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公布

第94章 公布

沈廉本是出於好心伸手,以免她摔到案幾上給磕壞腦子,不曾想玉瑩一感到有人觸碰到自己,還以為是什麽惡人過來了,忙不迭一聲大喝,睜開眼又猛一見高大男人的身影如同黑壓壓的霧霾般蓋下,她頓時一聲驚叫,抄起案幾上的茶壺朝男人身上狠狠摔去,一邊厲聲喝道:“誰!你是何人!是怎麽進來的!”

沈廉一時未曾反應過來,被砸得措不及防,待他身上那一下令他肋骨生疼時,沈廉才陡然升起怒容,衝手裏握著朱釵,抵著他的玉瑩低吼道:“你做什麽,我不過是好心——誒,你!”

他人往前走了一步,還未說完話,就見玉瑩一雙美眸瑩瑩的眼閃過一道驚色,揮舞著朱釵組織了沈廉的靠近。

沈廉見她這般情緒激動,不由覺得頭疼。

他按捺下性子,瞧著這眼前分明嬌嬌弱弱的女子,怎麽打起人來的這股狠勁一點都不輸於流寇呢?不,應該說,這女人比流寇還要麻煩,那些烏合之眾他沈廉還能一把大刀殺了了事,然眼前的女人,他可是碰不得的。

沈廉是知道他的這個嫡親妹妹對待下人有多好,從前對林嬤嬤,他都拿林嬤嬤當長輩看待,而如今這丫頭,怕是他萬一真傷著她分毫,他這妹妹,還不知要怎麽讓他來還。

沈廉這般想到,便隻得繼續好聲好氣地解釋:“我真當不是賊子,我是……”

玉瑩死活不肯聽他解釋,沈廉雖人模人樣,但玉瑩這些日來防備之心實在太強,這一時間突然闖入的陌生男子,讓玉瑩無法不提防,她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情,就要張嘴大叫。

沈廉見她一張嘴,聲音剛出來,猛然一個欺近,玉瑩驚慌之下一手緊握朱釵就要紮向他肩頭,幸而沈廉身手矯捷,玉瑩這一下豈能夠傷得了他?

他輕而易舉就鎖住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玉瑩輕呼一聲,手裏的釵子就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簾子裏頭正午睡的人,被一陣吵嚷聲驚醒,即便她如今懷著身子,困覺時比平素要沉得多,然玉瑩和沈廉這一番你來我往的陣仗,聲音大得裏頭人完全沒法繼續睡下去。

沈夙媛醒來,她揉了揉眼,轉過頭去,就見簾子外兩道人影交纏在一塊,她眯眼瞧了會兒,看這身形,怎這般似一人……她猛地睜大眼,一手快速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朝簾外疾步走去,一打簾子,這外頭被沈廉捂住嘴,掙紮不休的玉瑩立馬就停止動作,同沈廉一道轉過頭去。

沈廉見自家嫡親妹子被吵醒,馬上就想到如今被自己鉗製住的女子是她的人,連忙將人給放開,而玉瑩則是第一次叫個男人這般靠近,幾乎是人貼著人,羞臊之際更多憤怒。

一等沈廉將她放開,玉瑩就往他臉上啪地甩了個巴掌!

沈廉大怒:“你——!”

玉瑩不怕他瞪眼,忙不迭跑到沈夙媛身邊將她扶好,一邊衝她說道:“娘娘,這個人實在可惡,居然敢隨意闖入敬央宮裏來!問他叫什麽也不說!對了娘娘,您怎麽才穿這麽單薄的一件衣裳,怎不把披肩披上呢!快快快,娘娘您先坐下,讓玉瑩把您的披肩取過來。”玉瑩本是在氣頭上,轉眼注意力就全部放到沈夙媛身上,見她身上什麽也不披件就出來,心中焦慮,一說罷就要往簾子裏頭入,然一轉眼工夫,玉瑩就回過身,“不成,玉瑩不能留娘娘一人在此,這賊子看上去居心叵測,玉瑩現在就喊人過來!”

