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師生

第34章 師生

“父王!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啊?我可是你最親最親的兒子啊!絕對是親生的,不是從鹹陽宮門口的垃圾堆裏撿來的!嗚嗚……”

“大王!您怎能如何待奴婢?奴婢可是你最忠心最忠心的小高子啊!絕對是最忠心,而且沒有之一的奴婢!嗚嗚……奴婢好命苦啊!”

“父王!孩兒也好命苦啊!”

“大王!奴婢更命苦啊!”

“父王!孩兒……”

“胡亥公子!趙大人!你們二位夠了好嗎?都坐在這裏對念大半個時辰了!也不嫌累!”

隨著“碰”的一聲巨響,一個裝滿點心和水果的果盤落在幾案上,柔姬跪在幾案前,看著對坐於幾案前,互望著彼此,麵如死灰、神思恍惚、雙目無神,就跟被采花賊汙辱過的黃花閨女那樣胡亥和趙高,沒好氣的說道:“恕奴婢大膽說一句,不就是拜個師學個《秦律》嗎?兩位大人,不要像被人……被人……雖然肉體上不像,但心靈上很像公子說的那種破布娃娃的感覺。”

“別鬧好嘛。”胡亥以手撐住額頭,一臉痛苦絕望的說道:“本公子正煩著呢!”

本公子這麽清白一人,竟然被人逼得要拜“千古第一奸宦”為師,這簡直是……簡直是……一想到若幹年後,太史公寫《史記》時,很有可能寫上這麽一句“趙高,始皇十八子胡亥之師也”。

真是想想都心塞啊!還問本公子為什麽心情不好?任誰知道自己要遺臭萬年,心情都不會好的。

胡亥歪著頭,用力回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一開始是嬴政要過生日,所以趙高提議自己親手寫一副由一百個不同國家的“壽”字,組成的“百壽圖”送給嬴政當生日禮物。而自己覺得單純寫一百個“壽”字實在是太沒創意了,於是又想方法,將這一百個“壽”字組合起來,組成了一個大“壽”字。而在製作“百壽圖”的過程中,

胡亥又為了“百壽圖”本身的材質,和趙高爭論起來——胡亥堅持要用一種有意思的新材料來製作“百壽圖”。

其實中國古代能工巧匠眾多,在蔡倫之前就已經有紙張的誕生,隻是這種紙太過於粗糙,不利於書寫才沒有被人大規模傳播開來。一個先進的技術和一個落後的技術,造出來的產品質量可以天差地別,但兩者的製作過程卻可能是相差無己,中間往往隻差一層紙窗戶。

墨家有技術,胡亥又捅得一手好窗戶。在胡亥無情無理又殘忍的壓迫下,趙高也罷,墨家也罷,都開始為了自己的一個念頭而奔波。

上司張張嘴,屬下跑斷腿,這種感覺不要太酥……mb!要是早知道,嬴政會這麽無情這麽無理這麽殘忍,本公子才不挖空心思給他準備禮物呢,直接學其它年幼的哥哥姐姐一樣,背個《詩經·豳風·七月》就很給他麵子了。

雖然這件事已經過了三天,但胡亥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雀躍、歡呼、興高采烈,內心小人開始吹喇叭、滿天撒花,但還沒高興一分鍾呢,就被嬴政一桶冷水潑下,成為了“史上第一個參加冰桶挑戰的王子”。

當時胡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此他不得不拉著嬴政詢問再三,結果還被嬴政當成是“高興壞了”。

高興你妹啊!父王,你知道不知道趙高那家夥是個大壞蛋啊!

“總之……本公子是生不如死!你說父王為什麽不讓李斯來教本公子呢?李斯《秦律》不是比趙高還好。”胡亥用手背抹了抹眼前,扁著嘴看著柔姬,可憐巴巴的說道。

“啊……公子乖公子不哭啊……”柔姬沒什麽誠意的拍了拍胡亥的肩膀。

為什麽不找李斯來教?這還需要理由嗎?因為和李斯比起來,陛下更信任趙高啊。李斯是外國人,趙高是嬴氏宗親;李斯是外臣,趙高是內臣;李斯隻處理朝上的公事,趙高專給陛下處理陰暗私事,嬴政對這兩人的受信任度,根本沒有可比性好嘛。

要不是還記掛著胡亥的身份,柔姬真想衝上去,揪住他的耳朵大叫道:“公子!你清醒一點,你怎麽就不明白呢?就算你不明白,你就沒看見,當陛下說讓你拜趙高為師時,連扶蘇公子的臉都黑了嗎?平常也是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到關鍵時刻就犯傻了?”

