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修棧道
勤修棧道
且把棲雲誌,暫向世間存。
歸來已近深冬。
回家整理後,第一件事就是泡進溫水裏,想把連日來滿身心的疲憊全部清洗掉。
臥房裏地火龍已用起來,拭幹頭發後,決定不思不想,蒙頭大睡。
在家閑極無聊,到蘭軒向陶掌櫃要了個茶博士的職位,每天隻與茶打交道,到也省心。
這天提壺到聽鬆閣,閣內僅一人,背光而坐,麵容模糊,見我進去,舉了茶杯給我:滿上。
哪知這人卻又不喝,一雙眼滴溜溜打量我,猶自不夠,站起來上前欲拂開我麵前的頭發,被我一掌揮開,哪知這人低笑著不依不饒,把我往牆角一推,整個身子欺上來,磳磳磳。
怒極無法,舉起手中茶壺就向這人砸去。
隻聽“啊”地一聲慘叫,聲震耳膜。
我渾身一激棱,睜開眼。
卻見一人捂了一隻眼,在我床尾蜷著身子,打滾。
“阿敏?!”
看看他,看看地上一本厚厚的書,看看四周。
哪有什麽聽鬆閣,分明是我的房間。
怎麽會這樣?
我靠坐在床裏,硬是回不過神來。
“好啊,簡非,”他撲過來,把我壓倒在床上,“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要弄瞎了我。”
看著他有些發紅、流淚的左眼,依稀明白了是什麽回事,忍不住,笑出來,忽覺笑得太吃力,才猛然意識到他此刻正伏在我身上。
“讓開,慕容敏!”我掙紮著,使勁推他。
他似一驚,忙坐起來,看著我,若有所思。
“阿敏,坐到窗口椅子上去,好不好?”我避了他的目光,坐起來。
“不好。”他忽作指控狀,“你小子真不夠意思,久別重逢,一點表示都沒有,還企圖砸傷我。”
什麽?
看著這張率直爽朗的臉,想起他被阿玉調離京城前,對我的擔心與囑托,不由朝他抱歉般一笑:“阿敏,見到你真高興。”
他瞬間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唔,這還差不多。不,還差點兒……”
說著上前一把抱住我,在我背上拍拍:“回來就好,簡非。”
聲音誠摯,帶著由衷的欣慰。
“謝謝你,阿敏。”我猶豫了下,亦伸手反拍拍他。
突然發現,這樣的肢體接觸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麽可怕。
其實,本沒有什麽可怕的,對不?魔由心生,自己嚇自己罷了。
我在心底暗自笑笑。
室內一片溫暖明亮,梅極清的香伴著陽光,絲絲流淌。
突覺有些不對勁:“什麽時辰了?”
阿敏正靜靜地注視著我,聞言笑起來:“來時已散值,我到這兒也一個多時辰了。”
這麽說已近黃昏了。
難怪亮得這麽濃鬱,原來是一天的晚霞全湧進了西窗。
一想,不對。
我看著他:“你說什麽?!?來了一個多時辰?你……?”
“怎麽?有什麽不可以的?”他一派理所當然,忽又朝我促狹地笑笑,“簡非,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睡著的樣子吧?”
我哭笑不得:“你嫌太無聊了,是不?”
“不不不,”他搖頭,再搖頭,笑得見眉不見眼,“哪會無聊,簡直太有趣了。……一點聲音也沒有,安寧馨和,像兩歲小兒,真想撲上去咬一口、再咬一口;被我捏了鼻子,你隻會搖搖頭,嘀咕‘不要’,聲音溫軟得不像話,聽得人心裏……嗷!”
看著他,我不禁哈哈大笑,連日的陰霾消散不少,一時隻覺神清氣爽。
“簡非,你小子也太狠了吧?”他自地上狼狽站起,呲牙咧嘴,“這一腳踢得真是不遺餘力。”
“誰讓你胡說八道了?”我穿衣起來,洗漱後問他,“走吧,到書房去,請你喝茶算賠罪。”
“賠罪?這昊昂上來,也隻有你小子敢對我這般無禮了。”他哀怨無比,又皺了眉頭,“喝什麽茶?你睡這麽久不餓嗎?難怪瘦得抱起來都……”
“啊,還好,”被我一盯,他笑嘻嘻改口,“越來越好看了,這眼神中的氣勢也見長啊。嗯嗯,不錯不錯,將來朝堂上一站,誰敢盯著你看,你就嗖嗖嗖眼箭射過去,保證陣亡一大片。”
這小子。
可一回味他的話,卻不覺皺了皺眉頭。
朝堂?
