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伍兄、薛兄,今天你們和我一起去吃酒吧。這年節剛剛過了,大家也能出來熱鬧熱鬧,看著你們來了這韶州之後,也就是遊山玩水,我們還沒有好好聚在一起吃過一頓飯呢。”衛若蘭對著剛剛不知從哪裏回來的郇昰與薛蟠說著。他們來到韶州已經兩個月了,那日宋詮將薛蟠與郇昰介紹給了衛若蘭,對於薛蟠的身份倒是沒有遮掩,托了那場詩會的風頭,不少人都知道他來了福建,但是對於郇昰的身份總還是掩蓋了一二,對外就叫他伍旬。

雖然郇昰的性格冷淡,但是衛若蘭本來就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而且薛蟠對那些個新奇玩意都很精通。這樣來廣粵之地就是為了看個熱鬧的衛若蘭很是高興,馬上引為朋友。相處了一段日子發現,這個郇昰也就是臉冷了一些,話少了一點,但是對著身邊人還是不錯的。他都看到多次郇昰關照薛蟠的樣子,連個飯菜、茶水都要叮囑著,這樣的人想來也是不壞的。

衛若蘭直接把郇昰劃分到了不善表達的範疇裏麵。這讓一旁的殷溪很是為難,這衛公子眼神是不太好,就沒看到爺除了對著薛大爺之外,都沒有好臉色嗎。特別是衛公子來找薛大爺又是討論什麽新鮮東西的時候,爺的眼神都快要把他對穿個洞了,偏偏衛公子還傻嗬嗬地說,沒想到這廣粵的冬天也蠻冷的,前頭還沒察覺到,看來要多加衣服才好的結論。

郇昰聽著衛若蘭的邀請想要馬上拒絕,他們剛剛才祁南縣回來,累得很沒有什麽閑情和這人去挺曲吃酒。要說這幫子的世家子弟也真的是幹著正事的少,成天除了鬥狗攆貓沒有別的事情能幹了,從中午的飯局吃到了晚上的酒攤,討論的不是那家的曲調好聽,就是誰誰又幹了惹事生分的好事了。等他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好好地計劃一下,怎麽能讓這些個紈絝子弟們,不要一直遊手好閑著,省的他一得空就來找蟠兒說話。

薛蟠扯了扯郇昰的袖子,他瞄了一眼就知道身邊的這位走神了,估摸著是在想怎麽整人的法子了。這兩個月他們在韶州因為衛若蘭的引薦,倒是沒有受到什麽人的為難,別看衛若蘭結交的那群朋友都是家中看上去無所事事的閑人,倒也是在這韶州地界上有著這些個二世祖的麵子。某種程度上,他們的老父可能做事謹慎了一些,但是他們膽子卻是大的,才讓人們見了會退讓幾分,年輕人容易惹事,不如避著些,這麽一來反而比明著亮出身份要很多了。

“不知道衛兄今天又和什麽人去吃酒了,我們剛剛從祁南的北山回來,要不是什麽好玩的人,還真的不想去了。”薛蟠露出了一個疲乏的神情,他倒是沒有推諉,衛若蘭的性格他已經摸透了,這個人與其推諉不如說實話,他反而不會介意。

果不其然,衛若蘭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們的風塵仆仆,他用左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看我這眼神就是不好,北山夠遠的,你們一定是累了,算了今天別去了。也沒有什麽新鮮的人來,就是樂昌縣令的寶貝兒子終於從家裏逃了出來,他爹前陣子一直拘著他,總算是在這二月頭的時候,讓他逮著空跑到了韶州府城了。他和我那個朋友關係還行,就想要聚聚。”

薛蟠與郇昰聽到樂昌縣令的兒子這幾個字,本來打算回房的腳步停頓了下來。還是郇昰先開的口,“說起來我們是沒有與你的朋友吃過酒,你也知道楸枰不喜歡別人打聽薛家的事情。所以,……”

衛若蘭這回倒是懂了郇昰的意思,薛蟠的身上有著薛家大公子已經夠煩的了,現在又是宋詮的弟子,人們見了他難免東問西問,要是遇到的是投緣的也就罷了,有的人總是話多又是講不到一塊去。這滋味他瞬間就懂,他最討厭別人稱呼他叫做武昌衛家的三公子,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名字,幹嘛什麽事情都要和家裏扯上關係。“伍兄,我介紹的時候就說你們是江南來看風景的,不會露出馬腳的。”

