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偶遇

偶遇

程風陪在錢博床邊,看著這張沉睡中年輕的臉,忽然有點心疼,忍不住歎了口氣,想抽煙,但想到這是在病房,所以沒動。錢博這小子狗屎運的命好,那一跤隻是摔青了屁股,沒磕到頭也沒撞壞肋骨,皮膚上連個破皮也沒有,暈過去的原因是:睡眠不足,疲勞過度,泡澡時間太久致使輕微缺氧,貧血,然後暫時性暈迷,所以說一點事兒也沒有。

程風沒有離開醫院,隻是扒在錢博床邊睡著了,沒走的原因是覺著錢博如果醒了,至少可以看到個熟人,至少不會孤單;是的,程風心疼躺著的這個人,不過於其說心疼這個人,不如說,心疼他這份癡情;光是聽到“高明”兩個字,就差點把自己摔死在浴室裏,可想而知,高明這個人對錢博的影響力有多大?程風比錢博大了五歲,入圈早,個中酸甜不能說嚐盡吧,但至少看的多了。對於錢博的存在,程風承認自己喜歡他,但這種喜歡沒有那種對愛人的獨占欲,有的是對朋友的包容,兄弟的體貼,偶爾還有一絲絲情人間的寵溺和若有若無的同病相憐;他見證著一份純粹的愛,他能做的隻是,這個孩子在這場愛情角逐中一次次受傷,至少他退到自己身邊時,可以為他清洗一下傷口。

這是程風的性格:很小的時候,每次跟小朋友打完架,特別羨慕那些可以指著他鼻子說,“你等著,我回去叫我哥來!”,那時他多想有個哥啊,可惜他屁股後跟著的永遠是個傻冒似的流著鼻涕的弟弟,後來等到他弟長到可以和小朋友打架的年紀了,有次不經意間看到,他弟指著幾個小屁孩說,“你們有種等著,我回去叫我哥來!”於是他忽然像是多年的夙願達成似的開心;然後他覺得,如果自己想要的,從別人身上得不到,那等自己有能力再送給那些在乎的人也好;俗話不是說了嘛,施於也是一種幸福。

這件烏龍事兩個月後,基本上已經被程風遺忘在角落了,所以那天一個人坐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休息時,有個人過來打招呼,他還是瞬間沒反應過來;

“程先生你好,又見麵了!”那人很禮貌的伸手;

程風是坐在他最喜歡的窗口位置,那個位置因為一到下午就會有陽光投進來,曬的人身上暖烘烘的,而且程風喜歡大部分時候看著那束陽光中不停滾動的塵埃,讓思緒放空,全身心的休息,所以當發現有人打招呼時,視線從亮光中猛的抽回來,沒能瞬間適應這種光線差,同時思緒也沒轉回來,所以看上去一臉茫然;

對方顯然有點尷尬,然後輕咳一聲,

“忘記了?在無錫見過!”

程風的視線終於對上了焦距,看清來人,又愣了一下,這人認識,一眼就認出來了,除了那場尷尬的誤會外,還因為這個人長的真心很出色;然後趕忙笑著站起來伸手;

“哦,記得,那天真謝謝你,一直不知道怎麽稱呼?”

“陸華揚!”

“哦,陸先生你好,如果有空的話,不如一起喝個茶,了表謝意!”

“暫時還有個客戶要見!”

“那晚飯呢?”

“好啊!”

“怎麽聯係你?”

“這是我名片!”

“華揚建材商貿?這兩年建材挺好做!”

“仰仗房地產嘛,總歸不會太差!”

“我們算半個同行了,稍等,我拿張名片”

“上次你給過我了”

“哦,晚上你幾點方便?”

“反正沒活動”

“那成,我這邊找好了地兒打給你,你先忙”

“好”

陸華揚剛進這座大廈,不經意扭頭,就看到那個坐在窗邊的男人,他的側臉籠罩在一束陽光中,仿佛透明一般,眼神貌似專注卻又似乎不在這個空間中……最關鍵的是,這人他認識,雖然隻是一次尷尬的誤會,但這人給他的印象很深刻,最深刻是那句,“操,你最近吃#屎了嗎?這麽沉!”,每次想到都會忍不住想笑,當然還有再深刻一點的是,這人是個看著不像gay的gay,多多少少有點好奇;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已經站到這個男人身旁了,當然他記得,那張名片上寫的:新大陸集團—(上海有色金屬部),程風,市場總監。直到跟對方約了晚上吃飯,然後進了電梯,陸華揚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唐突了,不過想想說,如果不知道對方是gay,就是衝著他所在公司,認識一下總歸是好的,於是也就坦然了。

去的地方是個茶座,陸華揚進門的時候,就看到程風向他招手,

“本來準備叫錢博一塊兒來的,結果那小子有一事就找不著人”

“噢”

“錢博,就上次摔浴室那個,按理來說應該他好好感謝一下你,不是你出手幫忙,估計我得把他摔成二次傷害”

“沒事,不用太客氣,再說咱們也算半個同行嘛,多個朋友多條路,你那朋友……哦,就是錢博,他沒事吧?”