沈夙媛憋著的笑到此刻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望著她這嫡親大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的交織變色,心想平素穩重謹慎的玉瑩,居然還會起這樣的烏龍事兒,沈夙媛不成了,直接用手捧著小腹笑得樂不可支。

沈廉揉著額角,朝他這不出聲就看光顧著熱鬧的頑皮妹子走來。

玉瑩懵了,她茫然看著大笑的沈夙媛,直覺似哪一塊地方出了錯,瞬時,她便反應過來!

若此人是賊子的話,為何娘娘卻一點都不驚慌呢?

玉瑩身子僵了下,她轉眸看向沈廉,就見那張英俊的臉上顯出一絲無奈,抬眸便衝沈夙媛說道:“妹子啊,你是存心看大哥的好戲是不?這回看夠了?”

大哥?

娘娘的嫡親兄長,剛剛肅清流寇回朝的鎮國大將軍?!

玉瑩驚呆,她不敢置信,原以為鎮國大將軍該是威武不凡,身披盔甲,而這眼前人,同皇上差不多幾,不過比皇上要黑的多,健康的古銅色,人勁瘦欣長,棱角分明的臉顯得英朗俊挺,五官格外深刻,特別是那一雙眼,灰褐色的瞳色,緊緊凝視著人時,深邃夜。

這時候玉瑩總算知曉自己是鬧了個大烏龍,把娘娘的嫡親兄長給認作圖謀不軌的賊子不說,還給了人堂堂的大將軍一個特別凶狠的巴掌,玉瑩眼睛往沈廉麵上一晃,羞慚不已。

這古銅色肌膚上,明顯印著她的一個巴掌印子。

玉瑩真想要尋個地洞鑽進去,她咬咬唇,便道:“玉瑩、玉瑩給娘娘把披肩取來!”說罷人就閃入簾子裏,隻餘沈廉在後頭一聲拖延了音調的“你”,還有沈夙媛的鈴兒般不斷溢出的笑聲。

沈廉沒好氣地看了沈夙媛一眼,人來到她身邊坐下,旋即伸手將她微微敞開的中衣攏緊一些,眼裏的寵溺泛開來,笑道:“怎在宮裏呆了這近半年,還同郡主府時那般隨意,也不知道皇上平日裏到底有沒有管著你一些。”

沈夙媛挑眉,頭挨向沈廉的肩頭,手挽住沈廉的手臂,巧笑嫣然:“怎地,大哥還想讓皇上管著我呢!現在是皇上被我吃得死死的才是!”

沈廉用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她故意哎喲一聲,嗔道:“大哥怎一來就打人家的腦袋!”

沈廉失笑:“就這麽輕輕碰一下便受不得了?小時候吃那麽苦,也從未見過你真正吭過一聲。看來是在宮裏住久了,真正變成個嬌女子了!”

沈廉正調侃她,裏頭糾結的玉瑩總算挽著一件披肩打了簾子出來,挪著小碎步來到二人麵前,羞煞著一張俏臉,伸手將披肩蓋在沈夙媛的身上,之前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沈廉沒什麽好臉色,一見玉瑩便沉下臉來,緊抿雙唇,眸子深深鎖住玉瑩。

玉瑩自知犯錯,她朱唇輕咬,待把披肩蓋好,忽然就要下跪來,不想沈夙媛出手很快,亦或是她早看出玉瑩的想法,扶住她的肩,將泫然欲泣的玉瑩給拉到一旁來,轉頭向沈廉替玉瑩求情說話:“大哥何必冷著一張臉,玉瑩之所以會誤認為大哥為不軌賊子,還不是大哥一聲不吭地就靠近人家,是大哥先嚇著了玉瑩,就算玉瑩後來給了大哥這巴掌,那也是人不知你身份,不知者無罪,大哥就罷了。”

沈廉其實沒生那麽大的氣,他剛進來時見人都累得眼下生了陰翳,心道這宮女身嬌體弱的模樣,然待妹子的確是忠心耿耿,若不然不會累到這等地步還守在外頭。而今見人都咬著一張嘴,唇上都被快被咬出血來,然不曾想骨頭倒是硬,還心思聰敏,寧願就這麽無聲地下跪來認錯,也不願演一演。再者,聽沈夙媛為其說話,便知道自家妹子是真疼她的,想來在自家妹子身邊服侍已久,便歎口氣,臉色好轉下來,對玉瑩說道:“好了,別像是我欺負了你似的,既然妹子都為你求了請,這一巴掌的罪就免了。”

玉瑩一聽,心頭鬆口氣,連日來守得她頭昏欲漲,如今人一鬆怠下來,就撐不住筆直的身子,身軀一晃,還不待沈夙媛去扶,身邊的沈亮就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握住玉瑩的一邊肩頭。

他皺眉道:“都累成這般了,還不休息?真是要累死不成?”

