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君顏似雪46
踏雪 君顏似雪 46
“不不不,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湫洛見這個暴戾的君主眉間又有殺意,連忙解釋,“隻是總覺得對不起他。”
秦王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我想見見他,無論如何,應該當麵道歉。”
聽了這話,秦王竟有些微的慍怒:“愛情這事你情我願,現在你向他道歉又是怎麽回事?惜琴隻是一介孌童,你若是看著不高興,朕可以遣了所有人,或是一斬為淨!”
“別!”湫洛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惜琴公子若是孌童,那我又是什麽?泄欲的玩具?當日惜琴公子受寵,如今秦王就可以無情到如此地步,那有朝一日你找到比湫洛更好的,湫洛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湫洛一著急,便口不擇言。秦王雖有些慍怒,但見湫洛氣極,忌憚他身體還未康複,遂軟了語氣勸道:“你別哭,你想去哪裏,朕讓你去就是了。隻是你記住,朕寵信誰,那是什麽人都左右不了的,所以你無需覺得自己搶了什麽——朕自始至終等的人都是你,惜琴也明白。”
“嗯。”
“你上哪去?”秦王見湫洛開始披上外出的大髦外衣,問道。
“去月華殿。”
“急什麽,等你身上的繃帶拆了再去,現在你要這樣出去嚇人麽?”
湫洛搖搖頭,手上也沒有停:“這件事每放一天,在我心頭都是一個負擔。時日常了,我怕和他生分了。”
秦王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罷了,這小人兒的心結,怕也不是一兩天可以解得開的。而自己又何嚐不是?
湫洛到月華殿的時候,門外並沒有小僮候著。起先湫洛還覺得奇怪,但當他走近、聽到院內的琴音時,也就明白了。
月華殿朱門微闔,湫洛在門口徘徊了許久,都無法打定決心進去。他從門口遠遠看過去,隻見兩旁梧桐樹下並列了兩排鵝黃衣衫的侍女,一共六人,三人一列,分別捧著杯盞、茶盞、香爐、鬆香、琴布和琴油。庭院正中橫列一隻小幾,精雕鏤空的花刻,仿流水的幾腳,唯有幾上那隻五弦琴樸素異常,卻看得出是上好的木料和工藝造就。湫洛記得,那把琴是琴帝冠鶴親手製作,名叫遺思。取折芬馨兮遺所思之意。
惜琴正坐在案幾前,依然是一襲緋色的衣袍,在雪地裏格外妖豔。他此時斂了往日的媚態,漂亮的眼瞼低垂,修長十指如翻飛的蝴蝶,在無根晶瑩的琴弦上翩飛舞動。惜琴公子彈奏時,要比平時的他更加耀眼,惜琴之風,便是能將樂曲演奏得如泣如訴,宛若炫彩流光縈繞周身。
而在惜琴身後,還立著一位吹簫的公子。那位公子眉峰筆直,明眼朱唇,透出一些江湖劍客的感覺。錦袍短衣,紮攏袖口,看起來分外精幹。公子的小僮捧著折扇,唯有他顧不上聆聽這曲子,隻是癡癡地望著自家的公子。
哎,又是一個在背後癡情的孩子。湫洛看到這小僮,就想起惜琴公子說過的話——吾主雖暴戾恣睢,惜琴卻愛慕他縱橫天下的雄才偉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即使自知今生不會得王垂愛,卻還是無法遏製地想要拜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裏,湫洛心裏就分外難受。
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打定了決心,輕輕推開了門——而就在這時,惜琴公子長袖一揮,陡然捩轉了曲風,改奏一曲湫洛從未聽過的旋律:
繁華盡,星辰過,白絨點水秋風薄。兩行斜雁,碧天幽長,閑窗漫數幾多花落。
梁上燕,輕紗羅,琴箏塢夜殿無歌。剪字天涯,裂線瓔珞,琴音空有蛩螿酬酢。
夢離行人應諾,弄影瓊觴醉臥。回首遠山阡陌,兼夜成涼默默。道是花期過、箋未托、杯盞冷落。唯有半袖,楚江天闊。
這詞清新微悵,曲新出無偶,縱是在燕國王室聽過無數名曲,湫洛也難以判定這是什麽時期的宮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