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第25章 Chapter25
又到了每年文藝會演的時候,我們班的兩個節目一個是宋晨他們排演的小品,另一個是關荷的二胡。關荷邀請我和她共同演出,我驚笑:“不可能,我沒文藝細胞。”
關荷笑著說:“你隻需隨著音樂唱唱歌,和平時唱卡拉OK一模一樣。”
我仍然搖頭,她給我深刻剖析她想這樣做的理由:“馬上就要中考,中考後,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進同一所學校,即使進了同一所學校,我們同班的可能是怕也很少。也許隨著時間,你我之間自然而然就會疏遠,我隻想給我們這一年的同桌留一個回憶,也許有一天,你看著你女兒在禮堂表演歌舞時,會突然想起我,想起曾有一個女孩和你一起唱過歌。上高中後,我會專心學習,不再參與這些文藝活動,這大概是我中學時代的最後一次演出,我想讓它特別一點,這是我送給自己,也送給你的畢業禮物。”
她的話很要命的瓊瑤,但是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被打動了,我說:“到時候丟人現眼了,你可別怪我。”
關荷明白我已經答應,笑著說:“沒事,沒打算拿獎。”
張駿看似放出來了,可時不時就會缺課,老師們都知道他肯定又被警察請去問話了,所以連請假條都不需要。
張駿在學校時,總是沉著臉,一副在思索問題的樣子,我懷疑他即使沒在警局的時候,也在思索如何回答警察的盤問。他現在麵臨的問題並不比之前輕鬆,他也許做的事情不多,可知道的事情卻不少,究竟要不要講義氣,並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
張駿還是那個張駿,和以前一樣蔫蔫的,可(7)班幾個魔頭看他的眼神全變了,上自習課很安靜,聽課時很老實,反正,突然之間,張駿就變得特有威懾力。
郝鐮仍然沒有來上學,雖然最八卦的同學都不清楚他的消息,但大家都判斷出,他犯的事情肯定比張駿嚴重許多。
童雲珠經常去找張駿,張駿不在沉著臉思索問題的時候,就一定是在陪著她。
大家經常看見張駿和童雲珠在一起,卻從沒看見過他和女朋友陳亦男在一起。我有一種感覺,張駿應該又要被甩了。果然,沒多久,高中部傳來消息,陳亦男和張駿分手了,她的分手方式和先頭兩位女朋友比,十分文藝,非常符合大眾對文藝女青年的期待。
那一天,宋晨他們在討論台詞,我和關荷商量我們唱什麽歌,樓道裏的喧嘩聲突然消失,幾個女生跑進來,抱歉地問:“可不可以聽一會廣播?”
我們都納悶地點頭,以為學校裏有什麽突然事件,校領導要講話。
她們把廣播打開,立即聽到校電台主持人充滿感情的聲音回蕩在教室裏:“下麵這首歌是我們電台前任台長陳亦男點播給她的好朋友張駿,她想對他說三句話。第一句‘謝謝你’,第二句‘再見’,第三句‘對不起’。下麵讓我們來一起欣賞香港歌手陳淑樺的《滾滾紅塵》。”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世的我紅塵中的情緣隻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終生的所有也不惜獲取刹那陰陽的交流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遊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為隻為那塵世轉變的麵孔後的翻雲覆雨手於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我常在K歌廳出入,卻是第一次聽這首歌。歌真好聽,可想到“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是陳亦男,“於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是張駿——我從一首滿是傷感的歌曲中,竟然聽出了喜感,不停地在笑,關荷也咬著唇笑。
有女生在樓道叫:“張駿就在樓下,他也聽到了。”
教室裏的人全都呼啦啦衝到了樓道裏,趴到窗口往下看,關荷也拉著我往外走。
白楊林旁的水泥道上,張駿和童雲珠並肩而行,校園的大喇叭正放著歌,哥哥教室裏的小喇叭也放著歌,儼然一個大合唱。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遊,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
看不清楚張駿是什麽表情,隻看到他和童雲珠在路上站了一下,轉身向遠離教學樓的方向走去,估計他也預見到現在初中部的樓道裏,一堆人等著看他。
女生們聽得很感動,浮想聯翩、竊竊私語,竟然一個瞬間就衍生出了張駿、陳亦男、童雲珠的三角戀情,嗯,還有一個編外人員郝鐮,四角戀情。
關荷臉搭在我肩膀上,笑得整個身體都在抖,我本來也在笑,可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了,其實還有一個編外主演——關荷,一個超級路人甲——羅琦琦。
臉上仍笑著,心裏卻彌漫起了苦澀。能對張駿瀟灑地揮手說再見的女生多麽幸運,我何嚐不想說再見呢?