柔姬捂住心口,自從被陛下派到胡亥身邊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心特別容易塞住,開始她還以為這是自己的問題,後來她發現大家都一樣……準確來說是,胡亥公子身邊的人都一樣。

雖然柔姬的真正主人是嬴政,但既然嬴政將自己派到了胡亥身邊,並且似乎又沒有要回去的打算,為了胡亥也為了自己,柔姬也不介意為胡亥的前程出點小力。畢竟這鹹陽宮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拜高踩低的人,身為胡亥宮中的大宮女,在嬴政沒有下命令之前,她的命運與胡亥的命運是綁在一起的。

柔姬強忍著怒火,深呼吸一口氣,將視線轉向趙高,“趙大人……”

胡亥不怎麽喜歡趙高,沒事老變著法折騰趙高,柔姬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可是趙高……別說趙高對胡亥的關懷和體貼隻是奉陛下之命,在陛下壽宴上夏姬挑釁時,那隻飛快在胡亥腰上擰了一把的手,自己可是看見了。

“唉……大王……嗚嗚……”趙高簡直都要快了,原來他隻是想著,雖然十八公子總是找自己麻煩,但這種找麻煩的方式,更像小孩子的胡鬧和任性,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反而是十八公子本人,深受嬴政喜愛,那沒事做做感情投資,拉攏一下彼此的關係,結果沒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經回不了了,就這麽被嬴政一句話給拾取綁定了。

這年頭的師徒可不像二十一世紀那樣,你交錢上學,我收錢教課。師徒關係是中國傳統倫常中,最重要的非血緣關係之一。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薑太公就在他的家訓裏寫出了“一日為師,終成為父”這樣的名言,以暗示這是一種倫理紐帶。

老師,往往就充當著學生的“精神之父”、“人格之父”的角色。

而這種師生關係,在政治鬥爭之中,往往就意味著彼此是天然的被綁在一起的盟友。沒事時請做好彼此的天使,不要隨便亂背叛,否則……你看李斯、龐涓,就想殺個師兄弟而已,就被人一直念啊念啊念到現在,你還想幹別的?

在王室就更慘了,被任命為某位公子的老師,不但意味著你的前途和公子的前途綁在一起了,還意味著必要時刻,你得為了公子,而舍出你青春又有活力的肉體。別想歪了,趙高說的是昔年秦孝公在位時,孝公獨子,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後來的秦惠文王嬴駟犯了商鞅所立下的禁條。為了嚴明法令,商鞅表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同時又表示,太子不能上墨刑,即在犯人臉上刺字,所以……就讓太子的老師替太子受刑吧。

當時嬴駟和胡亥差不多大,也才不過四歲而已。

趙高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胡亥,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胡亥可比嬴駟淘氣多了,也不知道自己這張老臉夠不夠用。

“趙大人,十八公子,你們……”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就別在這裏矯情哭訴了,要是真那麽討厭彼此,當時你們二位怎麽不堅決果斷的拒絕陛下的提議呢?依照二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這點小事應該不會觸怒陛下才是。

所以說,自己麵前這兩人,其實隻是兩個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小妖精。

“恕奴婢直言,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陛下說過今天要來檢查功課。那麽……”柔姬看著胡亥,從案上拿起一卷《商君書》,“這個學到哪到?”

“這個……”胡亥尷尬的掃了一眼趙高,又轉過頭,可憐巴巴的看向柔姬。

趙高回望了一眼胡亥,抬起頭看著上方,開始研究大殿的橫梁。

“既然事已至此,公子也好,趙大人也罷,還是認命吧。有那個時間**擾,不如多讀點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柔姬一臉遺憾的拍了拍胡亥的肩膀,繼續說道:“為大秦之崛起而讀書!加油吧!少年!”

魂淡!不要學我說話啊!你是穿越的,還是我是穿越的!

