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陰謀乍現
第87章 陰謀乍現
林皇後一回到儲明宮,就摔起東西來,劈裏啪啦砸了一地,伺候她的兩名貼身侍女上前,一個撿一個勸。
“皇後娘娘,您別啊……這東西砸了不要緊,氣壞身子可劃不來!”
這倆侍女一個叫巧杏,聰明伶俐,一個秀純,乖覺聽話。
秀純生得幹淨,一雙細白的小手鮮嫩柔軟,她正小心地用手將那些拾起來的碎片統統都用手帕給包起來,而說話的是巧杏,巧杏的模樣沒秀純好,但勝在她比秀純能言善道,諂媚殷勤,會哄主子高興,如今她滿臉堆笑,撫慰著林暮煙:“皇後娘娘這又是在皇貴妃娘娘那受了氣?”
林暮煙狠狠地瞪視她:“受氣?本宮會在那個賤人處受氣?”
巧杏眉目展開,人湊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低聲道:“皇後娘娘,您這樣的身份其實何必非要和皇貴妃去計較鬥氣,皇貴妃同皇上自小青梅竹馬,關係好得不了了,那是毋庸置疑。您而今都是皇後,母儀天下,權勢地位都擺在這,您越是和皇貴妃去鬥,就越顯得您心胸狹隘不容人啊……屆時您一旦出了個什麽事,以皇上對皇貴妃的寵愛,萬一就給您把這後位給……”巧杏欲言又止,她內心並不太建議皇後一直同皇貴妃爭鋒相對,她之前跟在皇後身邊瞅見過皇貴妃,知曉她的厲害,如今的皇後斷然說心底話,明顯就不是皇貴妃的對手。
她被派到皇後身邊當侍女,那是來跟著享福,可不是跟著來受苦。所以巧杏極盡所言,試圖將拉回迷途上的皇後,奈何林暮煙對沈夙媛積怨已深,她同沈夙媛結下的梁子,細細數來,那是三天三夜都數不清,她怎可能會聽得進巧杏的這些大道理?
隻不過林暮煙倒是聽著巧杏的最後一句,她心頭一凜,眸子頓時迸濺出幾縷火花,原先的戾氣一時間都被叫她按捺住,她亦不再砸東西,而是深鎖著一對細長上挑的眉,似反省深思,終於過了少刻工夫,她嘴角冷不丁泛開一絲諷刺的笑顏。
巧杏眼見她臉上終歸是壓下憤怒,心頭寬鬆了些,她攙扶著林暮煙回到座位上,餘光瞥到秀純仍在安安分分地拾撿地上的瓷杯碎片,眉頭不由一皺,衝秀純催道:“秀純,你快些撿,別磨磨蹭蹭,小心傷了皇後娘娘。”
秀純抬頭,兩邊鬢角隨著她蹲身拾撿的動作變得些微淩亂,而她樣貌生得清純可人,一雙朱唇緊咬,透出半點粉潤光澤,然她的雙眼偏偏毫無神采,明明眼珠子漆漆黑,像上好墨玉,但乍一看去,那黑眼珠生氣全無,似是個沒有魂魄之人。
巧杏厭煩秀純這副模樣,便更不愛看她去,催促著她快些將地麵的殘渣都收拾幹淨,一邊向林暮煙諂笑進言:“皇後娘娘就別氣了,您不想想,您是什麽身份的人,至於和一個做妾的去計較?再怎麽樣,您都是正宮娘娘,而皇貴妃再怎麽貴氣,都低您一等。這有生之年,就得一直被您給壓著,翻不過天。來,您先喝點去火清熱的茶,消消氣罷。”
巧杏說得她心裏舒坦,是啊,沈夙媛再了不起,還不就是個流水的妾,而她,才是鐵打的正宮娘娘,隻消她活著一天,地位便永遠屹立不倒。想至此,林暮煙好受多了,臉上逐漸緩和過來,她眼瞅著巧杏,道:“你倒是慣會甜嘴哄本宮高興,隻可惜,這有些人,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簡單。那沈賤人而今在後宮裏一手遮天,霸著皇上的寵愛不說,連本宮管製後宮的權利都要來攙和一腳。蘭嬪的事便是沈賤人給本宮的一個警示,她有皇上親自給予的兼管後宮的權利,本宮就不明白,皇上當初怎會頒布一個這般荒唐的內容!”
