消失在他的麵前,一時的熱情衝昏了頭腦,再也顧不上什麽綱常禮教,隻想緊緊地抓著安心,不讓她離開自己。

安心怪異地看著蔡襄,默默縮回手來,心裏卻在大叫救命。天哪!這小不是喜歡上自己了吧?h!y d!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雖然古人結婚都很早,但往往情竇未開。可是這小也太早熟了吧?他多大呀?十三四吧!怎麽就做出如此舉動。盡管從時間的角度來說,安心原本生活在現代,要比生活在宋朝的蔡襄小上一千多歲,但現下他隻是個十三四的小男孩。安心心裏那個汗呀,隻有她自己知道,雖然自己外表看起來與蔡襄差不多大小,可她的心理明明已經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怎麽會對這樣一個比自己小那麽多的小男孩有興趣呢?如果蔡襄再長上個幾年也許還有點希望,但現下,安心從來隻是用看待小弟弟的眼光來看蔡襄的。

安心尷尬地張張嘴,卻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她的舉動已經給了蔡襄直接明白的拒絕了。隻見蔡襄默默地站起身來,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今晚是我失態了。跟你開個玩笑別介意。”說完也不等安心有所反應,便徑直走出了安心的屋。

安心躺在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原本因為蘇揚即將痊愈而愉悅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知道應該找個機會和蔡襄說說清楚,不然這個孩將一直樂不起來,日後見麵該有多尷尬呀。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而使他們往日親密友愛的相處變得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