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的事

88離開前的事

可是這時候顯然是不能駁了二哥的麵子的,於是她轉過身背著鄧知仁朝秦池眨眨眼睛,“這些東西都有現成的麽?”

秦池心領神會,“文房四寶不必送多麽名貴的,咱們店裏有之前備下的幾套,都是送給常來買茶葉的讀書人,至於茶葉——店裏要多少有多少,唯有絲綢和野味需要花銀錢去買,不過好在有熟識的店,可以盡快備齊。”

事已至此,鄧知仁知道這是秦池有心幫他,便也不再羅嗦,“我先去找平羽,這事總要跟他說一聲——溫華你是跟我去還是在店裏待著?”見溫華站起身要跟著他,他從懷裏摸出個錢袋往桌上一放,“這是十五兩銀子,若是不夠就先記下,我再回去取。”

秦池拿起錢袋欲要還給他,鄧知仁卻一拱手走了出去,溫華微微一笑,朝秦池點點頭,也跟著出去了。

到了縣學,鄧知仁報上了姓名,言道是來探望兄弟的,管事拿出一個半舊的本子,老眼昏花磨磨蹭蹭的好半天才找到平羽的名字,言道此時正是先生上課的時候,學生們要等下了課以後才能出來見人,鄧知仁也不著急,點了點頭,道謝的時候悄悄的往管事的手裏塞了點兒明晃晃的東西,那管事立刻就客氣多了。

兩人在館舍所在的院子外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課,見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回來了,溫華個子矮小,踮起腳尖看了半天,身旁二哥喊了一聲“平羽!”,她順著視線往遠處看去,見平羽和另外的三四個同窗一起走在後麵,邊走邊聊,談性甚濃的樣子。

平羽聽見人喊他,抬頭望去見是鄧知仁,唬了一跳,原本定下的每月月底或月初來給他送銀錢,怎麽這個時候就來了?難道——是家裏出了事?想到這裏,他立刻和幾個同學說了一聲,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喊道,“二哥!”

鄧知仁點點頭,“下課了?走,吃飯去。”

看見溫華也在,平羽鬆了口氣——隻是順道路過來看看他吧?

迎麵走來了剛才和平羽在一起的同學,裏麵正好就有朝益和白潤,互相見了禮,白潤提出請鄧知仁和他們一起去吃飯,鄧知仁推辭道,“今日時間緊,就不耽擱了。”

從縣學裏出來,鄧知仁帶著溫華和平羽走了約有一刻鍾,來到一家飯館,這裏離縣學遠些,因此並沒有學生來此用餐,三人要了個安安靜靜的小包間,點了四五個菜,又讓店家量了兩角淡酒溫上,等了一會兒,酒和菜就都66續續的端上桌了。

平羽給鄧知仁和自己倒上酒,看看溫華,也給她取了一隻酒盅,倒了半杯。

鄧知仁端起酒杯,平羽也連忙端起,一仰首一杯酒就下了肚,溫華小心的咂了一口,覺得味道有點兒刺激,連忙夾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嚼嚼嚼,唔,還挺香的。

“下午沒課了吧?”

“沒課了,先生讓我們把今天所學的作成文章,明天交上去。”

“唔。”

桌上的杯盤去了大半,幾人酒足飯飽,跟店裏的經濟買了些果子擺在了桌上,三人邊吃邊聊。

“其實,今天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鄧知仁的神色嚴肅,平羽不由緊張起來。

“家裏決定搬到京城去。今天來是想拜訪夫子,請他給你寫個薦書,到了那邊你也好繼續在官學讀書。”

麵對這突然來到的消息,平羽怔住了,好半天才道,“怎麽突然想要……搬到京城?”

鄧知仁就把之前溫華跟他解釋的原因略加潤色,告訴了平羽。

“……我想了,在這裏固然能專心於讀書,可若是一輩子都在這裏,你們又能有什麽大出息?你說呢?”

別的都還好說,平羽唯一擔心的就是王家,雖然京城人口上百萬,可保不準哪天就遇上了,自己……於是他猶豫道,“家裏怎樣安排,我沒什麽異議,隻是怕到了京城,離王家更近了……”

鄧知仁知道他的憂慮,道,“你現在的身份是晉州鄧家的嗣子,他們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將一個外姓人硬說成事自家人,再說了,”他笑了笑,“你來的這兩三年裏,容貌已有了些變化,再過兩年,他們未必能再認出你。”

不管怎樣,既然家裏已經決定了要去京城,他也沒法說不。平羽心思轉了幾番,點點頭,“一切都聽二哥吩咐。準備什麽時候走?”