玉瑩沒支聲。

沈夙媛抬起頭來,自家這大哥就是麵冷心熱,說話是不中聽,卻句句在理,玉瑩這丫頭倔強,之前怎麽勸她換班過來都不願,非得自己親自來守著,她實在無奈,如今見人都累得要暈倒了,沈夙媛說什麽都不能再縱著她,便起身來到玉瑩身邊道:“快去好好睡上一覺,你當本宮身邊是沒人了嗎?你想要守不是不可以,也得先把身子顧惜好,若不然你病倒了,本宮身邊不是又少了一名得力大將?”

玉瑩聽沈夙媛都這樣開口了,肩頭火熱的一陣燙,她先肩膀一挪,人往沈夙媛這邊靠了靠,人虛弱地朝沈夙媛福身,遂道:“那奴婢便聽娘娘的話,待身子緩過來後再過來,不過娘娘也得注意著些,不可大意。”

即便是過了這頭三個月的危險期,玉瑩仍是不放心,林嬤嬤如今年紀大了,監守的事做不來太長時間,而寶芯那個鬼丫頭,玉瑩擔心她這性子,唯有自己來最是放心。可玉瑩如今發現她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想想娘娘的話,確實是有道理,便不再堅持。

沈夙媛派了一個人扶著她下去,沈廉瞧著玉瑩離去的背影,神色微凝。直到人走了,沈夙媛忽地衝沈廉道:“怎麽,大哥是不是覺著這妹子還不錯?”

沈廉一聽,立時轉過頭來,瞪視她:“想什麽呢!大哥是那樣的人嗎?”

沈夙媛咯咯直笑。

沈廉真忍不住在想,皇上這到底得有多寬的心,整日裏被她這妹子逗趣,居然還這麽命大活到現在?這短短半年不見,他深覺得她氣人的本事要更甚以往。

揉著頭,沈廉歎道:“你別多想,我是瞧著你的人有韌性,這骨子裏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你看她方才雖是要向我下跪,然這模樣,強得很,哪裏是打心眼裏想同我認錯?不過……她確實不容易……我是男人,何須同一個女孩兒這般計較?”

“現在才說不計較?不知道是誰剛才給人小姑娘臉色瞧?”沈夙媛衝他使眼色,沈廉揚起手來,作勢要來打她,她立刻揚起下巴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同皇上說去!”

“……”這般不要臉的走後門,沈廉真服了她。

他無力地放下手,心口一陣氣一陣氣地往上湧,等緩和下來,沈廉才吐出口長氣道:“不同你鬧了,與大哥說說,這些日來如何?這懷著身子可有哪兒不適應?”

“還成,如今都不吐了,也沒那麽厭食,不想起初時,簡直沒耗掉我半條命來。幸好這會兒都緩過來了,倒是大哥你,這一次肅清了流寇,還準備去外頭麽。而今天下太平,大哥都二十幾了,還不成家立業,父親宗族那邊,就沒催你麽?”

“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國家為重,怎能偏執於兒女情長?你大哥如今不過二十出頭,也就比皇上大了一載,怎讓你說得,好像是個老人一般。”沈廉皺眉道。

他不太願意談婚嫁一事,沈廉雖是將軍,是武將,比不得文人文官心思活泛,卻打小是明白他這身份,若要娶妻,必然不能遂他心願。宗族族老會插手,父親亦會挑剔萬分,就連母親,恐怕屆時都會攙和上一腳。

之前他是不同意夙媛嫁入皇家的,因他知曉這皇室中的汙穢醃臢之事多如牛毛,他這妹子自小瀟灑悠閑慣了,他是真怕她會不習慣。沈廉自己可以為家族奉獻,為國家犧牲,卻不願看到自家親妹子為沈家利益而用她一生幸福來換。然如今沈廉看在眼裏,這近半年過去,皇上待夙媛的心,沈廉已然放心。至於他的婚事,他暫時不作考慮。