“怎麽?你難道想一輩子藏在簡相的羽翼之下?”他一掃臉上嘻笑之色,眼裏一片沉思,“想離開,是不可能了;要自保……明於遠、宋言之,哪個不是龍章鳳姿?可是誰敢打他們的主意?”
“我敢。”我惡作劇心理作祟,看他難得這般嚴肅,忍不住開起玩笑。
他一怔,大笑起來:“當然當然,要是你簡非願意,這世上沒幾個不繳械投降的。問題是,你願意嗎?”
我願意的。
可是那家夥說:簡非,給我五年。
五年,他定會盡平生所能,建成一個強大的昊昂帝國,這點,我絕無懷疑;有時想起來,實在佩服他,要是他說一句“簡非,我們離開吧”,我肯定是立刻和他一同去了。
五年。
總得做些什麽吧,到時候把他嚇一跳,似乎也蠻有意思。
心念一動,我微笑道:“朝堂,不是我願意去的地方,無法適應。”
他看著我,眼底是沉思和玩味:“無法適應?我看過你在西景文會前,與柏山濤他們的一段很有趣的對話,很老練嘛……”
看過?
他微笑,很坦然:“是的,看過。我自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依我看來,你要願意,不出五年,定會是第二個明於遠。你不考慮考慮?你想想,要不是多少顧忌著明於遠,我皇兄會對你忍到今天?你要是自己變成明於遠……”
什麽?
想想他的話似乎有些道理。
我心微動。
可是……
你願意去駕馭那些心比山川更深險的大小官吏嗎?
你願意自汙其身,在黑暗的官場上安然恬臥、鉤心鬥角嗎?
你願意麵對一個個大大小小、若明若暗的圈套、冷箭,兵來將擋、運籌帷幄嗎?
你能夠在無數權謀、機詐中,從容自若,在汙泥濁潭中談笑風生嗎?
就算這一切我願意,依我對阿玉的認識,他大約不會顧忌任何人;成不成能臣,估計結果都差不多。
所以這朝堂,還是遠離了好。
幾年不見,他說不定會轉了眼光、轉了興趣。
“如何?”阿敏問道。
我一笑搖頭:“不,不必考慮了。我想去兵營。回來途中,宋言之告訴我再過一段時間,要重回邊疆。到時候,我跟了他去。”
“去兵營?你?”他看著我,要笑不笑,“別說我皇兄絕不會同意,就是我,也不會同意。”
“事在人為,”我看看他,笑起來,“到時候,你得幫我。你還欠我一件狀元禮物。”
“禮物,我早就備下了,”他站起來,“這樣吧,你先去說服了簡相、明於遠、宋言之再說。”
我笑起來:“說服他們?肯定沒問題。”
他看看我,一副“你就做夢吧”的表情。
我說:“要不,我們來打賭吧,他們要是同意了,阿玉那兒,一切就由你來,如何?”
“沒問題,”他很爽快地答應了,“如果你輸了呢?”
“輸了就輸了,你還想怎地?”我微笑。
他一怔,笑道:“罷了罷了,自有人治你。”
神情間,一絲沉暗閃過。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來似的,補了一句:“來時,在你門外遇到柳巨伯,被我趕走了。”
什麽?