“等糧食收上來就走,還有兩個月,”見他這麽聽話,鄧知仁鬆了口氣,端起酒杯,“趁著這段時間,你和要好的同窗多聚一聚,以後再要相見就不容易了。”

出了飯館,約好了一個時辰以後在縣學門口碰麵,一起去見馮教諭。

溫華跟著二哥又回到茶行,要送的禮品俱已用禮盒裝好了擺放整齊,鄧知仁驗看了禮品,謝過秦池,見時間尚早,便跟秦池要了一間屋子,要去歇息一會兒。

溫華剛剛喝了兩杯酒,也有些頭暈,然而她因為興奮的緣故卻不想歇息,再說一會兒去馮教諭家裏也不能帶她去,所以時間還很多。

這時候店裏來了客人,因是大客戶,夥計便來請秦池,秦池讓人把後堂收拾收拾,道,“三姑娘,一會兒若是累了,就去後堂歇息歇息,日頭熱,可不能曬著了。”

溫華點點頭,甜甜一笑,“知道啦,大掌櫃,你快去忙吧!”

院子裏的花開得正是嬌豔的時候,然而因日頭暴曬,溫華看了一會兒便沒了什麽興致,果然依言來到後堂。

這裏陰涼得很,一進屋就覺得一股涼氣撲麵而來,屋裏有一張臥榻,上麵擺了涼席,溫華坐上去,斜靠在枕頭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做了許多的夢,尤其讓她心驚的是夢到了朝益,得知她要去京城,竟然跑來朝她吼,問她為什麽不等他雲雲,漸漸的朝益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可是勒住她肩膀的雙臂卻越來越使勁,她不得不扭動著大哭起來。

“溫華!溫華!”

鄧知仁心急的將她推醒,見她朦朧的睜開眼睛,“做惡夢了?沒事沒事,別哭了。”

溫華往臉上一抹,都是淚水。

她擦擦淚水,“二哥,都辦完了?”

“都辦完了,先生給寫了薦書,進了京就不怕平羽不能上學了。咱們回去吧?”

宋氏一家要搬到京城和大兒子同住的消息漸漸傳了出去,上門探望的人一天天增多起來,有親戚,有朋友,還有自薦來投奔他們,提出想要和他們一同進京的——都被宋氏一一婉拒了,還有一種——聽說了宋氏一家要離開,便要買他家的房屋田產,被拒絕之後又提出可以幫他家照管,隻要付出三成的收益即可,不過仍然被宋氏拒絕了。

宋氏不是沒想過要將房產和田產交給娘家人幫忙打理,可這卻是下下之策。除非婆家實在是沒了親戚,向來便沒有將婆家的產業交到娘家人手裏的道理,若她真這麽做了,還不被人戳透脊梁骨?——哪怕娘家人再可靠也不成。再說她如今年紀大了,她還活著的時候一切都好說,哪天有個意外,兒子們又不在家鄉,房屋田產跟了外姓,她便是下了陰間,也無顏去見亡夫。

思來想去,宋氏決定還是把房屋田產都交給鄧五爺幫忙照看,以每年收益的兩成作為他的辛苦費。一來他家既是近親又是鄰裏,把田產交給他照顧是理所當然的,別人挑不出錯來,再說兩家的關係向來親近,他家又是重信諾的,請他們幫忙守著也讓人放心。

鄧五爺本想要推辭一番,卻被鄧五奶奶暗地裏擰了一把,想到自家孫子朝益還要考功名,到處都是需要用錢的地方,他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有拒絕。

沒過多久就是秋收了,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縣學裏為此還放了十天的假期,讓學子們回家幫忙。

因為早早定下這次秋收之後就要遠行,平羽便將自己的行李都運了回來,他的簾子、爐子和灶具都給朝益留下了。

因為宋氏家裏的地都佃了出去,秋收的前幾天,鄧知仁帶著平羽將糧倉整理了一番便作罷了,要緊的是需要收拾的各人的行李以及修補房屋破損的地方,這不收拾還好,一旦收拾起來便不能停手,直弄到各家佃戶送來了租子,一家人才暫停了手上的活兒,等租子都進了糧倉,宋氏便將鄧五爺和鄧五奶奶請了過來,帶著他們看了家裏各處,又將鑰匙留了一份。

這些日子以來,溫華一直在躲著朝益,隻要他在的地方,她就絕不露麵。

然而這一天卻躲不過去了,家裏人都忙,端茶送水的事情就又輪到她了。

鄧五爺、鄧五奶奶和宋氏在堂屋裏把剛才看見的家裏的物品清單列了出來——這是鄧五爺堅持要做的,寫字的便是朝益。房屋有幾間,是磚房還是土房,房頂鋪的是瓦還是茅草,房內有什麽擺設和家具,物品有多少,糧倉糧食幾何,院內有沒有井,有幾棵樹……等等等等,都一一詳細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