“那小子運氣著呢”

“聽你口音有點像北京人?又有點像東北人?”

“革命老區的,小時候的普通話是跟趙本山小品學的,然後又聽馬三立的相聲試了試天津話,結果後來還是覺著北京話有意思,而且錢博是北京人,所以這麽一折騰,我就沒什麽口音了,擱哪兒反正都是外地人”

“嗬嗬,你還挺逗!”

“做市場的嘛,你呢?江蘇無錫人?”

“山東煙台!”

“好地方,之前出差在那兒一待就是半個月,後來都不想回來了,對了,別光顧著說話,吃什麽菜先點著!”

這頓飯吃的很輕鬆,兩人天南海北的聊著,雖然才第二次見麵,但一點沒有生疏感,陸華揚甚至覺得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程風倒還好,因為他做市場這麽多年,其它的不說,見麵就能把對方聊成親兄弟的本事還是有的,飯後也才剛好8點,現在開車回無錫,10點鍾到家也不算晚,不過看陸華揚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一臉的意猶未盡,所以程風問,

“你計劃是今天回無錫?還是明天?如果明天的話,就一起活動”

“呃……明天”,陸華揚略猶豫了一下,雖然跟柳娜說的是今天回去,但難得遇上一個能聊到一塊兒,所以決定臨時改計劃了;

“那就轉‘小香港’去喝酒,稍等一下,我打電話叫幾個朋友”

然後陸華揚就聽到程風在那兒打電話,

Tel 1:“哪兒呢?”“幹嘛?喝酒,叫你能幹嘛?”“老地方”“速度啊”

Tel 2:“還加班呢?”“出來活動活動,老地方”“一朋友來上海了”“姑娘,除了姑娘你還知道啥?”“別貧了,我不記著你,怕你工作廢了”

Tel 3:“活了嗎?打你一下午電話沒人接?”“小香港,帶你認識一朋友”“不是小情兒,是你恩人,這次記得穿衣服哈,人不好你這口兒,哈哈……”

三個電話,陸華揚猜到最後一個電話應該是打給叫錢博的那個男人的;然後程風開車,熟門熟路的到了地方,那是個酒吧,看著門麵不怎麽大,不過裏麵確實別出心裁;

“風哥,老位置?”

“嗯,謝啦小陳”

“應該的,您老這麽客氣”

程風招呼陸華揚坐了,那個叫小陳的服務生問,

“風哥,是先點著?還是等人來齊了?”

“陸先生,喝什麽?”程風轉向陸華揚問,

“我隨意”

“那小陳,就先老樣子上吧,不夠我們再點”

“行!稍等就來”

服務生走了後,程風說,

“這地方還可以吧?”

“感覺挺自在的,看樣子你們常來!”

“沒事兒就來坐坐,反正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意思”,

“看不出來你單身,嗬嗬”

“我當你誇我了”

“嗬嗬,對了,我朋友們叫我華子,你一口一個陸先生的,叫的我不自在”

“那行!”

服務生過來剛放好酒,就聽見有人說,

“每次都是我最積極,也沒人給頒個獎什麽的”

“楊戰,你們一個行業的”“這是陸華揚,叫華子就行了”

陸華揚眼中看到的,是一個跟自己身高差不多,但身材明顯是練過的男人,長的怎麽說,一臉大漠男人的粗獷與豪情,兩人握了手,寒暄兩句,程風給開了酒。不一會兒,過來一個斯文男人,清瘦,西裝革履,夾了公文包,金絲邊眼鏡,嚴謹的風格像日本人;

“喲,精英來了?您老難得有空”楊戰先開口,

“我這都成賣身了,大爺的加班時間比上班時間還長”斯文男一開口便讓斯文掃地,邊說邊把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扔,西服脫了也扔一邊,然後開始扯領帶,解了兩顆襯衫扣子,拿了一瓶酒灌了兩口,才發現有個陌生人的存在,然後掃了程風一眼;

“陸華揚,無錫認識的一朋友”,然後又轉向陸華揚說,“夏明濤,櫻井華東的營銷總監”

“陸先生幸會幸會!”夏明濤伸手,

“幸會,叫華子就行!”

四個人邊喝酒邊聊天,從大宗商品聊到全球經濟,從全球經濟又聊到中國政治,再聊到08年即將召開的奧運會,最後聊到陸華揚與程風認識的過程時,陸華揚邊講故事,邊不著痕跡的解釋了一下,自己是去接打牌的老婆回家的,再然後講到程風抱錢博時罵的那句話,四個人都忍不住大笑,然後就見主角很適時的出現了,然後還一臉樂嗬的問大家說什麽呢,這麽開心,結果四個人笑的更厲害了;

“這就是我恩人吧?恩人怎麽稱呼?”錢博一眼看到陸華揚屁顛屁顛坐了過來,

“陸華揚”

“那就叫揚哥了,你看著怎麽也應該比我大個一兩歲吧?”