這個年齡的感情本就該如變幻莫測的青春,喜歡,是一刹那;不喜歡,也是一刹那。會因為他玻璃窗上的一個側影喜歡,也會因為他的一句話不喜歡;會因為他的某個眼神喜歡,也會因為他的某個舉動不喜歡……周圍的同學也的確都這樣,這個學期喜歡A君,下個學期也許就喜歡B君了,一邊失戀著,一邊愛戀著,可為什麽我不是這樣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麵決絕地疏遠著張駿,一麵卻總是關注著他,為他心痛,為他難過。
“下麵是詩歌鑒賞,今天為大家選播的詩歌是……”
我走進教室,拉了下開關繩,把廣播關了,和關荷說:“不如我們就唱這首歌,聽著調子都不高。”
“等全禮堂哄堂大笑時,張駿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怕他?他難道不就是來娛樂大家的嗎?他今年簡直比娛樂明星更娛樂,一會是香港警匪片,一會是台灣瓊瑤劇,我看我們應該頒發他一個‘兩岸三地最佳娛樂獎’。”
周圍聽到我說話的宋晨、李杉他們全都大笑起來。
關荷笑著說:“不愧是辯論賽的高手!幸虧你性格不好鬥,否則誰和你吵架能吵贏啊?被你挖苦死了,還要陪著你笑。”
“那我們就唱這首歌?即使不能得笑,也能借著張駿的東風,博個滿堂歡笑。”
關荷笑得喘不過氣來:“不可能,剛到教導主任那一關,就被刷掉了,咱們的教導主任最討厭學生跟著港台流行風學,幸虧一中的校長不是他,否則一中肯定和集中營差不多。”
我很嚴肅地和她說:“你可別給我選革命歌曲,我唱不了;也別是民族歌曲,我更唱不了。”
關荷犯愁地點頭。
我自己去看自己的小說,由著她去想辦法,最好想不出來,放棄我。
因為小波進入高考衝刺階段,學業繁重,因為我要和關荷準備文藝會演,所以我很長時間都沒有去找小波。
每個星期一,學校都要舉行莊嚴的升國旗儀式。高中部在廣場左側,初中部在廣場右側,升國旗時,同時向國旗肅容致敬,但國旗升完後,就各自進行各自的一周教務總結。
可今天,非常反常,學校把初中部的學生和高中部的學生都召集到了一起,校長開始講話。
“在未來,學校一定要加強學風建設。學校近來出現的一些惡劣事件,已經嚴重影響到一中在外的聲譽,學校決定嚴肅處理,所以決定給予以下學生以下處分。”
主管學校風紀的副校長拿著一張名單,開始通報:“初三(3)班的郝鐮記大過處分、開除學籍、勒令退學;初三(7)班的張駿記大過處分、留校察看半年;高一的xxx記過處分,高二的xxx記過處分……”
我正不想聽了,突然聽到,“高三(6)班的許小波記大過處分、開除學籍、勒令退學……”
我整個人呆住了,怎麽都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我肯定聽錯了!肯定是有人和他的名字發音相似!
校長開始訓話,我卻隻想去奪下他們手中的名單看個仔細,好不容易等到這個異常漫長的晨會結束,立即衝去學校的公告欄,白榜黑字的布告已經貼出。
真的是小波!
我再顧不上上課,轉身就要離開,關荷看出我的意圖,提醒我:“校長已經發話,各個班主任都要開始抓紀律了,你別往槍口上撞。”
我沒理她,從學校的側門溜出學校,叫了一輛出租車,去歌廳。
歌廳的大門緊閉,我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給我開,我隻能去“在水一方”,沒想到“在水一方”也緊縮著門。
我急得在外麵狂砸門,終於,側麵的窗戶打開,裏麵的人看是我,叫我:“羅琦琦。”
我衝過去:“李哥呢?小波呢?”
他拖著我的手,讓我翻進去:“你等等,我這就給李哥打電話,說你在這裏。”
我在地上走來走去,他打完電話,回來說:“李哥說他馬上就過來,讓你等等。”
“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我隻是小弟,具體不清楚,隻聽說小波哥的場子被人舉報有毒品,烏賊哥被抓進局子了,小波哥好像把人打成了殘疾。李哥就先把所有的生意都關了。”
我癱在沙發上,一動不能動。
外麵汽車的喇叭響,他忙打開門,讓我出去,並向我示意:“李哥到了。”
我匆匆跑出去,鑽到李哥身邊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小波呢?”
李哥的眼睛中滿是血絲:“我派人把他押送到外地去了。”
“他會被判刑嗎?”
“我正在盡力和傷者周旋,希望他能告訴警方,並沒有看清楚誰打的他。”
“成功的機會大嗎?”
“有門。我打發了人去給他軟硬兼施,他父母年紀都大了,他殘廢已經是事實,與其賭著一口氣把小波送進監獄,不如拿一筆錢,好好過後半生。他如果和我們較著勁,我們現在拿他也沒辦法,不過他除非連我一塊送進牢房,否則,等今年的風頭過了,他一家子都最好備好棺材,老子豁出去了。”
“小波為什麽要這麽做?歌廳裏真有毒品?”