林暮煙不解,巧杏卻了解,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上之所以這樣做,無非不是要讓皇貴妃娘娘有了權力,讓皇後不敢輕易碰她,明著確實是皇後高她一等,那這勝一籌的實際利益根本摸不著邊,說來還不如皇貴妃瀟灑自在,連宮闈內規矩都不用守,而皇後,作為一國之母,一言一行都是天下準則,那是不守不成。
巧杏暗歎一聲,繼續平撫她,語氣低柔順耳:“您也甭管皇上怎麽寵皇貴妃,這男人嘛,哪個不喜新厭舊。聽說之前皇貴妃還是明珠郡主的時候,皇上還同皇貴妃成日裏頑一塊,奈何皇貴妃姓沈,皇上一直忌憚沈家,先前便和皇貴妃的關係不甚好,現今雖是解開心結,但難保有一天皇上不會因沈家而厭棄了皇貴妃,屆時,說不準皇上就會察覺到皇後娘娘您的溫柔體貼,明白您才是皇上的正妻,是最好的。”
巧杏說的話很得她心,即便她現下心裏頭裝的人已是換了,可若是朱炎到時真的能夠幡然悔悟,明白她的好,那她也不介意和他恢複正常夫妻的關係。林暮煙腦海裏回憶起新婚之夜時的情景,男人堅毅冷酷的麵龐,一雙劍眉沉斂,薄薄一張唇抿著,宛若刀斧。
若曲寒方是青山煙雲,那朱炎即是熔岩火山。
奈何……上挑的眉眼轉瞬皺緊,她想到在泰州的時候,朱炎對她說的那些話。男人的冰涼話語言猶在耳,刹那提醒她一個殘酷的現實。她雙手猛地收緊,不再胡思亂想,故而嘴角扯開一絲嘲諷地笑,便道:“皇上要真能發覺本宮的真心倒也是好的,偏偏皇上一顆心都別那賤人給牢牢拴緊了,哪裏還會分給他人?”
女人的嘴臉瞬間變得尖酸起來,心底裏說不在意,真正表現出來的時候怎麽都還是在意的。
這時候,秀純已經將地上的碎片殘渣都收拾幹淨,正包裹在懷裏拿出去丟掉,就見巧杏的目光看過來,自帶深意,看得秀純渾身一顫。
她和巧杏是一同被太後選過來伺候皇後的,按理說皇後身邊本來她壓根夠不著邊,可她先前一直和巧杏一起,而秀純以為,太後會連帶她一塊送過來是因為看在巧杏的麵上。可秀純不知道的是,她被送過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她生了一張好臉蛋。
這一點,巧杏便知道。
巧杏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秀純膽顫,心中生出一絲懼意,她腳下步伐加快,轉眼人的背影就化作一個點,而待秀純剛走遠,巧杏就衝林暮煙說道:“您覺得秀純生得如何?”
林暮煙一個眼色打過來,張嘴就道:“怎麽?”
巧杏斟酌半晌,小聲道:“皇後娘娘可曾想過,利用秀純來引回皇上的心?”
“秀純?”林暮煙聽巧杏這般說,眉頭立馬就皺得死緊,她的手按在座把上,目光如炬:“你是讓本宮把秀純送給皇上?”
她倒是聽明白巧杏的意思,可朱炎畢竟是她的夫君,她連沈夙媛都容不得?這讓她親自送一個過去,她豈能忍受?
她嘴角竄起的一絲冷意讓巧杏明白皇後娘娘此刻的心情,她頓時彎下腰來,越加小心翼翼地道:“太後將巧杏和秀純送來,就是為了盡心盡力地服侍皇後娘娘,巧杏如今能得到皇後娘娘賞識,是巧杏的福。可秀純人笨手拙,也就一張臉蛋生得漂亮些。太後曾經說過,秀純這樣的,最是能引起男人的憐憫之心,加之秀純沒心機,又怯弱膽小,皇後娘娘想要控製秀純是輕而易舉的事,隻要秀純真的能夠吸引到皇上,到那時,皇後娘娘再利用秀純對付皇貴妃……退一步說,就算秀純得不到皇上的喜愛,娘娘看不慣秀純,正好秀純辦事不利,您也可將她給撤換,您何樂而不為呢?”