“怎麽?你願意被人看到你的睡態?”他笑嘻嘻,一副“當然,我看無所謂”的樣子。
我看著他,這會兒隻覺得他和裴伯玉一樣難纏。
於是頭疼地揮揮手:“去吧去吧,原本想留你一起吃飯,現在我很懷疑對著你,還能吃得下。”
他一聽,大笑著反轉身,重又將我擁抱進懷裏:“簡非,見到你,真的很開心。”
未等我反應,又大力在我背上拍拍:“明天請你去□□招散散心,你喊上柳巨伯吧。”
說完,放開我,一笑離開。
我在心裏盤算著如何爭得那三人的同意,怎麽想,都覺得勝算很大。
就動就動,趁著暮色,步行來到宋言之將軍府中。
通報不多時,楚管家笑著迎出來:“簡公子稀客,以後還盼常來府中走動走動。”
我笑道:“這不來了?楚伯這向安好?別公子不公子的,喊我簡非即可。”
他笑得滿麵親,一路引我至書房,“公子稍候,將軍也快回府了。”
捧著茶,四下裏打量,書房裏沒什麽變化,滿是磊落與陽剛之氣。
窗下一榻,榻上散放了幾本書,估計是小憩時看累了隨手擱置的;除了滿架書,別無文玩;麵前的這張烏木書桌,透著一股沉靜厚樸的味道。
桌上一隻竹雕遠山閑行筆筒和一隻茶盞最吸引人。
筆筒雕刻用的是高浮雕手法,風格古樸、渾厚。蒼蒼深山中,一人長衫當風,依鬆而立,似聽鬆聲,如觀雲嵐,意態蕭簡。
茶盞薄胎細瓷、潔白晶瑩。盞身繪畫,色著水墨,運筆簡潔、隻求神似。山深處,古梅下,二人對弈。身側是溪流潺潺,遠處是煙霞輕流。
看著它,不由微笑起來。這茶盞是今年夏我手繪、著人特意燒製了送他的,原是一套,不知其餘的被他收在了何處。
我細細把玩,笑對楚管家:“我大哥實不像位將軍。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是什麽時候練成的?”
“將軍是奇材,四歲起習文習武,十二歲跟著老將軍投身兵營;十八歲時已是令敵國聞風喪膽的大將軍。”楚管家娓娓而談,滿臉尊崇。
我聽著,隻覺滿心裏佩服。這當中的艱辛,真令人不敢細想。他出塵飄逸風姿外,定別有風骨。
“楚伯一定親授過我大哥武藝吧,”我笑道,“你看我能不能習武?”
楚管家未及回答,外麵一人應聲而問:“習武?誰要習武?”
聲音清朗,宋言之笑著走進。
“大哥,”我站起來,“我想習武,還想跟著你去邊疆。”
宋言之一怔,沉吟不語。
楚管家看看我們,辭了出去。
他打打下下地打量著我,時而搖頭,時而點頭;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不知在想什麽。
我看他點頭、微笑時,心中就一鬆,覺得事情有成;反之,就是一陣緊張。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他開口:“簡非,會做飯嗎?”
什麽?
我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哦?是不會做了?那就算了。”他似遺憾,又似這下不必作出某種重要承諾、可以擺脫某個大麻煩般輕鬆。
心中一急,我終於省悟過來:“我會做。”
他一怔,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神情間不似作偽。
隻是做飯與去兵營有什麽關係?
嗯,最大的可能是肯帶上我,可是卻又為無法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而煩惱;最後肯定是想著把我安排在他的親兵營中,當然,可能是貼身的親兵,他定是不放心讓我與士兵混居一起的吧?
貼身親兵要做什麽呢?
要會煮飯?洗衣?倒茶遞水?……然後整天待帳蓬裏,發呆?
唉,如真是這樣,我還不如躲哪戶人家裏去做個小廝。
“簡非,簡非?”
回神間,抬頭看他,他一副巴不得我做不出來的樣子,卻又試圖掩藏著。
算了,先跟過去再說,到那兒再另謀他法。他也不能整天看著我,腿還不是長在我自己身上?
我笑起來。
宋言之仿佛感冒了,直咳嗽。
“怎麽樣?不會做就別……”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卻做裝模作樣地勸說,看看,還皺著眉,可是眼裏全是笑意,晃動;猶如顫抖的手滿舉了濃釅的酒,一不小心,就要潑出來。
哼,他定是拿穩了我做不出,要讓我知難而退。
我下巴一抬,微笑道:“你就等著吧。”
可是去不多久,又返回,他驚訝地看著我:“這麽快?真是兵貴神速啊。”
“不是。是那個,那個灶……”我控製著不讓臉上升溫,“這火……沒火,……全是煙。”
他哈哈大笑,抬手似要撫摸我的臉。
我微驚,不由自主渾身緊繃。
“你這反應……”他眉微皺,把我往身邊一拉,抬手將我臉上被熏出來的淚水輕輕地擦了:“好了,別做了,才去一會兒功夫,就花臉猴子似的。我……”
聲音裏滿是要笑不笑。
“不,”我抬手胡亂擦擦臉,轉身出去,“大哥,這飯我一定會做出來的。”
這次去找楚伯幫忙。他滿臉的吃驚、懷疑,隨即又平靜下來,什麽也不問,笑著陪我前往。
果是宋府訓練有素的管家。
我在心裏暗讚。
楚管家把將軍府上的廚師集了,說一句大家一切聽我吩咐。
我細看了廚房裏的現有物資,想了想,笑對他們說:“簡非要請諸位大廚幫忙了。飯,我實在是做不來。這樣,我把想法說與你們聽,你們幫我做,好不?”
