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杜憫
第一百零九章杜憫
烏衣巷遺址裏的遊客很少,他們這一群人多勢眾,看著很打眼。薛凝之隻轉了半圈就看見了。
眾人這時也看見了薛凝之,他身邊跟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麵色虛白,一看就有不足之症。
“大哥”杜忱一口喚出了來人的身份。薛凝之也笑著道:“可是巧了,我和杜兄在書肆英雄所見略同,看中了同一本書。結果一交談才知大家都是熟人。”
陸詔笑道:“真真是巧,我也是見著承和的背影認出他的。大家能在這金陵府相遇,可是難得的緣分。”
“正是。”薛凝之給杜憫介紹了葉明淨等人。笑著問陸詔:“……秋闈都是去年的事兒了,你怎麽還在金陵?”
陸詔道:“我家的祖宅就在江對麵的廣陵,中舉後便一直住在那裏。金陵府這兒有三叔置下的宅子,兩位表哥剛好遊學至此,詔便盡地主之誼,招待一二。”
“表哥你中舉了?”孫承和耳尖的聽見重點,眼睛一亮,“恭喜、恭喜你怎麽沒去京城參加今年的春闈?”
陸詔露出一個謙和的笑容,道:“再等幾年,我的學問還不行。對了,既然人都到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說話吧,這時辰也快到晚膳時間了。”
葉明淨讚同:“此事甚好。”
眾人移駕酒樓,找了個清靜的包間。
幾人排了一下齒序。杜憫二十有二,最為年長。杜忱、薛凝之、蕭曼同為十八,杜忱月份最靠前。然後是十七歲的陸詔、十五歲的杜婉和同樣十五的孫承和。最年幼的則是化名嶽金的葉明淨。
薛凝之的興致特別高昂,落座後就不停的誇讚杜憫學識好,見解新穎。交談幾句後,大家了解到,和陸詔、杜忱這兩位去年新出爐的舉人不同,杜憫十五歲中舉人,是衡陽一帶有名的神童。
葉明淨驚訝的表示佩服:“杜大哥真是厲害。可你怎麽沒繼續考進士呢?”
杜憫溫和的笑了笑:“我自幼便身體不好,當年鄉試剛離開貢院大門就昏倒了。母親嚇壞了。大夫說日後不可過於勞神。會試九日八夜,以我的身體是怎麽也熬不過去的。”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雲淡風輕,就像在說什麽不相幹的人一樣。
薛凝之和孫承和立刻大呼“可惜”,薛凝之當即表示,願意介紹名醫:“杜兄,你和我回京城吧,京城太醫院有不少名醫,小弟都可以替你請來。”
杜憫笑著搖頭。薛凝之還想再勸。陸詔開口道:“大表哥小的時候和舅舅去過京城,二叔特地請了太醫院何院使給瞧過。何院使說,這是胎裏帶來的弱症,隻能慢慢調養。”
太醫院院使何長英一手醫術據說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隻是近些年不大出診,就連葉明淨生病都沒讓他出過手。薛凝之聽到這裏方打消了念頭,再三可惜。
杜憫豁達的一笑:“不然。憫不覺得可惜。既然天不欲我去朝中做官,我便在鄉間做個閑散之人又何妨?世間道路萬千,條條都有美景。無須可惜。”
葉明淨眼睛一亮:“杜大哥,你真這麽想?”
“自然。”杜憫不是隨便說說,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看遍千山萬水的明澈。
接下來的交談中,葉明淨就發現杜憫學識淵博。他的腦子就像一個龐大的知識存儲器,談論到任何一個知識點都可以快速調出大量資料文獻。幾乎他看過的每一本書都能通背如流。不管是四書五經還是旁藝雜學。而且他的思維還非常敏捷,在別人剛想到答案一的時候,他已經將後續二、三、四都考慮清晰了。
這人的智商絕對超過130。多麽完美的基因。而且,他身體不好,不能勞神。性情還很豁達。這樣的人……葉明淨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那邊,孫承和對著陸詔不依不饒的質問:“……為什麽不去京城參加春闈?”
杜忱笑著接話:“這是家父的意思。家父說我和表弟缺乏曆練,考舉人無妨,進士卻欠缺了些。還是再曆練三年的好。”
葉明淨下意識的瞥向陸詔。這人竟能再忍三年?
