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在一間清冷的黑漆漆陽光不能照射半點的屋子裏頭,邱嬤嬤在裏麵來來回回地走了好一會,想要推開窗子去看看外頭怎麽樣了,手伸出去剛到一半卻又是停了下來,她倒是一下子忘記了這個窗子是從外麵被死死地封住了。門口還站著好幾個黑麵神呢。
‘急不得、急不得’,她在低聲地反複念叨著,走得倒是給自己都給轉暈了,腦子像是一恍惚,片刻眼前有些不是很清楚,一下子給模糊了,她趕忙扶住了身邊的桌子,就著椅子坐了下來。
距離落水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六天了,外麵應該在細細地查著這事情,林海把自己與其他凡是與黛玉有關的仆從都給關起來,這也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結果。邱嬤嬤這時候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著,她進了這間房間之前,遠遠地看了黛玉一眼,應該沒有性命之礙,她的心裏也是少了一份焦慮,沒有性命之憂就好,有的話怕是更麻煩了一些。
就是這個屋子到處都是透著一絲黴味,連帶著蜘蛛在頭上也結著碩大的網,邱嬤嬤一進來還是被這樣的灰塵給嗆了一下,這輩子她倒是沒有在這樣的地方住過,來林府也是有幾年了,還不知道居然有這樣的小黑屋。
一定是呆不了幾天的,邱嬤嬤扳著手指頭算著日子,那個小子也應該考完回來了,就是不知道結果怎麽樣,不過經過這麽一折騰能夠好到哪裏去呢?她自覺得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微笑,要是那小子沒有能夠獲得功名,又有什麽威脅呢,到時候隻要再略施手段,就在這時一道亮光猛地刺了進來,晃得邱嬤嬤眼睛一陣生疼,這是太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光亮了,平時都是從暗門裏頭送飯菜進來,莫不是已經有了結果,可以出去了?“侍衛小哥,可是能夠出去了?”
來人是邱嬤嬤從沒有見過的生麵孔,也不知是林海藏在哪個角落裏頭的人,他蔑視地看了一眼這個頭發散亂的嬤嬤,涼涼地回答,“出去?!等著吧,還有時日呢——”他的身後是管家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他拎了一個食盒進來,沒有和邱嬤嬤多話的任何意願,‘砰!’地把食盒擱在了地上,“快點吃,吃完了晚上有人來收。”
“你們不能這樣啊,我是夫人身邊的嬤嬤,也是賈家來的人,好歹告訴我外頭到底是什麽情況,我這心裏頭還記掛著姑娘呢,多少給句話頭吧!”邱嬤嬤作勢想要拉住管家衣袖,卻被狠狠地甩開了,她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老爺說了,你們這些個人不論有沒有牽扯到這事情裏頭,罪責都是逃不了的,哪怕是你邱嬤嬤,要不是你夥同著李嬤嬤連夜打牌能出這個事情。這也是為了姑娘積福才把你關在這裏,要不然就是發落了你又怎麽樣!”管家說的那叫是一個不留餘地,語調好帶著一絲嘲諷,邱嬤嬤一下子有點愣住了,她是沒有想到看上去溫和的林海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她忽的抬頭問道,“那夫人呢?夫人怎麽說?我可是為姑娘去廟裏頭求香的啊,真的和這事情沒有關係。”
管家要關門的手停了一下,背著光線邱嬤嬤看不清楚管家的臉龐,隻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光影泯滅中他的嘴角帶著一種自己看不透的寒意,就聽到管家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你確定是去求的佛祖,不是閻王?那麽就好好拜拜你求的那位吧,希望你能早日從這裏出去。”