一個時辰不到,我捧著托盤進書房。
銀燭搖曳,宋言之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本書,似看非看,嘴角一抹笑。
“小弟今天第一次進廚房,味道不好,大哥將就些。”我笑著把盤中菜一一取出。
“還真做出來了?”他吃驚地看看我,微笑著拿起筷子,“形似鬆鼠,實是鱖魚。外嫩裏脆,酸甜可口。味道很好。”
我道:“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煮的。知道這菜叫什麽嗎?”
“哦?”他揚揚眉,“還有名字?”
我笑道:“小弟稱它:緣木求魚。我知自己的要求令大哥為難,但還是希望大哥能答應。”
他不置可否,瞬間出神,微笑低語:“好一個緣木求魚。”
第二道。
以野蔬為主,鬆茸熬湯為輔。雲菇如石,石上棲鶴,鶴仍麵點做成;綠筍高湯裏煮過,雕作虯鬆,白梅搗汁和蜜,覆蓋其上,其色如雪。
“太花心思。鹹鮮甘清,味占全了。”他臉上訝異之色難掩,“你……這菜?”
我笑道:“名作:鬆山雲鶴。大哥風姿玄遠,儀態超邁,直如蒼山鬆、雲間鶴,品之令人神馳。所以,大哥,這道菜你要多吃點。”
他看著我,眼神清亮,笑意濃鬱,不語。
第三道,點心。
白芝麻搗碎、杏仁煮爛攪碎,和以冰糖,藕粉裹了,香湯浴之,用一隻細瓷白釉的碗盛了,細看,如清江沉月。
我用調羹舀了一枚,遞給他:“此點名為:君心如月。大哥光風霽月,表裏澄澈,小弟思慕難遏,願隨大哥同赴疆場。剛才聽大哥咳嗽,怕是受了風寒。這道甜點,潤肺定喘,生津止渴,頗為有效。大哥嚐嚐?”
他一怔,接過去,細細地吃了:“甜而不膩,清甘且香,回味無窮。嗬嗬,君心如月。簡非,你如此玲瓏心肝,水晶肚腸,這頓飯後,隻怕我從此吃什麽都不會香。”
我笑起來:“那大哥帶我去,我天天煮給你吃,好不?”
他深深地看著我,眼底光芒刹那絢爛如煙花,我以為他就會答應了,哪知他輕咳一聲,問道:“還有什麽?”
最後一道,湯。
“菜心翠綠,火腿鮮紅,湯色清麗。鮮嫩爽口、不油不膩。”宋言之微笑慢嚐,“簡非,你真叫人……這菜又是什麽名?”
“春水碧於天。”我微笑,“他日洗劍罷兵,我們湖山放棹,煙雨晴雲,我撫琴,你把盞,快意同遊。”
“湖山放棹,撫琴把盞,快意同遊……”他轉了頭,目光越過窗戶,似又越過雲層,落在某個明山秀水、白鷺翩躚的所在,眼底笑意濃濃,許久,笑容漸淡漸稀,最後竟是歎息一聲,沉默不語。
“大哥——”我推推他,“小弟煮的竟是如此難吃,令你滿心黯然?算,大不了我不煮吃的毒害你,你帶了我去,以後天天泡茶給你喝,行不?”
他回轉了目光,靜靜地看著我,微笑道:“這是大哥生平最稱心滿意的一頓……讓你做飯,原是想和你開個玩笑,不想你竟能做得這樣可口。真帶了你去,哪會要你動手做這些……”
“那你同意了?”我抓住他的膀臂,簡直是喜不自勝。
“不。”他一口拒絕。
什麽?
我不甘:“大哥,我什麽苦都不怕的……”
“不是怕你吃不了苦,我是怕我……”他一頓,看看我,“簡非,你讓大哥再細想想。”
“好吧,”想想,決定暫時妥協,“我也餓了,開飯。告訴你吧,大哥,這菜說穿了,也就是個紅燒魚、大煮雜燴、藕粉湯團和青菜湯而已,而且還是你府上廚師幫的忙。不過呢,看在我指導有功、花心思取這麽好聽的名的份上,你就多吃點吧。”
他聞言大笑起來,舉止間已恢複灑脫。
我咬著筷子不吃飯,隻看看他,又看看他,他終於笑起來:“怎麽了?賊忒兮兮的?”