他寧願在外頭打仗,風裏來雨裏去,亦不願成為政治鬥爭的傀儡。

沈夙媛大概能夠感受到為何沈廉會對婚姻感到如此排斥,其實想想也對,以沈廉這種性格,加之他常年在外,若娶一個大臣的女兒,屆時又無法保障人家的幸福,恐怕他自己就會先厭惡自己。故此沈廉一直請纓鎮守邊境,整日裏力致於肅清那些個流寇賊子,想必這其中也有一點逃避的成分在裏頭吧。

她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直接離開沈家,然再怎麽說,是沈家給了她這些榮耀,她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恰巧她和朱炎又是自小一起長大,她有信心將朱炎拿下,因此權衡之下才決定嫁入皇室。若真是如先帝那種的,她才不會抱著征服的心態傻了吧唧地湊上去!

就算先帝最終後悔,可人死都死了,追悔莫及還管個什麽用!

“這婚事不是妹妹催大哥,便是大哥想要拖,這次回朝,想來父親必定不會繼續放縱大哥,若大哥真想躲過去,還不如自己趕緊尋一個來,總比真到時父親塞一個下來好罷?大哥能拒絕多少個呢?這都是早晚的事,大哥還是細細想想罷。就如妹妹當初,有些事,即便是此刻避開了,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啊……”

沈廉聽沈夙媛這般,莫名的感到心情浮躁,他俊眉一擰,連微微板起來。

沈夙媛見此,眼定定望著他,歎道:“大哥,聽妹妹一句勸,與其被動逃避,不如主動追尋。而今大哥二十有二,過年底便近二十三,您看看這朝中上下到大哥這個年紀,幾個沒通房小妾。誠然,妹妹是不讚揚大哥多娶的,然而大哥確實是該找一個了。大哥總不想,一輩子打光棍吧?”沈夙媛說到這份上,真是歎息了。

不想政治聯姻她可以理解,但光是抗拒是不管用的,想要尋真心人,不能等著天上掉餡餅吧。

沈夙媛有時候真覺得,女孩子在尋求真愛的道路上雖然是艱險困難,然而至少願意跨出第一步來,但是對於男人而言,比較之下,往往逃避心理異常嚴重。特別是如沈廉這般,骨子裏其實超級大男子主義者。

別看沈廉待她好,然而在娶妻方麵,觀念還是非常傳統的。就喜歡那種賢妻良母,會操持家業,專心做全職太太是最好了。當然,沈廉要是自己娶老婆,肯定也是那種特別疼老婆的類型。奈何他就是不想娶啊……

作為沈廉的嫡親妹妹,沈夙媛很焦慮,看他這架勢,她是真怕他是一輩子都不想娶妻。

沈廉沉默,但他知道沉默不是個辦法,良久後,輕聲道:“我有時在想,若是我生在平凡人家裏,也有個似你這般的妹子,一家人誌向不大,求個日子安穩妥當即可,待你及笄後操心操心你的婚事,而大哥適齡後,尋個踏實肯幹的媳婦兒,這樣的日子……”

沈夙媛慢慢聽著,聽到這,忽而含唇笑了聲:“若這時光都夠倒轉,大哥能夠投生到普通人家去,那樣兒連曆史都會有一番大變。正是這世間不存在如果,妹妹才要勸大哥及時考慮此事,省得到時被逼於無奈……真個娶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冷落了人家,豈不對不住人家?”

“那妹妹你呢?”沈廉忽然問道。

沈夙媛先是一愣,然她轉眼就反應過來,沈廉是在拿朱炎作比喻,沈夙媛輕輕一笑:“所以妹妹才要主動出擊,爭來自己的幸福啊……如今,這幸福不就已經到了妹妹手裏?”