‘啪——’地大門關上了,屋子裏頭沒有了一絲光亮,邱嬤嬤突然覺得身上有些冷,這快要六月的天了,怎麽還是這麽的寒呢?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摸到了那個被放在一邊的食盒,打開它的時候,似乎有一種奇怪的香味撲麵而來,但是再仔細一聞,就什麽也沒有了。邱嬤嬤想著總是要熬得,隻要出去了,她總能把在這裏受的氣,給連本帶利的還回去。她扒拉了一口飯菜,還帶著一股餿味,“嘔——”她忍不住胃中的惡心,吐了出來,連忙灌了幾口涼水,刺激地胃部更難受了。
當夜,邱嬤嬤在睡夢中似乎看見了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人,她在燭光泯滅裏頭,露出了她的半張臉,“嬤嬤,你還是記得我的吧。”隨著她那個嘶啞的聲音,邱嬤嬤看著越靠越近的女子,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應該是在做夢了,這個人會是誰?忽然一張被燒焦的側臉就這樣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了她的眼中,“啊——”她突地叫了起來,那是在三十多年前就死去的賈公的姨娘。
邱嬤嬤這一叫倒是醒了過來,她大喘著氣,想要下床去喝杯茶壓壓驚,這茶水剛一入口,就被她噗的吐了出來,怎麽有股血腥味,奈何房間裏頭根本沒有火燭,她隻能顫顫巍巍地湊到了窗戶的縫隙邊上,剛要就著一點也不清楚的月光,看看杯子裏頭到底有什麽東西,就在那個杯子的邊緣上看到了一抹腥紅的顏色,‘啪嗒!’,她立馬把杯子扔了出去,這個碎裂的聲音,倒是在午夜炸出了一記回聲。
“佛祖保佑,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邱嬤嬤摸索地回到了床上,躺下來想要合上眼睛,卻總是睡不著,那些昔日裏頭明明被埋葬了的鬼魅好似約定好了似的,總是往她的腦袋裏頭鑽著。好不容易聽到了窗外的鳥鳴聲,她才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如此,一連幾夜,總是有著那些直接或是間接在她手中沾過鮮血的人影找上門來。這下子邱嬤嬤怎麽也是不敢安慰自己沒有事情了。想著管家的那句,她拜的到底是佛祖,還是閻王,邱嬤嬤心頭一跳。從前,她是絕對不敢在佛家的東西上麵動手腳的,這次也是巧合與天意,誰讓那兩種香正好有了反應呢?
難道這就是佛祖的懲罰,對於自己褻瀆了佛門清淨的懲罰。這個念頭一旦有了,就怎麽也揮之不去,現在隻怕是佛祖真的怪罪了,這些鬼魅才能夠近身。看著脖子上麵的淤痕就是昨晚的那個鬼掐的,不行她要離開這裏,馬上去廟裏頭向佛祖請罪。
也就是幾日的功夫,等管家再來的時候,他看著邱嬤嬤已經變成了一副瘋癲的樣子,被他的開門聲一嚇,跳到了椅子的後頭,等看清是管家,立馬竄了出來,“管家,你一定要救救我,這個房間鬧鬼,我要換個地方,就是多派幾個人在放裏頭看著我也沒有關係。求求你了,和老爺通稟一聲吧。”說著連著語調都帶上了哭泣的聲音。
“行了,行了,像是個什麽樣子,好像我們林家虐待了你的樣子。還鬧鬼,你倒是編的出理由來。前麵的事情查得清楚了,夫人為你求了情,今個你就能夠回去了,還不快點走,想在這裏築巢啊。”管家不耐煩地讓人把邱嬤嬤給拽了出去,她踏出了那個門欄,頭也不敢回,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原來的屋子,隔壁屋的李嬤嬤卻是已經不再了。“不用看了,那個已經給發賣了出去,也是她倒黴吧,一出門就被一匹馬給撞翻了,現在也是進氣少呼氣多了,倒是你算是命好的啊。”
邱嬤嬤怎麽聽這個命好怎麽覺得像是在諷刺,奇異地與夜裏頭那些鬼怪們的語調重合在了一起,她心中一跳,李嬤嬤該不是要死了吧,難道也會來找自己,想著她以前就住在隔壁屋。這下子現在自己站在這個屋子裏頭,也是頭皮發麻了。
她還想說什麽,管家已經是甩了衣袖走了,隻留了一句,好好打理自己,不要嚇到主子們。邱嬤嬤忙是看了一眼水盆中的倒影,這披頭散發的樣子,真是把自己嚇了一跳。待稍微吃了一點東西,她就瞌睡了。