巧杏說的這道理林暮煙都懂,她似乎有點動心,反正失敗了亦怪不到她頭上來,況且這秀純確實如巧杏所言,辦事不利索就罷,平素裏悶得緊時連說句討喜逗趣的話都不能,她身邊可不養閑人,因此巧杏的這個提議,林暮煙不過思慮片刻,就微笑地答應了。
秀純將碎片殘渣處理好後回來,就見平日對她頤指氣使,經常謾罵她的巧杏突然掛著一臉的笑容走過來,當即將秀純給嚇呆,秀純不禁停住腳步不敢再繼續前行,就宛若前方有猛虎野獸,她一旦踏出腳步,就會被撕裂吞噬的幹幹淨淨。
她隻不過是想要老老實實地伺候皇後娘娘,她隻不過是不湊巧,生了一張天賜的好臉蛋,她不知道……這張臉蛋給她帶來多大的變化。而巧杏已經來到她跟前,手伸過來挽住她,笑眯眯地說道:“秀純啊,皇後娘娘有個事要交代給你去辦。”
秀純顫抖地回道:“奴婢……聽從皇後娘娘吩咐。”
巧杏就把要怎麽勾-引皇上的詳細過程都告訴了秀純,秀純從起初的震驚到後來的懼怕,待巧杏說完,秀純的身子都抖得和篩糠一般,她的眼神亦是止不住發顫,似不敢置信,巧杏居然會讓她做這個。
秀純心思簡單,隻想當個奴婢,因為她覺得上位者的日子過得太艱難,還不如踏踏實實做個奴婢。雖然每日裏膽戰心驚怕主子責罰,但幸好她老實敦厚,雖然笨了點,人卻沒那麽多心眼,上頭對她還算勉強過得去。
如今她分到皇後身邊做貼身侍女,手腳是及不上巧杏麻利,說話亦不中聽,嘴皮子更不敵巧杏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故此巧杏提出要她去接近皇上時,秀純才會表現的如此驚駭。
若真的要派人接近皇上,那這個人怎麽都不該是她啊,巧杏明明都比她好一萬倍。
巧杏何等眼尖聰明,她當即就看出秀純對自己的不自信,她的眼神兒就宛若走丟的麋鹿,茫然中透出星點惶恐,而她本就生得清純天真,這模樣,巧杏不得不承認,若她換做是個男人,都覺著秀純真是個美人兒。
偏生她是女子,就覺得秀純這樣子討人嫌的很。
巧杏眉頭裏閃過一絲陰鬱,她的相貌及不上秀純,最初,引起太後注意的是秀純,然最終得到寵信的人,到底還是她。心念轉瞬變動,而巧杏的麵上仍然含笑好言:“秀純,皇後娘娘給你這個大好機會,你就應該珍惜才對,若你真能讓皇上回心轉意,打沈家那位的臉麵,為娘娘爭光,替娘娘出了這一口氣,這往後裏你的榮華富貴都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次是皇後娘娘要重用你了,這意思你可明白?”