她笑盈盈地望著沈廉,沈廉隱約明白了些什麽,瞳孔一縮。

是啊,她也不是坐以待斃,就等著福氣砸到頭上。

她亦付出許多,明裏暗裏,終歸是自己去拿來了。而他,總是不斷逃避,借以邊境流寇騷擾不休,而常年在外,心底裏從未考慮,甚至是排斥他的婚姻大事。或許在他的想法裏,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沈夙媛所言,他都沒想過自己爭。

而今聽了這樣一番話,沈廉似兜頭被澆下一盆涼水來,之前混沌的思路一條接著一條被理清。

沈廉糾葛的眉舒展開來,他眸光柔軟地望著他這自小疼到大的妹妹,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想她一個女子,卻比男人家要爽快利索得多,想要什麽,自己伸手去拿就是,等著別人送上門,這不癡心妄想麽。

多簡單粗暴的答案,他以前怎麽就沒明白過來呢?

沈廉想通了,臉上含笑,握住沈夙媛手由衷謝道:“妹子果然是大哥的知心人,之前都是大哥糊塗了。”

沈夙媛見他醒悟的及時,倒是有點詫異,然遂想到這算是好事,便爽快地道:“大哥能想開自是最好不過了。好罷,大哥晚上不是還有宴席要參加,趕緊先把這一身常服給換了吧。到時,大哥的接風宴上見。”

沈廉低頭看他這一身方才被玉瑩用手抓得皺巴巴的前襟,失聲一笑,道:“那好,大哥先走了,晚上見。”

沈夙媛“恩”了一聲,旋即送別沈廉,不過沈廉並沒有讓她送多遠,考慮到她如今的身子,走動太多不方便,故此走到轉彎口便讓她回去了。

沈夙媛回到敬央宮,這午覺睡到半道上被人打斷,沒睡飽自然要補回來。

這會兒林嬤嬤和寶芯回宮裏,見裏頭守著的人換成別人,玉瑩卻不知哪兒去。

林嬤嬤便打開簾子往裏頭瞅,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她嘴角露出一絲笑,隨即放下簾子,換下守班的人,遂叫寶芯前去玉瑩房中看一看。沒過多久,寶芯便回到寢殿來,原來玉瑩是累倒了,如今去困覺休息。

林嬤嬤皺眉輕歎:“玉瑩這樣,未免太傷身子。”

寶芯雖經常打趣玉瑩,然從心眼裏是把玉瑩當做姐姐看待,適才去玉瑩房中,見人即便是睡著了,眉目間已經能窺見那顯然倦容,亦是歎一聲道:“是啊,確實很傷身子。”

“往後你多勸勸玉瑩,叫她別那麽固執,娘娘這邊,你多看著些。”

寶芯應道:“知道了嬤嬤。”一頓,又接上一句,“其實寶芯明白,玉瑩姐姐到底是不放心我,所以事事親為。”

“你這跳脫性子,怎讓人放心?”

寶芯反駁:“若是關乎於娘娘的話,寶芯把性子收斂起來!”

林嬤嬤道:“好了好了……嬤嬤知道。玉瑩心細謹慎,這樣是好的,就是有時太仔細些,這般耗損身子卻是不值得了。”

“因為是關乎娘娘和娘娘肚中骨肉的安危,玉瑩姐姐才如此上心。”寶芯說道。

林嬤嬤心知,便未說什麽,兩人間一時沉默,不過都想著等玉瑩醒來後勸勸她,叫她別再這般拚命,起碼得養好身子再幹活,現在這年紀拚了命的幹,老來身子敗壞那是大大的劃不來。

因之前午睡過一段時辰,加之晚上還有沈廉的接風喜宴要參加,按時辰,這會兒是該準備起來。如今身子已經是三個月大,這孩子還在腹部上麵,還未下滑,故此肚子還不顯。所以穿著打扮上還不需要特別寬鬆,主要以舒適為主。但既是參加宴席,稍微還是要打扮的亮麗一些,便挑了絳紅色的長裙。外頭一件金緞風毛褙子,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戴著五鳳朝陽掛珠釵,往銅鏡裏一瞧,那真個是光豔明媚。

而此時的玉瑩也從片刻休息中醒過神來,本是打算跟著沈夙媛一塊兒去宴會上,然林嬤嬤同玉瑩苦口婆心的說了叫她再多休息一陣,別身子還沒徹好就有操勞這操勞那的,讓寶芯過去就是。寶芯則舉手打包票說一定會不鬧,在娘娘身邊乖乖的。