陸詔朝她微微一笑,語帶雙關的道:“正是。陸詔雖不才,也知凡事量力而行。”他端起酒杯,對著葉明淨舉起:“嶽公子,陸詔在遺址時唐突了公子,在此以酒賠罪了。“
葉明淨注視了他一會兒,慢吞吞的端起酒杯:“區區小事。陸兄無需掛懷。”
兩人喝幹一杯。杜憫低聲詢問杜忱是怎麽回事,杜忱小聲說了撞人事件。杜憫眉頭微微皺起,分別看了陸詔和葉明淨一眼。
酒過三巡,葉明淨外出更衣。示意馮立跟著替她守門。在空無一人的男子方便處解決腹脹,完事後洗幹淨手出來,就看見陸詔和馮立正在門外大眼瞪小眼。見她從男子處出來,陸詔吃驚的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這,這……”他語無倫次,風中淩亂,好似看見怪物一般的看著葉明淨。
葉明淨神色自若的朝他點了點頭,剛要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招呼他:“你過來。”
陸詔表情詭異的隨她走到角落處,馮立依舊忠實的站在外圍把風。葉明淨小聲道:“陸詔,你知道我是誰。”
她用的是陳述句。陸詔神色複雜的點頭:“是。殿下。殿下,陸詔往日多有得罪……”
“行了”葉明淨太過了解他的為人,很幹脆的攔住他的廢話,直接的道:“以後記牢了,別得罪我就行。我問你,杜憫可曾娶妻?”
陸詔怔了怔,立刻回答:“娶了。大表哥成親已有五年。”
“什麽”葉明淨臉色一變,“那不是十七歲就成親了?怎麽這麽早?”
陸詔道:“大表哥從小身體就不好,舅母便早早的給他娶了親,如今已有兩位千金。”
葉明淨的表情變幻莫測,半天後才道:“我知道了。你該幹什麽就該什麽去吧,別露了口風。”
陸詔沒有離開,而是繼續道:“嶽公子,我這位大表哥自幼聰慧過人。陸詔能猜到,隻怕他也早已猜到。畢竟世人皆知太女殿下如今就在金陵府,今日作陪的那薛、孫、蕭三人都在太女隨行的名單上,他們一路惟您馬首是瞻。那位護衛,對您的恭敬是人就能看出。還有您的年紀……”
葉明淨“唰”的沉了臉:“你的意思就是我破綻極多是不是?”
陸詔低頭:“詔不敢。”
葉明淨心頭不愉,卻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閉了閉眼,又睜開:“那就心照不宣吧。”轉身走向包廂。
陸詔待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葉明淨得知杜憫連孩子都有倆了,一下子便沒了興致。這裏流行萬惡的早婚。照這樣下去,她發現要以她這顆滄桑的心看上欣賞的男性,就隻能是別人的丈夫。這點令她倍為沮喪。
席間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陸詔說的對,遇上熟人,她的破綻極大。杜忱用懷疑的眼光看過來幾次了。而杜憫則全無異狀。
他真的沒發現嗎?以杜憫的智商當然不可能。答案隻有一個。他的全無異狀是裝的。
所以,吃完飯後,葉明淨和杜家三人作揖道別,草草回了府衙。
洗漱完,她將綠桔等人全都趕出去,拿了酒壺和酒杯,一杯一杯的在臥室自斟自飲。
“我是不是很傻?”幾杯酒下肚,她將今日的事講給計都聽,自嘲的笑:“我以為自己多了些見識,就比別人厲害,能得到最好的。其實呢?比我聰明的人多的是。而那些好的,也不是都能屬於我。我自大了。”
“不,殿下。”計都沉聲道,“您做的很好。”
“哈你這是拍馬屁”她拍拍身邊的凳子,“坐。坐下來說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呡掉一半,很落寞的道:“其實,我一直知道,世間有這樣的人。聰明、智慧、豁達、淡薄、深情。我也知道找丈夫就該找這樣的。可惜,這些人從來就不會屬於我。都是別人的,是別人的……”語調漸漸悲戚。
計都坐到她身邊,道:“殿下。您是太女,真要喜歡,一樣可以得到。”
葉明淨轉過頭,很認真的看著他:“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那個辦法。或者暗殺,或者明著降旨。除掉他那個夫人就行了,對不對?”她笑了,撫上計都的臉頰:“傻瓜。那樣隻會把人越推越遠。那是傻蛋的做法。”她語聲低喃,“沒關係的。我隻要知道世間有這樣的人就行了。不屬於我沒關係,總有女人會擁有,總有女人會幸福。那樣就可以了。這輩子,我已經擁有很多了,有些遺憾也是應該的。總不能什麽好事都讓我一個人占了不是?”她的手落在計都的肩膀上,咯咯咯的笑起來。
計都深深的注視她,聲音暗啞:“殿下,屬下可以去動手。不會有人發現的。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嗬嗬。是啊,可以瞞一輩子的。”葉明淨笑了笑,身子後仰,眼睛微闔,良久後才有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吟:“可是,我不屑去做。”
她的呼吸越來越沉,漸漸均勻。計都聽了一會兒,把她抱上床,脫了鞋蓋上被子。凝視著燭光下的睡顏。彎腰,在她的額頭間落下一個輕如落葉般的吻。
這章修改了兩個小時,我的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