秀純該明白什麽?秀純仍是一臉迷茫之色,她看著巧杏的眼,猶豫半天才道:“可是皇上不是皇後娘娘的夫君,奴婢實在不敢……”
“有什麽不敢?這事本宮讓你去做,你就去做。”林暮煙的眸光冷冷地凝視秀純,她的話像一把淩厲的刀鋒,朝著秀純刺來,秀純當即被刺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渾身顫抖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巧杏嘴角勾起一點諷意,眼睛在秀純緊咬唇,顯得楚楚可憐的麵孔上打了個轉,心底暗自不屑,麵上猶帶微笑,轉身朝林暮煙說道:“秀純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讓奴婢好好教一教她,省得到時候她出錯,給娘娘娘惹麻煩。”
林暮煙輕輕頷首,她似略感乏困,巧杏先伺候她午休,隨後換上旁的人來伺候林暮煙。
這快十月底的天雖說已不像月初時那般炎熱,臨近秋季氣候,天氣越發涼快清爽,可午間時仍有一些熱度尚在,皇後是個嬌貴的,受不得一點燥熱,午睡時需得人不間斷地搖扇子,平素這活都是秀純在做,然如今秀純被巧杏給深刻教育這,這活就落到別人處去了。
而秀純被巧杏帶到一處僻靜地,這事她同皇後趁秀純不在已合計過,就是秀純呆頭愣腦的,巧杏怕她連勾-引人都不會,因而得同她詳詳細細地說道,秀純聽得雲裏霧裏,什麽故意絆倒,故意摔到皇上懷裏,或者故意拿熱茶燙傷自己之類,秀純隻覺得巧杏說的實在可怕,她不曉得這到底是要勾-引皇上,還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萬一不小心磕傷撞傻了怎麽辦,皇上會看上個鮮血淋漓的傻子嗎?秀純細思極恐,老實的美人兒終於生出一些自私,她被人賣入宮那日起就曉得這宮內的殘酷,因此她隻想老實做事,秀純想不到她為何會攤上這種事,可若是不答應巧杏,巧杏就會告之皇後娘娘,那時,她還能保得了性命嗎?想至此,秀純心裏越發害怕,她為救自己性命,隻能點頭答應巧杏,說是會照著她所說的去辦。
巧杏見秀純一副怯弱小心的應下,並不覺驚訝,她給了秀純這麽多的好臉色已是足夠,因此巧杏前一刻還微笑的臉容轉眼就帶上威脅壓迫之意:“秀純,巧杏姐可不是在同你開玩笑,這件事你若是辦成,皇後娘娘絕不會虧待你,這件事你若是辦不成,還牽連到皇後娘娘的話……”
巧杏話語中的意思很明顯,皇後娘娘要她去當這一刻身先士卒的車,一旦前方有危險,就會棄車保帥。
秀純惶惶然聽罷,麻木地點頭,巧杏讓她好好想想,待皇後娘娘醒來後再過來,秀純也不知是聽沒聽到,一味點頭,巧杏皺眉,剛還要說她點什麽,就聽到秀純的聲音極為小心地傳過來:“秀純……真的明白了……巧杏姐,能否讓秀純先安靜會兒,秀純還有很多疑惑,想要好生想一想,若到時有什麽不懂的,秀純整理一下,再一起來問巧杏姐可好??”
要換成平常,秀純敢對她提出要求,巧杏早衝她冷言冷語,好一頓斥責她,然想到秀純畢竟是接近皇上的棋子,此時還是先將她的心安撫下來,她若表現好了,吃不準未來會變成如何。讓她今日記著自己的情分,總是沒壞處的。
巧杏這樣想,絲毫未曾注意到秀純低垂的臉色早就慘白,她已打定主意,不打算照著巧杏說的去做,而是想辦法,和皇上陳述事實,想辦法逃離這個可怕的魔窟。
這邊儲明宮內林皇後和她的狗腿子巧杏策劃著要用美色來勾-引朱炎,而重清宮內,一時激-情過度傷口撕裂的朱炎正同沈夙媛恩愛甜蜜,兩人耳鬢廝磨說著悄悄話,寢宮內伺候的人一早就都識趣地退下,方才兩人談及沈家的問題,不巧,說曹操曹操就到。
沈老丞相在外有事請奏。
已經有大半年未曾和自己親爹見上一麵,沈夙媛都快忘記這位野心家生得是何模樣了。
“皇上,臣妾避一避罷。”
再怎麽說,沈家這位大家長和她這個嫡長女都是父女關係,她幾乎能夠想象,小男人朱炎在麵對大男人沈明時的陣仗,她可不想當著兩個人就這麽攙和進去。她那些事就隻能放在私底下做,若是放在明麵上,想來大家長第一時間就得站出來反對她。
哪知道她想要避風頭,朱炎卻沉聲道:“不用,早晚都要對上。你們父女這麽久沒見麵,這次聚上一聚也好。”
沈夙媛朝朱炎看去,見他溫情的麵上浮起些微冷淡,她心頭感歎,上前坐到他床邊,拉住朱炎的手道:“皇上是不高興了嗎?”