薛蟠笑著謝過了衛若蘭,三人一起前往了那個酒席。要說為了這個縣令兒子接風選的地方也是夠隱蔽的,不是在什麽街上正熱鬧的酒樓,而是在一處莊子上麵,老板隻接受預定。而這裏的雕梁畫棟與回廊曲折倒是有了一種蘇州的味道,看著薛蟠與郇昰這兩個衛若蘭說是從江南來的人也在頻頻點頭,這讓那個主事者程林很是滿意,他就說自己品味不錯,這次連江南人也覺得賓至如歸了。

“伍兄、薛兄你們也覺得這個園子不錯吧,我可是請了名家來設計的。”

“這次還好我們沒有錯過程兄的這頓酒席,不然那能夠在廣粵之地,還感受一番江南風味呢。”薛蟠自是不會不給程林麵子,花花轎子人抬人的話誰不會說,“要說在這裏能喝上一頓也是沾了程兄的光了。”

“薛兄客氣了,那等會就多喝點。”這程林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呢,郇昰就瞪了薛蟠一眼,他不過是十三歲的樣子,喝那些酒做什麽,“舍弟還小,可以多吃帶菜,酒什麽的還是我來吧。”

程林愣了一下,沒想到郇昰會這麽說話,還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看了衛若蘭一眼,得到了一個就是這樣的眼神,不知是不是被郇昰那‘我是關心弟弟’的語氣感染了,還是因為其他,當下也是認可地點頭,“是我忽視了薛兄的年紀,他倒是我們最小的,是要多吃飯菜好好長大,喝酒的事情還是交給哥哥們的好。”

程林倒是順水推舟的開起了玩笑,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縣令兒子總算是到了,程林假意埋怨地說,“你可是來了,就等你一個人了。”之後給大家依次做了個介紹,也就沒有了客套,吃喝了起來。酒過三巡之後,幾人開始瞎聊了起來。

薛蟠當然沒有忘了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他們就是為了能從這縣令兒子嘴裏套出個蛛絲馬跡來。

要說薛蟠與郇昰作別了宋詮,和衛若蘭一起進入了廣粵也是兩個月有餘了。他們沿著蘇鵬留下的線索,親自查探了一番,但收獲不大。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縣令們似乎總是很謹慎的樣子,而與藥商之間的交易,因為年節的關係停了下來。薛蟠已經調集了山海閣在廣粵的人手,讓他們盯緊了那幾家藥鋪,卻還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京城那邊畢竟傳遞消息一來一回需要時間。按著宋詮的腳程算,他本來因為要清點茶改案的後事出發的晚,能在春節之後趕到京城就算不錯的。而左涼那裏從皇上那裏得到的密詔,是讓郇昰全權辦理這件事情,但是務必慎重。

“周公子,我們兄弟兩人來到韶州也有一段日子了,要說這裏的風土人情真的是不錯,這些山水倒是江南看不到的。隻是,總是遊山玩水的難免無聊了一些。你在這裏見多識廣,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好玩的地方。”

程林聽著薛蟠問著周縣令兒子的話,也是起了興致,他想到了上次這小子吹噓過的事情,“周明你就給個準話吧,上次你不是說得了一個很好玩的東西,還說這玩意外麵沒有,是你從你老爹那裏拿的,怎麽不給兄弟們看看見識一下。可別小氣啊!”

“咯——咯——”這周明打了個酒嗝,他今天喝點有點多,剛才不知怎麽的,他就和郇昰倒是拚起酒來,沒有想到一不留神就要醉了,也是太久沒能出來玩的關係。“你們可別害我啊,上次我動了我爹的東西,他差點沒有把我打個半死,這以後我可是再也不敢了。薛兄弟啊,要說好玩不過青樓,不過你這小身板也不能去,還是歇歇吧。我們還是繼續喝酒,喝酒——”