“32”

然後程風就一口酒噴出來了,完了看了錢博兩眼,開始大笑,另外兩個人也沒給麵子;錢博訕訕的說,

“您看這位,32,年紀咱們這兒最大的,結果看起來是最年輕的,您再看看我,天生的老麵,不過我估計得逆生長吧,等到32了,也就開始像26了”

後來大家再邊喝邊聊,那種陌生人加入的拘謹感明顯消失了,一直鬧到12點多,夏明濤才想起來說明天還要交個什麽報告,於是才散了夥。

另三個人一起走的,程風本來說先送陸華揚回他訂的酒店,結果陸華揚說想先醒醒酒,讓他先回,程風猶豫了一下,隻好陪著一起走了,

“送佛送到西吧”

“嗬,那謝啦;好久沒這麽輕鬆鬧騰了”

“看得出來!”

“嗯?有這麽明顯?”

“嗬嗬,掙錢本來就是為了花嘛,花錢本來是讓自己快樂嘛,你看你掙錢掙的都不會為自己的快樂花了,說明本末倒置,忘記初衷了”

“挺哲理的”

“要哲理一下”

“夏明濤跟楊戰是一對?”

“咦?男人也這麽八卦?”

“好奇一下!”

“他們看著像一對?”

“有點吧,老互相擠兌,遇上外人,倆人又能迅速結盟,默契的跟一個人似的”

“哈哈,是有那麽一點,我一定把你的感覺轉述到”

“那是嗎?”

“很遺憾的告訴你,不是,他們跟你一樣”

“跟我一樣?”

“楊戰結婚了,前些天剛把老婆送回老家帶孩子,夏明濤結過,又離了,現在正準備著找第二春,我們三個原來是一個公司的,那會兒都剛畢業入社會,處時間長了,默契自然要有”

“哦,嗬嗬,你看著不像”

“不像?不像什麽?”

“不像那個……呃……”陸華揚想到同性戀這個詞,略有些尷尬;

“哦~,不像gay?哈哈,那你覺得什麽樣兒的像?”

“比較娘的那種”

“比較娘的那種也要像我這樣的來配對的嘛,哈哈……”

“噢,還真沒注意過”

“哈哈,哥們兒你要不要這麽逗?”程風笑著直拍陸華揚肩膀;

“對了,哥們兒,你訂的哪個酒店?我們這要走去哪兒?”

“哎呀,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酒店還沒訂”

“暈,人才呀!得了,你要不嫌棄,在我那兒將就一晚吧?”

然後陸華揚一臉震驚的看向程風,然後愣兩秒,臉刷的紅了,把程風看的一愣,瞬間想到什麽,忍不住開始狂笑,

“哈哈哈,你那什麽表情,笑死我了,今兒一晚上把我一個禮拜的都笑完了,太逗了,哈哈哈……”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攔個車走人”,陸華揚被剛才自己的小媳婦想法鬱悶壞了,程風的坦然,更顯得自己心思齷齪了;不可能因為對方是gay就非得想著對方在拐他上床吧?什麽心思!

“哈哈……不行,等會兒,給我撐一下,哈哈……笑的我腰疼”

到了程風家才知道,兩室一廳,家裏備用東西比酒店還全,程風解釋說,這兩年他家就是聚點,朋友哥們兒誰來了誰住。

程風是被電話吵醒的,今天按理不上班,不過被通知臨時有個高層會議,所以起來收拾完準備出發時,才想起家裏還有個人,敲了敲客房的門,沒人應,輕輕推開,隻見床上人將被子抱懷裏,窩成一團,睡的正香著呢;無奈搖搖頭,很難想象這種人,長著一副內斂冷靜的精明樣子,還是自己做生意,怎麽能在別人家睡這麽死?不得不佩服一下。留了鑰匙和條兒才出門。

陸華揚是被一陣砸門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環境,還醒了會兒神,出去開門時,看到錢博兩人都愣了一下,不過錢博貌似習以為常了,笑嘻嘻的打了招呼就往裏走,

“程風呢?今天他應該不上班呀,還關機,睡死了?”

“不知道呢!”

錢博熟門熟路的推開臥室門,見人沒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陸華揚說,

“估計又臨時開會去了”,說完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打開冰箱看了一下,問,

“揚哥,你吃飯了沒?要不一起煮個麵?”

“啊?”陸華揚沒反應過來;

“我是過來蹭午飯的,不過這會兒要等程風回來,我就得餓死了,我能煮個雞蛋麵,你吃麽?”

“那,謝了,我去洗漱一下”。

直到兩人吃麵的時候才看到程風留的條兒,而陸華揚也才想起還沒給柳娜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