平常用現代語言調侃人調侃習慣了,沒得想到竟然被人學會了來調侃自己,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讓人想想就腳疼——還是被自己搬起的石頭砸疼的。

“好了,別說那個了,既然都這樣了,先學到哪算哪,好歹也要能背個一小段出來,不然今天怎麽過啊。”趙高歎了一口氣,搶過柔姬手中的《商君書》,有氣無力的打開,對著書冊上的字念道:“孝公平畫,公孫鞅、甘龍、杜摯三大夫禦於君。慮世事之變,討正法之本,求使民之道。君曰:“代立不忘社稷,君之道也;錯法務明主長,臣之行也。今吾欲變法以治,更禮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議我也。”

《商君書》又稱《商子》,據傳乃是昔日商鞅所著,側重記載了法家革新變法、重農重戰、重刑少賞、排斥儒術等言論,乃是大秦變法之國本所在,所以學《秦律》前,必學《商君書》。

《商君書》的內容並不算非常長,趙高雖然不能說是倒背如流,但正著背挑著背是毫無問題的,之所以還要拿著書對著讀,那純粹是為了裝樣子,顯得格調高一點。

趙老師的聲音還是不錯的,屬於能讓人耳朵懷孕的那種,不比胡亥以前經常在《動物世界》裏那句說“春天到了,動物□□的季節又到了”的趙老師差,聽他讀書的時候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但讀著讀著,趙高的聲音漸漸的沒有了,反而拿著一卷《商君書》上下左右仔細端祥起來,胡亥見此情況,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表示那卷書是專門給自己用的,趙老師的書在另一頭,同時伸出手想要把書搶回來,隻是他的祿山之爪剛伸出去,還被趙老師一個巴掌給鎮壓了。

“趙大人……這是膽肥了?”柔姬揉了揉眼睛,她看見了什麽啊?一向“以陛下的好惡為自己的好惡”,從來不介意向陛下喜歡的人低頭哈腰的趙高大人,竟然抽了陛下最心愛的兒子一巴掌……雖然抽在手掌,但想想就很帶感啊。

熊孩子,抽得好,我也早想這麽幹了!

“公子,你幹了什麽?”柔姬看著正小心翼翼狀捧著自己的小爪子,放在唇邊不停吹來吹去的胡亥。

“這個……”胡亥尷尬的摸了摸頭,嗬嗬……不就是手賤了那麽一下下嘛!結果不小心,又妖孽了一把。

見胡亥久久不回答自己,柔姬終於忍不住湊過頭,看向趙高手中的《商君書》。

柔姬雖然名義上是個宮女,但也是什麽都學過的,雖然除了武功之外都隻是泛泛而學,但身在秦國,不但《商君書》她看過,連胡亥還沒開始學的《秦律》她也曾泛泛讀過。隻是,雖然她早已知道《商君書》內容,可隻這麽看了一眼,柔姬就移不開視線了。

“這是什麽?”柔姬轉過頭,目瞪口呆的看著胡亥,咽了一口口水,開口說道:“公子這幾天,每天晚上就是在寫這個?”

“是啊……”見自己偷偷摸摸幹的事,都已經被人發現了,胡亥萬般無奈也隻能點點頭說道:“本公子寫的時候,你不是還在旁邊端茶倒水嘛,現在又來問?”

“奴婢……奴婢當時根本沒想到好嘛。”柔姬一臉懊悔的敲了敲自己的頭,她是看見了沒錯,但她當時以為,胡亥因為不甘心跟趙高學《秦律》,所以將怒氣發泄在課本上,在課本上畫蝌蚪而已,卻沒想到……這滿屏的蝌蚪,在細細琢磨之下,竟然有如此的深意。

不等胡亥再說話,趙高放下手裏的《商君書》,一臉平常,目帶深意的看著胡亥問道:“這也是公子自己想出來的?”

“呃……算是吧……其實也隻是改良而已……那個你知道……”胡亥結結巴巴的解釋道。

三歲,就是不好,立了功還不能當成自己的,非得假裝成是偶爾發現的,要是有十三歲,辦事就方便多了。

看著胡亥那副緊張的樣子,趙高的臉色越發平靜,心裏卻好像有一個大旋渦在不停的滾動,將他的心事全都攪成了一鍋粥。

如果這真是眼前這孩子想出來的,再加上這孩子過往種種異相,那麽在已經被強迫建立師生關係的情況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扶助他。

最重要的是,方士所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柳穿魚迷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1-09 14:11:25

還債的任務很艱巨,可我這周工作很忙。。一天也就更個四千多一點。。

猜猜主角幹了啥,很明顯的提示……蝌蚪

我去查了一下昨天那個小雞圖,發現那是先秦時的一種文字,叫鳥蟲篆。。當然,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原來傳國玉璽上也刻得這種字體……這讓我再怎麽直視那些,主角是三流大學學生,卻認為認出了傳國玉璽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大字,而確定了傳國玉璽的身份……

那什麽……我等俗人看這個圖,不應該就覺得他是一副小雞啄米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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