玉瑩最終是同意了,她確實是累,這些日腦子裏一根筋緊緊繃住,猛然鬆懈下來,必然會讓人一時間扛不住那鋪天蓋地的倦意。然這一頓放鬆之後,玉瑩身子亦舒服多了,就是仍有點疲乏,想來養兩日就成。因此,不再多說,隻說了兩句,一定要護好娘娘,不可讓有賊心之人有機可趁。

寶芯和林嬤嬤都讓她放下心來,隨後跟著沈夙媛一道來到接風宴上。

沈廉當是今日主角,然此時人還未來,多事諸位大臣到場,還有妃子以上的嬪妃亦可入席,同皇上一個圓桌上。而沈夙媛入座時,朱炎已逝到了,正和人談笑,他感到場內一陣**,便順著眾人視線望過去。一下瞧見她從入口處緩緩走來,朱炎嘴角驀然揚起,露出一絲暢然笑意。

他與身邊人說了兩句,便徑自朝她走來,一臉溫柔地將人給摟入懷中,帶入席間。

這會兒,林皇後姍姍來遲。

本來,她不是這個點要出場的,不曾想剛一出來就撞見沈夙媛這邊也出來了,她便生生停住腳步,直到雙眸怒張,死死盯著皇上將人給悉心嗬護地帶入座位,林暮煙是看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奈何她不能發脾氣,沒法發脾氣!

她祖父如今死了,太後又被廢了,冷宮裏一場火燒得半死不活,如今用藥吊著命,她尋機會去看了人,那模樣,觸目驚心,叫她幾天幾夜都沒從噩夢裏真正醒過來。

若說她從前當這個皇後,還有翻身機會,現在林暮煙卻也是看得清明,皇上不喜她,朝中大臣無人幫她,林家那位同皇室交情最好的如今不在了,連唯獨能夠幫她出謀劃策的太後而今亦徹底敗落,她身邊……已經無人了。

她拿什麽同沈夙媛去鬥?

林暮煙的手猛然一握,緊得幾乎要將指甲刺入,然她麵上仍強撐著一抹笑,即便再不喜,這樣的接風喜宴上,她身為國母,一宮之主,怎能鬧脾氣?她便是忍不下去也隻得繼續忍,不然……林暮煙眼中閃過一絲悚意,她不想變成張太後那樣子,不想!

林皇後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出去,眾人的視線很快投向她來,然唯獨那邊席間的人沒有將目光轉過來,而是自顧自地說著話。

朱炎高興今日就要宣布他有子嗣的消息,又擔憂會有激進的人出現,當然,這喜必然是大過憂的,因他此刻就在她身旁,誰敢欺近她身邊傷她分毫,他都願用身子去擋!

林皇後很快入座,一左一右,總有一邊是要被落下,而顯然,林皇後當眾被落下了。

說氣肯定是氣,林暮煙氣得心都絞至一塊去,然能怎麽辦?

不能怎麽辦。

她強顏歡笑,喚了聲他皇上,朱炎冷淡地回了個低沉的“恩”字,便再沒有別的話。而他冷硬的表情一轉頭,就雙眸柔意傾滿,統統給了身旁另一人。

其實沈夙媛有點鬱悶,她過來不是來秀恩愛的啊……朱炎這老纏著她耳鬢廝磨的,這到底是她兄長的接風宴,還是她和朱炎的秀場?從傳聞裏,朱炎就寵得她無法無天,而今當著眾位大臣的麵,他將皇後拋下,這般不顧忌地寵她……

沈夙媛總有一種感覺,這……像是宣戰哪。

向誰宣戰呢?

