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晴天一霹靂

晴天一霹靂

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一個書童兩個隨從,嘚嘚小跑著行在鄉間的小路上,很快他就進了白莊的地界,在一所大宅前停了下來,借著下馬石下了馬,隨手將馬鞭甩給了跟從他的人,昂首闊步向內走去。

“少爺回來了!”

“少爺回來了!”

一路上見到的仆傭無不向他躬身施禮,他略點點頭,步伐卻沒放慢,直走到一座坐北朝南青磚瓦房的院落前時,才停下來整一整衣冠,擺擺手讓門口向他施禮的婆子入內通報。

轉眼的工夫婆子就又滿麵笑容出來了,“少爺快請進,太爺和太太都在呢。”

少年朝她笑了笑,點點頭,走進院子。

守門的婆子豔羨地朝裏張望了兩眼,躲回了廊下陰涼處。

少年來到院子正房的堂屋,中間主座上坐著兩位老人,屋中伺候的丫鬟在地上放了個蒲團,他一撩袍就跪下了,“孫兒回來了,給祖父、祖母請安!”

左邊的這位就是有名的白莊的白老太爺,他身旁的是他的發妻白老太太,地上跪著的正是他們的長房長孫白潤。

白老太爺點點頭,“起來吧。”待白潤站定了,又問道,“今日學堂裏都講了什麽?”

“今日學堂裏先生重講了一遍孝經,孫兒很受啟發。”

白老太爺滿意的捋了捋胡子,“明年二月縣裏童生的考試,李先生怎麽說?”

白潤想了想,道,“其實從上個月起,先生就已經開始讓幾個得意的學生練筆寫文了,孫兒去的晚,為此先生還特意給孫兒多講了些。看吧小說閱讀網

“嗯……先生看重你,你也要上進才行!好好的學,考童生是第一步,你將來的指望都在進學上,不可荒廢於嬉戲玩鬧!”

白潤一躬身,恭謹道,“祖父的教誨孫兒記住了。”

白老太爺端起茶碗,飲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們學堂裏有沒有被先生特別看重的學生?”

白潤迅速的看了一眼祖父,有些拿捏不準這話裏的意思,但他也沒有拖延,略一思索,道,“有幾個學的好的,明年二月的考試有可能考中童生,因此先生格外重視他們,時常督促他們的學業,不過在孫兒看來,他們學的一般,尚不能與孫兒相提並論。”

白老太爺“啪”的一聲就把茶碗放回桌上,“誰教你的這般自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這樣輕率,難保童生的第一不被別人搶去!”

白潤暗自翻了個白眼兒,祖父真當他不知道呢?明年童生前十的名次這會兒就差不多定下來了,他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有什麽好爭的?雖然心裏這麽想,麵上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這時候白家老太太發話了,她蹬了白老太爺一眼,道“雪官兒已是學了一天了,回來還要聽你的念叨,好啦好啦,快讓人上飯菜吧!”

白老太爺想說些什麽,然而孫子就在眼前,他倒不好說得太多了,便止住了話語,板著臉吩咐開飯。

待用完了飯,白老太爺便示意白潤可以離開了。白潤走了以後,白老太爺臉一板,訓斥自己的妻子道,“你那說的都是什麽話!難不成家裏還能嬌養他一輩子不成?不許再慣著他!他是白家的長房長孫,以後是要光宗耀祖的!你當我為什麽要把他送到李輔春那裏?還不是他管得嚴?再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就休了你!”

白老太太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今日又是貨郎來村裏的日子,溫華小聲的哼著歌,甩著手腕上係著的一根如意絡子,輕快的走向學堂的方向,這會兒貨郎準保是在學堂門口候著呢,不知道上次跟他要的那幾個顏色的帕子這回帶來了沒有,一會兒學堂就要放學了,她得趕緊買完回家幫忙。看吧小說閱讀網

挑好了用來打絡子的絲線,她又翻瞧了一遝五顏六色的不同質地的素帕子,挑出十來樣看得上眼的顏色,又留下了幾塊質地一般的,將那挑好的裝進自己帶的小包,付了錢,轉身就要回去,不提防身後一側有人站著,她不由自主的朝貨攤的方向一倒,平羽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

“你怎麽回事啊?我都在你後麵站了半天了,你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她瞪著他,“一聲不吭的站在後麵嚇唬人,你還有理了?”

“我……”這話細說起來倒真是平羽做的不周到,他不好辯駁,便住了口。

“還有,學堂還沒放學吧,你這就出來了?”溫華叉著腰,虎著臉看著他。

“我把文章都做完了,先生才同意我提前出來的,我想著今天你準是要來買東西,就出來看看,你果然在這裏!”平羽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溫華看看他身後學堂的大門,料想他也不至於快放學了再逃課,於是擺擺手,“不說了,回家!”