“嘿嘿,你多吃點,才有精神。來日方長,我會天天纏著你的。”我笑得滿懷算計。
他仿佛不勝其煩,笑著一捋我的頭發:“這樣吧,明天帶你去我親兵營走走吧。他們目前在京畿駐防。到時候,那些人……你看著可別害怕。”
我微笑:“有你在,我怕什麽?”
他細細地看我:“隻怕到時候我也是無能為力。”
既是親兵,私下裏肯定與大哥熟不拘禮。武人大多生性豪爽,口無遮攔,頂多被笑說幾句,那也沒什麽。難不成人家說幾句話我還受不了了?
這樣想著,我對他說:“你就看著吧。”
他笑看看我,挾了一筷子菜過來:“多吃點,你太瘦了,哪經得起摔打。”
什麽?
摔什麽打?
“簡非,你這樣子我都忍不住要給你兩下子,太招人打了。”他大笑著嗆咳兩聲,順手把我的頭發揉成亂蓬蓬,看著,意猶未盡,又扯扯我的耳朵。
我看著他,陡然明白他剛才的咳嗽,定是忍笑忍的。
趁他不注意,我站起來,舀了一藕粉丸子塞他嘴裏,又使勁把他嘴巴合上,咬牙切齒道:“讓你笑笑笑。”
他衣袖輕輕一帶,我已落入他雙手中,還沒明白是什麽回事,已被向上拋起、接住;再拋起,再接住。
“大哥——大哥——,”我初始驚慌,後又大笑討饒,“好了好了,放我下來吧,頭太昏了。”
他聞言,輕輕地把我放下來。
我待喘息初定,笑道:“這飯吃得暢快。以後,天天來你這兒磳飯。”
他微笑:“歡迎之至。”
回到家把一身的油煙洗盡,擦著頭發出來,發現一人依窗而立,玄袍銀裘,映著月華,微笑著看我。
明於遠。
我一陣高興:“你來了?我還想著明天去找你。”
“找我?”他接過我手中的擦巾,細細地幫我把頭發拭幹,“剛才去宋言之那兒了?”
“是啊,我還煮了飯給他吃。”想想,忍不住微笑。
“哦?煮飯?你?”他在我對麵坐下來,眼微眯,“嗯,你跑他家去就為煮頓飯給他吃?”
“不是。是他故意為難我,不肯……”看看他,忽然覺得去軍營的事不能直接提出,看他現在一副清醒精明的樣子,聽了,定會不同意。
得想想辦法,讓他迷迷糊糊中,答應提出的要求。
難不成能潛入他房裏,等他睡得顛三倒四的時候,誘他答應?
想想,這簡直沒什麽可操作性。
泡茶給他喝?
不行不行,隻怕越喝越清醒。
請他喝酒?
看他上次和鍾離無忌他們喝,跟灌白開水似的,隻怕喝到天亮,他仍然雙眼賊亮。
彈琴?
可是哪有什麽曲子能讓人神智不清?
怕是攝魂大法才成,我在心底自嘲一番。
……
要不,我……
偷偷地看看他,不想他正靜靜地看著我,狹長的眼底,光影燦燦。
我臉上溫度開始攀升,為自己冒出來的不良念頭。
“哎呀,天色已晚,為師我告辭了。”他突然站起來。
什麽?
我忙跟著站起,拉了他的衣袖:“再坐會兒吧,我有話對你說。”
“什麽話?”他滿臉戒備之色。
“我……”不能直說,不能直說,我在心底念叨。
偷偷擦了擦掌心滲出的細汗,我一把抱住他:“一天不見,想你了。”
說完,隻覺頭頂青煙嫋嫋。
“哦?”他把我輕輕拉開,眼底一片沉吟,“你不會是算計我什麽吧?”
“沒有沒有,”不敢與他對視,重上前抱了他,“就是想你了。”
熟悉的檀香味淡淡地襲來,我心底漸漸鬆馳。
他反抱住我,在我背上拍拍:“這些天車馬勞頓,早點睡吧。”
說完,鬆開手,又要走。
“不!”禁不住心中羞惱,我大叫一聲。
這麽急著要走幹嘛?難不成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他一副吃驚的樣子看著我:“怎麽了,簡非?”