不知何時一陣冷風吹了進來,李嬤嬤背上一涼,醒了過來,原來是窗戶忘了關上,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窗邊,卻是看到了一個一晃而過的人影,那衣著不就是管家說的要是不行的李嬤嬤麽。在要定睛一看,卻又什麽也沒有,等合上了窗,她一回頭。就在這時,分明就是剛才在貼身的背後位置,李嬤嬤陰笑地看著她。
邱嬤嬤嚇得麵白一白,倒退了幾步,“李姐姐,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啊,可別不出聲。”眼睛卻是飄到了門那裏,才發現從裏麵上的門扣根本沒有打開!這一眼讓邱嬤嬤發現李嬤嬤的臉色是不正常的青色,這種臉色她見過很多色,那是死人才有的臉色。
她猛地想要往外頭跑,從邊上的空檔中穿了過去,躲開了要撲到她跟前的李嬤嬤,卻是怎麽也打不開那扇門,就像是被奇怪的東西給鎖住了似得,而這時李嬤嬤已是一把拽住了邱嬤嬤的頭發,就像是要生生地把頭皮剝下來一樣,疼得邱嬤嬤當下留下了淚來。“老姐姐,求求你,放過我吧。”
“放過你?”李嬤嬤嗬嗬地笑了起來,這笑聲沒有半分的人氣,“那我不是白死了,要不是去閻王那裏走了一圈,我還不知道老妹妹你能設下這麽大一個套子讓我往裏頭一跳。從打牌開始算計,在我的房裏頭也點燃那種佛香,等著我聞到了鈴蘭的味道,就會慢慢體乏混沉。
你真是安排地那叫一個精細,先是借著去寺廟求香,在府裏頭傳著凡事靈驗一定要是親自求,再是引導者姑娘看著那個蟾宮折桂,又是想著大爺最後一日午後複習的乏了一定回去院子裏轉轉,弄濕了桂樹下頭的土地,姑娘腳一滑就能掉到池塘裏頭,就連小丫頭們會回去拿衣服不能讓姑娘冷著,也是夫人早前關心過的,這倒是都是在你的局裏頭,真是看不出來老妹妹倒是會做,不愧是賈家出來的人。
怕是已經用此手段害死不少人了吧,這兩天大家都來找你了呢。閻王可是發了話,這人間的算計,居然沾上了佛家的香火,是絕對容忍不得的,老妹妹以前多捐了多少香油錢都沒有用啊。今天就同我一起走了吧。”
邱嬤嬤聽著她說的分毫不差,頓時倒在了地上,是了如果這個不是鬼怪,怎麽可能知道地這麽清楚,她自認做的不是滴水不漏,也是看不出多少來的,難道這次真的是要死在這裏了,不要,她是受人指使的啊。“老姐姐,你等等,我不是主謀啊,放我一命吧,我真的是受命於人啊!有人看不得林家的小子,才讓我這麽幹的。”
李嬤嬤卻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狡辯!你再狡辯啊!大爺與你有什麽關係,你害的是姑娘,你倒是說啊!”
“我說,嘶——,求你別拽了,我說。”邱嬤嬤覺得這頭皮就要不是自己的了。她可不敢耽誤,這鬼怪可是不講道理的。
“要我用這一方法害的姑娘落水,針對的就是大爺。他隻要跳下去救人了,不論救不救得上來,自己都得遭一次罪。看著妹妹在眼前被淹個半死,這心裏頭能好好地考試,還不是得急的發一場病,定是這會名落孫山了。
這後頭,如果老爺查到了姑娘是為了大爺的高中而去折了桂花,心裏頭定是會不舒服的,倒是候要是大爺沒能考好或者考好了,都是在老爺心裏留下了一個坎。
這以後要是再來幾次,大爺這個過繼的還能落得個好?”
李嬤嬤打斷了她的嗚咽聲,突地問了,“這大爺不好,與你又有什麽好呢?”
“姑娘一個女兒家家的,要是沒有了兄長可以依靠,以後還不是要靠著賈家的大勢麽。最好的是姑娘根本沒有一個哥哥。”邱嬤嬤一順口就把心底最深的話給說了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突地亮起了不少火把,門被‘唰!’地打開了,林海氣憤地踏進了門欄,而比他的速度要快一步的卻是賈敏,她二話沒有的當場給了邱嬤嬤兩個巴掌,氣息不穩地狠狠說著,“很好!這就是我娘派給我的得力嬤嬤,我賈敏要不起這樣的下人,爹臨走之前,還對著娘有愧疚,說是當年親著姨娘,沒在娘生下大哥的時候,能陪在一邊,現在看來這裏頭還不是一點的秘密吧。現在還把手伸到了玉兒的頭上,有那樣一個外家,就是她最大的麻煩,還依靠,我就是死了,也決不讓她再進入賈府半步!”
邱嬤嬤猛地搖頭,她可從來沒有說過,想到那頭一天見到的被火燙傷臉的女子,莫不是她托夢給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