“朕……沒有。”他遲疑片刻,才說了沒有。
沈夙媛眸光暗淡下來,低聲道:“臣妾留在這兒終歸是不方便,還是避一避罷。”
“朕——”朱炎忽然轉頭,拽住她,眼神浮現愧疚和自責,他剛要張嘴,又猛然閉緊了,手上的力道一送,捉住她衣袖上的手掌就頹然落下來,他抬起頭來,眸光閃爍不停,像是一艘漂泊於無邊浩海中的孤零船隻。
“是朕一時心急,說錯了話……你避開也好,省得尷尬。”朱炎微微沉下聲道,沈明這一趟突然過來,沈夙媛和沈明到底是親父女,這是他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而他心尖上的愛人是他敵對麵之人的女兒,朱炎還不能做到坦然自如的麵對。況且他想過,若是在此時,當著她的麵就同沈老狐狸爭執起來,那她應該幫誰呢?私底下她可以擅自做約定,但是如果事情都擺在明麵上的話,連她都不好做了。
朱炎顧及到方方麵麵,終究是放沈夙媛離開。沈夙媛從後頭進入偏殿隨後繞出去,遂回到敬央宮內,一入內就見到林嬤嬤和寶芯滿頭青草,渾身的狼狽相,麵上卻帶著興奮的笑容。
她心下頓時一緊,快步走到她們二人身前,就見寶芯比林嬤嬤先一步開口:“找到了!”
“找到了?”沈夙媛的聲音也微微一變。
林嬤嬤點點頭:“按照大概描述的樣子,我們已經招到合適的人選,這人燒得麵目俱毀,腿腳還有點不便,一開始我們叫住她的時候她還一直跑,幸好寶芯跑得快,把人給追上拽住,老奴同寶芯合力將她按住,老奴問她是不是婉妃娘娘,她本來掙紮的身子忽然就停下來了,老奴又重複一遍……”
“她一下就哭了!”寶芯接上林嬤嬤的話,語速比林嬤嬤說得快多了,並且繪神繪色,神采飛揚,就和演小品似的。
“哭得嘶聲裂肺,把奴婢和嬤嬤都給嚇住了,後來咱們怕她跑了,商量一下,就讓奴婢先守著她,林嬤嬤回去取了一套衣服給她換身,就這樣把人偷偷給帶回宮裏來了。現在人就在一間僻靜的後院小屋裏頭,已經派人看守住,那幾人都是嬤嬤的人,信得過。娘娘現在就要過去審問她嗎?”寶芯一副獻寶般的表情說罷,期待的等候她的回答。
沈夙媛瞧著寶芯跟耍寶似的諂媚小臉,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好,她失笑一聲,衝寶芯說道:“怎麽說人家也是先帝曾經寵過的妃子,怎麽叫審問呢?應該叫詢問。你這丫頭,懂不懂禮貌?”
寶芯“啊”了一聲,忽地嘿嘿笑兩下,嘴上顯然不以為然,暗道娘娘您自己就是囂張霸道的典型表率,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不是挺正常的嘛。
“娘娘,寶芯明白了。”
沈夙媛不再去說她,她帶著讓寶芯留下來看著,自己和林嬤嬤去被擱置的後院小屋裏,寶芯本來極力要求要一同隨行,然而沈夙媛怕她這個跳脫性子會嚇到裏頭的人,就怎麽都不肯把她帶過去。畢竟有個前車之鑒的喜兒在,她可不想被寶芯給搞砸事。
她同林嬤嬤來到小屋前打開門,裏頭看樣子已經是清理過了,但饒是清理過,一股子的餿味還是隱約地透露出來,沈夙媛微微皺鼻,她一眼就瞧見床榻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的人。
床上的人雖然叫人給打理梳洗過,然轉眼工夫,頭上戴著的珠釵寶玉全部都被她給扔在地上,一頭蓬亂的長發幾乎遮住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些許未曾被燒傷的肌膚,可常年不曾保養護理,早就幹裂得不能見人。就算給她特意塗過粉,都無法遮蓋住她麵上那坑窪不平的疤痕。
沈夙媛沒有立即就走過去,而是轉頭問林嬤嬤:“這兒怎麽這麽髒?”