“你是知道我的規矩的的,絕不沾毒品,歌廳的毒品是陷害,這要怪我,我想著這些年一直規規矩矩做生意,管他鬆打嚴打都和我沒關係,光顧著看小六的熱鬧,沒料到被人陰了,小波百口莫辯,烏賊為了保小波和我,把所有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了。我那幾天情緒有些失控,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把小波逼得太狠了,再加上得到消息烏賊肯定要坐牢了,小波一衝動,就發狠了。”
我茫然地盯著前麵。小波不是最克製理智的人嗎?他不是告訴我外麵的世界很大,不要太早讓翅膀受傷嗎?他不是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上大學嗎?
我喃喃說:“小波被學校開除了。”
李哥很黯然,卻安慰我說:“沒事,隻要這件事情擺平了,我回頭想辦法在外地給他弄個高考名額,他明年再考也來得及,就當作等你一年。”
我頭靠著玻璃窗,不說話。
“琦琦,回去上課吧。”李哥的車停在一中門口,“江湖義氣很多時候都是句麵子話,看著小六手下的兄弟們叛的叛、逃的逃就知道人都把自己的命看得更金貴,關鍵時刻,沒有一個認他是大哥。小波和烏賊卻絕對可以拿身子幫我檔刀,我對他們一樣,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們有事。”
我沒吭聲,不會有事?現在一個在監獄,一個逃到外地,這就叫沒事?
李哥又說:“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恨不得能幫小波去頂罪,可你真的什麽都做不了,你隻要在學校裏好好讀書,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忙。”
李哥說這話,手上的青筋都直跳。
我點了點頭,推開車門下車,又回身叮囑:“有什麽消息都通知我,不管好……還是壞。”
“知道。”
到了教室門口。本以為吳老師要懲罰我,沒想到她竟然讓我進去。
我也沒心情去思考,沉默地坐到座位上。
關荷低聲說:“我幫你請假了,說你大姨媽又光顧你了,待會下課老師若問你,你可別露餡。”
我點了點頭,其實她多慮了,吳老師非常喜歡信任關荷,她的話,老師絕對相信。
小波的出事,讓我突然之間沉靜下來,以往的叛逆和桀驁全都消褪,我變得異常乖,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學校和家。
我開始把心思全部收攏到學習上,因為我知道這是小波最希望我做的事情,他每次看到我成績好,都會很高興。我現在幫不上他任何忙,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從曉菲出事到張駿出事,我一直在混日子,不要說我討厭的英語,就是喜歡的數理化,我也落了不少課。
我先利用幾天的時間,把數理化的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將所有知識點理了一遍,把書上的例題研究透徹,然後,開始翻關荷手頭的參考書,專揀關荷用紅筆勾勒出的難題看,越刁鑽的越喜歡,因為心思被刁難住的時候,就會一心全在題目上,從各個角度去考慮如何把題目做出來。
關荷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把一道道難題解決,我每解決一道,就拋棄,絲毫不保留演算論證方法,她卻把我的草稿紙拿去保存。
我每天都非常認真,不看小說,不走神,總是在做習題。關荷很是驚異,不明白我為什麽突然轉了性了。
上課的時間做題,課間活動的時候,我就準備文藝會演,做小品的義務觀眾,看宋晨、李杉排練小品。小品的腳本是宋晨寫的,可台詞最後的成型卻是我們大家集體的智慧結晶。
在排練過程中,大家一遍遍反複修改,有時候是忘詞了,演的人亂說一氣,反倒效果驚人,大家一致高叫:“保留、保留!”
我和關荷左挑右選後,選定了鄧麗君的《又見炊煙》,既符合我沒有天賦的嗓音,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情愛”字眼,觸動教導主任的忌諱。他們練完小品休息時,我和關荷就練歌。
宋晨對我特不客氣,我唱歌的時候,他經常發出驚恐的大叫,表示被嚇到,幾次三番和關荷說:“我特有種衝動把她關進廁所,誰支持我?”
關荷笑著說:“我比較支持把你關進去。”
在大家的笑聲中,我有很恍惚的感覺,我似乎和每一個這個年齡的女生沒有兩樣。讀書、學習、與同學和睦相處、玩玩鬧鬧。可笑聲過後,我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不知憂愁地追逐打鬧,而我卻會看著窗外想,小波現在在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到連我都把宋晨的小品台詞背誦下來時,文藝會演終於到了。
一切都好像和我剛上初一時一樣,每個班的美女俊男們,借歌舞互比高低,林嵐依舊用兩支舞蹈領盡**,幾乎可以肯定(2)班能得獎。可是,一切又和我剛上初一時不一樣,童雲珠沒有參加,也沒有曉菲的身影,張駿應付警察已經應付得心力交瘁,更不可能玩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