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變數6

變數6

毛毛頭上纏了一圈的白紗布,特別滑稽的從診所出來,後腦勺上一抽一抽的難受,他揪著眉毛問盛讚:“阿讚,那你看見他的臉了嗎?”

他問的是那晚碼頭上的男人。

盛讚搖了搖頭,那男人出現的消無聲息,走時也是這樣,如一隻大貓,腳掌有肉墊子。

毛毛那個羨慕嫉妒啊,嗷嗷叫喚。

盛讚故意捏了捏他的腦袋,說:“你以後還是跟著我。”

淡淡一句話,就讓剛剛還咋呼的孩子瞬間乖順了,跑前跑後的歡喜不已。

他毛爺爺不用再受氣啦,毛爺爺不用再當碼頭工啦,毛爺爺出人頭地啦!

那個時候,隻是去收個保護費,就能讓這兩個少年高興。

毛毛那天問盛讚:“阿讚,你回家嗎?你現在可以回家了吧?豹子絕對不敢再找你麻煩了!”

他們倆現在出門收個保護費跟大爺似的,人人都得遞煙孝敬。

盛讚搖了搖頭,回家?還沒到回家的時候。

盛老爹這天心情特別好,抱著軟乎乎的團子在門口曬太陽,團子捏著盛讚留下的課本玩,窩在老爹懷裏一頁一頁的翻過,然後眼巴巴的看老爹。

老爹問她:“團子想哥哥了是嗎?”

團子點頭的時候,腦門上的小妞妞一顫一顫的,看起來好可愛。

老爹抬頭看了看天,秋天到了,他家阿讚也該回家了。

他在鍋裏投入一扇特別挑過的耳朵,旁邊小泥爐上燉一隻本地雞,電飯煲裏蒸著蛋羹和米飯,牽起團子,走出三千巷。

團子穿戴得很整齊,不知道老爹要帶她去哪兒。

路上有個小水坑,她吃力的邁著大步想避開,呼一下被老爹抱起來,眼前,慢慢出現了曾經跟哥哥們一起來過的海灘。

老爹說:“走,接哥哥回家。”

團子一聽,笑起來,又害羞的將小臉貼在老爹的肩上,小手噌噌往上,摸了摸腦門上的小妞妞,確定它還很整齊的存在著。

她要給哥哥看看,她漂亮的小妞妞。

盛老爹從碼頭經過,仔細瞧了瞧上麵正在做活的工人,隻一眼,他就知道,裏麵沒有他家阿讚。

於是,腳步邁向工人住的屋子。

他曾在這裏,偷看過他離家出走的兒子。

門口,有幾個工人正在抽煙,團子努力撐大眼睛,想第一時間就找到哥哥。

盛老爹停下來,在門口喊:“阿讚?”

沒人應,他就問工人:“住在這裏的盛讚在哪裏?”

幾個抽煙的人都聚了過來,七嘴八舌:“你是誰啊?找他幹嘛?”

“我是他爸爸。”

“你還不知道啊?你兒子不得了啦!”

“他出了什麽事!”

“他現在用不著在這裏幹活了,被人看上當馬仔去了!”

話說的有些輕蔑,卻又赤*裸*裸的羨慕。

在三千港,能混到公司裏,是要被羨慕的,這是“正常人”的思維。

但盛老爹不屬於那些“正常人”。

他下意識否認:“不可能!”

不可能的,他明明在這片小樹林裏偷看過,他家阿讚很瘦,很累,默默後悔著,想要回家。

兒子拉不下臉,老子就特地來一趟,阿讚啊,別鬧了,咱們回家。

兒子啊,你到底在哪裏?

幾個工人見盛老爹不信,比劃著說了那天的事情,說:“你兒子好氣派的,要剁了老王的手,後來又要割了他耳朵哦!”

團子搖著腦袋,聽不懂,她不想呆在這裏,她要回家。

嗚嗚的,孩子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盛老爹抱著團子,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秋老虎發威,日頭曬得人暈沉沉,盛老爹在街道上,看見幾個男孩站在遊戲廳門口,相互遞著煙,然後有人出來,遞過去一疊錢。

老爹以為是自己老了,眼睛花了,才會看到那幾個男孩裏,有他家阿讚。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就撇開了眼。

他加快腳步往回走,衝進毛家飯館裏,抓住毛爸就問:“你家毛毛在哪裏!”

毛媽一臉歡快的出來,說:“還能在哪裏?跟你家阿讚一起去辦事了!媽喲,我家毛毛小時候不怎麽樣,長大了可真爭氣,現在……”

後麵的話不用聽了,老爹牽著團子,強撐著回到家,一下就病了。

團子不哭了,坐在老爹腿邊,不說話。

小泥爐上的雞湯燒幹了,發出淡淡的焦味。電飯煲裏的蛋羹和鹵鍋裏的耳朵,都浪費了。

老爹掙紮著起來,將東西丟進垃圾桶。

團子怯怯向老爹要哥哥,老爹說過的,今天要接哥哥回家的啊!

盛老爹紅著眼眶,無法給團子變出一個哥哥。

……算了,再也不想了,這枚小團子,就當做親閨女來養吧,他以後就沒有那個兒子了。

從這天起,老爹再也不往碼頭的大排檔送鹵味。他已心死,他沒有那個兒子了,隻需要養活一個小閨女,靠著三千巷的鹵味店,足矣。

盛老爹靠著家傳手藝,開鹵味店養大了盛讚,又開始日複一日的養育肉團子。

而盛讚,十年間,再也沒進過那扇用木板壘砌的家門。

團子不再會纏著老爹要哥哥,她與老爹相依為命,在童年的記憶裏,是老爹哼哼吟唱,破舊收音機裏傳出的唱曲腔調。

時光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摸不著,看不到,卻讓人放下什麽,或者等待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斷在這裏正合適,下一張盛老大霸氣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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