突然周公子打了一個冷戰,迷茫的眼睛嗖的睜開了,怎麽剛剛覺得有人想要掐死自己的感覺呢?一定是喝的不夠多,出現幻覺了。

薛蟠在桌子下麵牢牢地壓住了郇昰的手,他在郇昰的腿上掐了一把,不就是說他不能去青樓嗎,他本來就不會去的。“嗬嗬,周公子看來是不把我當外人了,才會開這樣的玩笑,我們繼續吃飯。”薛蟠笑著把這瞬間的尷尬給帶了過去,後麵倒是問起了程林,前頭周公子隱瞞的到底是什麽事情了。

看著已經倒在了桌子上的周公子,程林倒是沒有什麽隱瞞,“這小子肯定是被他縣令的爹打很了。上次說了他爹有什麽新鮮的寶貝玩意,據說是韶州的縣令們相互走動的時候得來的,他心裏癢癢好奇著要去偷出來玩玩呢,八成是被發現了。”

縣令們走動的時候得到的東西,又是新鮮的,還不讓自己的孩子碰,薛蟠與郇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覺得這個東西應該就是蘇鵬喪命的原因所在了。可是再問下去程林也是不清楚了。酒散之後,兩人回到了別院,薛蟠沒有一如既往地回房,而是看著郇昰做了一個決定,“五哥,我想去一次樂昌,夜探縣令府。”

郇昰很不讚同地看著薛蟠,這月色之下莫不是蟠兒剛才偷喝了就說起了胡話,“蟠兒不要胡鬧,這可不是什麽江湖遊俠話本裏麵的事情。”

“五哥!”薛蟠端正了臉色,認真地看著郇昰,“我是認真的。我的功夫你見過,這段日子我們沒有什麽線索,而現在知道了在縣令的書房裏頭有著一個很關鍵的證據,難道不嚐試一下?”

就在郇昰想要反駁的時候,殷溪與當歸同時進了門,他們手中各有一封信,“五爺/大爺,你們的信,京城來的急信。”

郇昰與薛蟠接過了信,兩人同時打開了它們,信上沒有多餘的話,而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內容:蘇鵬回京路上遇到史家三公子一房被匪類劫道,他奮力相救,不慎劃傷了麵部,身中一刀,暫時昏迷中。史家三公子與其夫人不幸失血過多而亡。

十天前,皇上看著郇昶呈上來的急奏,這上麵說的就是史家人被殺害一事,而趕到的蘇鵬一行人在奮勇抗敵的過程裏麵,雖然殺了山賊,自己的人馬也是大大地受挫,連著蘇鵬的臉上也是中刀了。

這事情倒是真的巧了,一個月前,郇昰來信報了驚天之案,就等著這個假冒的人回到京城能有個水落石出。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為了救史家三房的人,自己算是毀容了。還能比這更加巧一點嗎。

“老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在年節裏麵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夥山賊怎麽前頭一直沒有人報上來!”皇上的聲音十分的平靜,卻讓郇昶背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這是父皇真的生氣了。

“回稟父皇,兒臣已經讓保定知府馬上把這樁事情調查清楚。現在的證據與消息來看是這夥人是流竄著作案,從這北邊的草原那裏來的,沒有到保定幾天,應該是想要在年節裏麵攔截富人發一筆橫財。便是盯上了來京城省親的史家三房,現在隻剩下了那個女孩還活著。”

“是叫史湘雲吧,史家老三的女兒,也是可憐人,才在繈褓裏麵就沒有了父母。你說這叫個什麽事!發生在了年節裏麵,又是離著京城那麽近的保定,可是要朕怎麽向那群老人們交代。”皇上再說這句話的時候,剛剛給郇昶的寒意已經不見了,反而是一種頭痛的表情。

“老三,這個事情你來查,好好查,一定要給史家一個交代,至於蘇鵬他還沒有醒吧。讓禦醫去看看,這也是他趕上了這事情啊。要是他醒了就馬上通知朕,先退了吧。”

“父皇兒臣一定盡力讓事情水落石出,您要保重身體!”郇昶看著皇上充滿倦意的麵容,也不敢多說什麽退了出去。

保重?!嗬嗬,真的有這份心的人,已經代朕受過,永遠不在了,而留在身邊的又還有真心的嗎?就算有,他這個孤家寡人也隻能把他派的遠遠的。卻也沒能讓他避開這紛紛擾擾,難道真的應了那個批命,破軍星出,不破不立。

隻是,他不願意萍兒最後關心的昰兒卷入這世間最殘忍的紛爭中來。可惜,現在看來,三星將聚,天意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