禮教,德法,還是其他……沈夙媛不清楚,她隻覺得,現下這般囂張的男人,很有趣,亦很可愛。她回應著他的熱情,眸光裏點滿璀璨笑意,熒光閃爍,塞過頭頂高掛的一輪弦月。

而這會兒兩人旁若無人,恩-愛纏=綿之際,遠處傳來太監的高亢聲,是沈廉入場了。

今日主角來了。

沈夙媛便用手推了一把朱炎,讓他現在能收斂著點了,朱炎依依不舍,心道這沈廉怎來得這般早,不說不用急麽。想歸這麽想,朱炎還是鬆開了摟住沈夙媛腰身的手,規矩地起身來,朝沈廉走去。

兩人一陣見麵禮後,沈廉入座。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朱炎開始說恭祝的賀詞,無非不是那些讓沈廉繼續努力的客套話。

沈廉本就不是特別在意這些虛禮之人,若朱炎要讓他一套接著一套來,沈廉還不如幹脆不來這接風宴。他亦知道,這次接風宴的主要目的並非是為了他,在皇上給他的信箋,皇上倒是誠實,都說了一清二楚。

沈廉當時真有種失笑的感覺,然轉念一想,朱炎為夙媛這般費心費力,足以見他對夙媛的用心良苦。

那時,沈廉有種放了心的滋味。

他瞧著朱炎說完那些話後便回到席間,宴席就算正式開始,特地建上的台麵上,請來一隊舞姬,這舞姬個個都是蜂腰大胸,身段妖嬈多姿,眼兒拋來拋去,宛若最迷人的美人蛇,將在場雄性的眼神差不多都吸引過去。亦將在場妃嬪毒辣似針般的眸光勾過去,然林皇後卻不是的,她總是時不時地瞥到身邊的兩人。

坐在這樣一個位置上,很難不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

林皇後看得心火直冒,隻能用膳進食,來轉移注意力。

這邊,沈夙媛望著台上舞姬曼妙的身姿,她不由地瞅了他一眼,低聲問:“這是皇上特地準備給兄長的節目?”

朱炎側頭,亦壓低聲道:“聽說沈將軍如今尚未同哪一位女子有過結交,便是連紅粉知己都未曾有,朕這不瞧著沈將軍孤單影隻,他若有看中想挑的美人,朕二話不說就把人送過去。”

沈夙媛笑他:“皇上這是拉皮條呢?”

朱炎眼一豎起,瞪視她:“說什麽,吉利不?”

沈夙媛仍是笑:“大哥什麽性子臣妾還不知曉,皇上還是別操這份心了,到時把大哥嚇著可不好。”

她是真沒想到,朱炎起了送沈廉美人的心思,依照沈廉的性子,絕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然私底下,卻一定會生悶氣。那些美人亦不會碰一根寒毛,這不存心掃興麽?

朱炎聽她這樣一說,心想她應該是了解她的兄長為人如何,說實在這朝中上下年輕俊才哪個到這般歲數還沒個伺候的人,說來那些暖-床的婢子還少嗎?他本身自是不屑,然想到沈廉這般歲數還未嚐過那男女雪月之事,他是在為他可惜哪!

若沈廉能尋得有心人,共結連理,想來他的小女人亦能夠安心一些。

這般想罷,朱炎是起了這樣的心思,隻不過他尚在看情況,如今最要緊的則是先公布一件事,見大家夥兒都沉浸於歌舞之中,朱炎給身旁的喻德海使了個眼色。

喻公公輕咳一聲,張開嗓子:“請各位安靜下來,皇上有事要宣布——”

當喻公公說出皇上有事要宣布時,於歡歌笑舞間的眾臣一晃神,都還眼神迷離,未曾清醒,直到朱炎摟住身邊的人,張嘴宣布了皇貴妃有喜的消息,眾臣間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驚呆了。

隻有朱炎一臉滿足得意的笑,說完一件事兒就不管其他聽入耳中的人怎麽想了,自顧自地和他的皇貴妃娘娘,你喝酒來我倒酒,一杯一嘬親一口,秀恩愛簡直秀出一個喪心病狂,無人之境了啊!

皇上,皇貴妃娘娘,你們這樣真的好嗎!

不管眾臣如何想,沈夙媛依偎在男人的懷裏,身旁女人記恨似火的眼刀,旁人羨煞不已的眸色,還有許多或驚或喜或呆的眼神,這些……都同她毫無關係了。

她隻知道在這個男人身邊,她便是這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PS:發現作收變成250了,恩,這數字……看在作者君比較勤快的麵子上,萌萌噠的親們趕緊收藏個吧,點這裏喲西→魚妞作者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