剛要邁步,就聽到有人輕輕一笑,“平羽,你妹妹可真是厲害——”

溫華皺眉看向身後,見一個少年坐在一匹大青馬上,手裏握著韁繩,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眯著,嘴角一抹玩味的笑容。

“期知!你也出來了?寫得怎麽樣?”平羽見是新入學堂不久的白潤,便打了個招呼。

白潤笑笑,“既然寫完就能出來,何不盡早?我比不得你才思敏捷,不過比起別人還是強上不少的。”

“寫文章又不是隻要寫得快就好的……”溫華站在平羽身後輕輕嘟囔了半句,白潤看了她一眼,也不與她多計較,朝平羽拱了拱手,駕馬離去了。

“平羽……哥!”被平羽瞪了一眼,她立即就改了口,硬是把“平羽”扭成了“平羽哥”,“他是誰啊?哪個村的?笑起來真討厭……”

平羽接過她手裏的小包,拉著她回家,“他是白莊白家的少爺,他原本的先生因故離開了,白老太爺擔心他的學業荒廢掉,因此四處打聽尋找好師傅,知道李先生教得好,就把人送到這兒來了,”頓了頓,又道,“聽說白老太爺想重金請先生去他家講課,可先生因為我們這些學生而拒絕了,所以白老太爺就幹脆把孫子安排到學堂上課。”

“白家的少爺?哪個白家?那個白家?”

“嗯。”

溫華搖搖頭,“那你在家就別提起這事了,省的娘和二哥不高興。”

“小心,這兒有水,”平羽跳過一個小水窪,“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兩人嘀嘀咕咕的說了一路,回到家裏,發現鄧知仁還沒回來,宋氏見朝益沒有跟他們一起過來,就問他們,平羽回答道,“今天朝英哥帶他去他家吃飯,我出來的時候他還寫著呢,要寫完才能放學。”

知道朝益跟著朝英去他家,宋氏放下心來,“餓了吧?先拿塊餅墊墊肚子,等你二哥回來了咱們就開飯。”

今日鄧知仁回來的很晚,往常這時候都已經吃完飯開始午休了,可是今天這時候他才剛剛挑著擔子進門,拿了手巾洗臉洗手,坐在飯桌前便一聲不吭埋頭吃了起來,顯然真是餓極了。

梁氏的胃口不是太好,吃飯猶如貓吃食一般,每次隻吃一點點,因此宋氏允許她隨時想吃了就去廚房拿著吃,往常鄧知仁總要勸她一兩句,讓她多吃些,今日竟是一句話也沒有,這一點不僅梁氏察覺到了,連其他人也都感覺到了,因為平日裏不管豆腐的生意好不好,鄧知仁總是很活躍,但今天他卻一句話也不多說的悶頭吃飯。

“知仁?”宋氏有些擔心,喚了他一聲。

鄧知仁一邊吃飯一邊愣神,連他最不愛吃的青菜也毫不猶豫的咽了下去,聽見宋氏喊他才回過神來,“啊?什麽事?娘?”

宋氏本想吃完飯再問兒子的,可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就忍不住張口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是在外麵遇到難處了?”

鄧知仁這才發現家裏的人都在用擔心的目光看著他,他打起精神,笑道,“不是什麽大事,吃完飯再說。”

他這麽一說,竟是誰也沒心思吃飯了,如今鄧知仁可算是家裏的頂梁柱,若是連他都覺得愁煩的事,別人又該如何呢?

鄧知仁見家人都沒有了心思吃飯,暗悔自己不該說這些讓人憂心的話,家裏就他一個頂立門戶的,怎麽說話如此不謹慎?

於是開口道,“我今天在外麵打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見一家人都瞪眼看著他,他斟酌了一下,才道,“這消息早晚要傳開來,咱們早做準備也好。這兩年西北出了一夥大響馬,動輒幾千人,到處搶糧搶人,官府拿他們沒奈何,我聽一個過路的客商說,西邊的與咱們相隔的一個縣上個月被搶了,死了幾十口人,還被搶了二百多口人,朝廷已經派兵西進剿匪了。”

“這……是好事呀?”宋氏遲疑道。

鄧知仁搖搖頭,苦笑一聲,“要是真能把響馬剿了自然好,就怕萬一拖上個三年五載的,咱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再說了,向來匪患兵患不分家,響馬未必能要了咱們的命,剿匪的可還指望著人頭立功呢,即便性命無恙,到時候各鄉必定要征發軍糧民夫,咱家不是富戶又沒什麽背景,如何能躲過去?”

“要不……”宋氏一咬牙,“你去尋你哥哥!”

鄧知仁搖了搖頭,“不成,丟下你們我如何放心?”

宋氏看了一眼梁氏,“那咱們就一起去,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

他仍然搖頭,“聽說各府各縣已經在官道上駐守了兵丁,除非持有官府開具的路引,否則不許遷移,違者是要掉腦袋的。”

宋氏的臉色都白了,“那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