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君顏似雪2

踏雪 君顏似雪 2

湫洛恍恍惚惚間醒來,首先嗅到的是家鄉燕國特產的金絲瀧菭香。那種飄渺深沉的香氣透過層層紗帳,展現出別樣的仙府神韻。

一瞬間,湫洛以為自己還是在燕國的上都薊城。

但是下一刻,就像是回應他的臆想一般,身上令人羞恥的部位傳來的鈍痛否定了這個想法。

昨夜難堪的經曆曆曆在目,讓湫洛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他不用看都知道,在自己赤的身上殘留了多少數不清的暴痕跡。疼痛從深處一直延伸到皮膚表麵,他的任何動作,都會牽引出某些部位的不適。

秦王的內宮被玄青色的幔帳遮掩,看不出外麵的天色,隻有紅燭和釭燈的光亮,照出一方曖昧的色彩。但湫洛在心裏清楚,已經過去兩天了。

他心裏沉了下去。

兩天,足以讓事情發生很多變化。

前夜的事情他隻要想想就心驚肉跳:在那場盛大的宴會上,他的哥哥,燕國最受人愛戴的太子丹,以勇士荊軻為使者,為秦王獻上燕國督亢的地圖請降。一同送上的,還有秦國逃亡燕的將軍樊於期的人頭。

舉國為人臣,哥哥的使臣當時是這麽說的。湫洛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了解自己的皇兄:丹從不會屈服於任何人!

那卷地圖在使臣的手裏靜靜展開,秦王高坐在金鑾座上,睥睨萬方地審查著即將成為自己領土的燕國督亢。一份卷軸展開到最後,那使臣突然從中抽出明晃晃的短劍,直刺秦王而去。

這狡猾如狼的秦國賊子卻不是池中之物,一個側身險險躲了過去,全場一片嘩然哄亂,隻有湫洛穩坐不動。

他知道,這隻是丹最後毫無意義的掙紮罷了。

秦王仗劍而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燕國要被攻打的命運。所以,他才在昨晚那樣不顧一切的跑來,即使再次犧牲自己,也要保全燕國的血脈。

依然寄希望於秦王,這卻是和丹一樣的愚蠢判斷。

他知道秦王想要他——或許在他初來秦國時不知道,但是,幾天之後跌至而來的侵犯,讓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賭上自己近乎於玩具一般的尊嚴;賭上秦王可能會憐憫他的希冀。他卻在昨夜狠狠的暴中輸了。

輸了尊嚴,輸了身體……輸了國家。

秦王高高在上卻冰冷十足的嘲笑猶在耳畔:朕自會讓燕國明白自己的處境。而你,最好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有什麽臉麵向朕提出請求?

想到這裏,湫洛把頭埋在錦被裏,哭了。

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他怕秦國的宮人嘲笑自己的懦弱。他隻能壓抑著深深的絕望,任由單薄卻負載過多的肩膀,無助地顫抖著。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層層紗帳之外,傳來一陣連續而從容的腳步聲。最內層的紗帳外,映出秦王高挑的身形。

湫洛如同驚弓之鳥,猛然從錦被中抬起頭,瞪大眼睛驚恐地死死盯住外麵,小小的身子不自覺地向裏瑟縮著。

紗帳外的人此時說話了:“燕國公子——湫洛殿下醒否?樞來看你了。”

那人的聲音與秦王有幾分相似,卻顯得更為溫和,不似秦王那般充滿王者的戾氣。

原來不是秦王,湫洛終於鬆了口氣。雖然同為秦國王室,但公子樞卻是一位謙謙君子。

這偌大的秦王宮,恐怕隻有公子樞一人還把自己做使臣禮遇吧?

湫洛自嘲地在心裏說。

雖然這位秦國公子素來與人為善,可是湫洛現下這般模樣,實在是羞於見人。他不自覺地拉了拉錦被,遮住身上觸目驚心的殷紅,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回應。

“湫洛殿下?”

簾外之人又輕輕喚了一聲。湫洛聽在耳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最終,他怕樞進來見到自己的羞恥樣子,還是決定讓公子樞改日再來。

“你別……咳咳……咳咳……”他剛一張口,昨夜因呻吟而嘶啞的喉嚨就一陣痛癢,連連咳嗽起來。

“怎麽了!”

公子樞嚇了一大跳,趕忙打簾子快步進來,正看到湫洛瑟縮在牆角,赤露的半身傷痕累累;纖細的頸部和手腕上還套著皮套,幾條細細的銀質鎖鏈將他牢牢桎梏在床頭。

床上的少年還未到束發的年齡,略微透出些稚氣的模樣,此時青絲隨意的鋪泄而下,竟有一種我見尤憐的美感。

連公子樞這樣的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湫洛見自己的樣子被樞看去,羞愧得幾乎想咬舌自盡。他抓起錦被裹得更近,眼淚霎時間撲簌簌而下。

梨花帶雨,春杏染水。

公子樞猛然心頭一震,連忙為他拭淚:“湫洛殿下,你莫再流淚了,悲則傷身,你這單薄的身體再禁不住折騰……”

眼淚,是這位昔日燕國公子最後的傲慢。

公子樞歎了口氣,起身離開床榻,在一旁的檀香木立櫃裏翻找起來。這是他兒時常與兄長來的地方,作為秦國公子,他還是很熟悉國君的藥櫃裏都有什麽寶貝。

很快,公子樞就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再次回到床榻一旁,他輕輕拉了拉湫洛的被角,用商量的口氣說:“湫洛殿下,讓樞給你上點藥吧?”

上了藥又如何?傷口即使好了,那狠絕的人還會重新剝開它。而心上的傷,卻是永遠不會愈合……

湫洛目光哀默地輕輕搖了搖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又一次順著清瘦的臉頰滑下。錦被上,又多了斑斑駁駁的水跡。

“湫洛殿下,你何苦這樣對自己。這一切的錯,是我皇兄不好,樞代表秦國向你道歉。皇兄那裏,樞自會想辦法說服他送你回去,但是現下,你也先得留著身子啊。”

無子樞怎樣勸說,湫洛始終呆如木雞,眼神渙散地盯著錦被。他纖長漂亮的手指緊緊曲起,扣住錦被衣角,露出白色的關節。

公子樞輕輕推了他一下,也沒有反映。

見到他並不反抗,公子樞極溫柔地抬起被子一角,露出湫洛的上身。頓時,觸目驚心的血痕暴露在空氣中,看得這位秦國公子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隻見在湫洛蒼白的小小身子上,蜿蜒著無數條被抽過的印痕。在這些血肉模糊的印痕間,還有被過緊地捆綁過的勒跡。

“……皇兄怎麽能這麽對你。”

公子樞憐惜地撫摸著傷口的邊緣,生怕觸痛了湫洛。

原本呆滯的湫洛,在感受到公子樞指尖的時候微微顫抖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恐懼。但他的理智馬上告訴自己,這個人並非秦王,而是秦國的公子樞。

他這小小的變化,被細心的公子樞盡收眼底。公子樞再次遺憾地歎了口氣,用指尖挑起一些藥膏,輕柔地塗在湫洛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