我忍忍忍。
調整了呼吸,上前,微踮起腳,吻上去,在他溫暖的唇上,輕輕地吮吸。
他驟然遇冷般,打個寒戰:“別別別,簡非,再這樣我會受不了的。”
嘿嘿,就是要你受不了,這樣,你才會答應……
炸著膽子,伸出舌頭試探著進去,慢慢滑過他的口腔,找到他的,卻猶豫著,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他呼吸一促,下一瞬,我已被他抱起,放在床上,除了外衫,蓋上了被子。
“簡非,你……”他低頭看我,臉上似笑非笑,將惱未惱。
我暗自羞愧,渾身發燙,又暗惱他到現在仍是清醒模樣。
哼,看到底能堅持多久,我咬咬牙,一把將他拉倒:“不許走。”
他眼神一釅,聲音低沉微啞:“你說什麽?”
我再無勇氣說第二遍,隻得眼巴巴地望著他,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低笑出聲,慢慢站起來,慢慢脫衣服。
“喂!你做什麽?”我一陣慌亂,忙坐起來。
“你不是說不許走的麽?”他一臉無辜,“那,要不,我現在走?”
說著,又開始重穿衣服。
“不!”想起計劃還沒實施,心中一急,顧不得多想,探身過去拉了他衣袖。
“不?你想好了?”他鳳眼微挑,眼底光華流轉。
我咬牙堅持,點頭。
他轉眼除下外衣,翻身上床,一把抱了我,扯了被子蓋上,埋怨:“嗯,瘦棱棱,硌手。”
太過分了。
“我看你也好不了哪裏去,你看看,這兒、這兒……”原本升高的體溫頓時變成了怒火,我一路點過去,“還不一樣是骨頭?還有,這兒……”
“別亂動!”他一把抓了我的手。
哼,就亂動。
明於遠倒吸一口涼氣,翻身把我壓在床上,大力吻上來。
我不由熱血上湧,推,卻推不動。
笑聲陰柔、肌肉被撕咬、焚毀一切的熱……腦海中零碎的畫麵閃過,我驚恐起來,猛烈掙紮。
“簡非——”他停下來,把我輕擁進懷中,聲音溫柔、沉穩。
我緊抓了他的手臂,大口大口急喘,離了水的魚般,身上卻出了一層汗。
“簡非,心魔還需自解。你鼓起勇氣直麵它,會發現一切並沒有想像的那麽可怕。”過了很久,他在我耳邊低語,沉靜,醇厚,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我零碎的聲音。
可世上事,大多知易行難。
要忘了那刻骨銘心的恐懼,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有時能遺忘,真是一種幸運。
熟悉的檀香味如水般浸潤,月光透過窗欞,輕輕地流照;竹影當窗,婆娑搖曳。
我在他寬厚的懷抱中慢慢放鬆。
“其實今夜你不留我,我也不會走的,”他輕笑,“總不能以後隻能看著你,卻不能碰觸,對不?”
什麽?
他輕吻吻我的眉眼,低聲道:“睡吧。”
漸漸睡意上來,我想起什麽,含糊著對他說:“對不起,明於遠,我……”
“噓——別出聲,”他輕拍著我的背,“睡吧。”
嗯,睡。
“小豬現在吃不好玩,還是等養圓了再宰吧。”他在我耳邊自言自語般。
“什麽小豬……”意識迷糊間,我嘀咕了一句。
身後似有一陣悶笑聲傳來。
醒來天已大亮。
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於遠。
他不知什麽時候已起來了,此刻正神清氣爽地倚在床頭。
狹長的鳳眼一片笑意,卻又笑得不懷好意:“啊,簡非,昨夜你不是有話要說的嗎?是什麽?現在說罷。”
我呆呆看著他,這才想起昨夜要說的什麽也沒說,而自己卻睡著了。
看他這樣子,怕是一早就預料我想說什麽、想做什麽,所以昨夜將計就計,故意引我……
瞧他現在高興得意的,山泉般汩汩汩直往外冒。
唉,懊惱之下,欲哭無淚。
他俯身在我唇邊一吻:“非非,在家好好想,晚上我再來,到時候你告訴我,嗯?”
說罷,斜長的眼睛朝我一飛,大笑著離開了。
文中那些菜式,純屬胡謅,有人要是好奇試了,吃出問題來,我...我...是肯定不負責的....
深切哀悼..
惟願天佑我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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