林嬤嬤答:“這之前是專門用來關押人的,故此一直都沒什麽人來清理,自從娘娘您入宮以來,這一大片被擱置的軒閣樓亭才逐漸收拾起來,這兒算是最晚的,加之本身就是用來押那些不聽話的宮女太監,內裏用刑的地方,因此前些時日開始打掃,這都算不錯了。您是沒瞧見,剛進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兒。”
林嬤嬤皺著眉道,每一座宮內都會有一處是特意來處置宮內人,是不需要刑部經手,甚至都不需要上報到女官那,隻需要和娘娘交代一聲,有時候若這人是娘娘跟前受寵的紅人,連交代都不需要,就能把一些低賤的沒品級的宮娥給關起來,私下行刑處罰。
沈夙媛心頭暗歎,這統治階層的權利確實是不容小覷,不過她入宮以來嚴禁這等私鬥事宜,一旦有人敢背著她私下裏行刑不經由她的同意,或者是不經由林嬤嬤的同意,都會被好一頓打罰後給遣出宮。一般要麽降級,要麽就直接回到掖庭局,受教養姑姑的折磨。最後會分派到哪個部門,這都與她們無關了。
畢竟人惡有人收,若不作惡,在她的敬央宮內,人人平等,和諧相處,哪還會整日裏出事?
“到時候命人再把這修繕一翻,弄得幹淨亮堂些,像個人住的地方。就算是要治罪,那這人還沒徹底定罪前到底還是咱敬央宮裏的人,不論如何,本宮都不願看到故意虐待此類的事件發生。”沈夙媛的一雙眉頭攏起,麵龐嚴肅地對林嬤嬤說道。
林嬤嬤應道:“老奴明白。”話語一頓,又追問道:“娘娘您是要獨自一人問她嗎?”
“怎麽?”沈夙媛聽出林嬤嬤語氣中的擔憂,反問。
林嬤嬤抬眸往裏頭瞥了眼,隨後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用手掩著唇湊到沈夙媛耳邊悄聲道:“這人瘋的,先前抓人撓人,之前就讓將她給綁起來了,誰知道那繩索還綁不住她,您看……”
“那嬤嬤你在一旁看著,若是她有什麽異動,你就按住她。”
“好咧娘娘。”林嬤嬤眉開眼笑。
“……”她內心暗自無語,難道真的是應了一句話:逗比也是會傳染的?看來以後還是讓嬤嬤和玉瑩多走在一起,讓寶芯專心致誌去汙染團籽比較好。
沈夙媛入內,林嬤嬤將門捎上,沒會兒兩人走至床畔,就見床上原本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的人宛若被人捶打在肩頭,猛地一聲驚叫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而起,隨後就要跳下床,而林嬤嬤幸好早就有所準備,畢竟她在冷宮的時候,這個瘋癲半殘的女人就是這樣突然一下子逃開,這一次,她已經有經驗了。
林嬤嬤兩隻手拽住她的腳,將她摜倒在床,隨後雙手擒住她枯枝般的腳踝,緊緊用雙手裹住,不讓她動彈,這樣一來她就沒法跳下床了。
她發出嘶啞的吼聲,就像是被困住的野獸,淒厲悲鳴。
“婉妃。”沈夙媛安靜的聲音像是定心劑般,那被喚作婉妃的人竟停止了掙紮,她身上狼藉一片,倒在床褥中的人目光駭然地瞪著她,黑瞳宛若漩渦,透出死寂的陰光。
這樣一雙眼,卻無端端的讓沈夙媛記起那叫喜兒的小宮女。
喜兒有雙天真烏亮的眼,像是真正的動物,充滿被壓抑的靈氣。而那樣的人,就是眼前這瘋癲女人養出來的嗎?沈夙媛不太確定,她甚至不確定,眼前這個被燒毀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婉妃。
她坐到床邊,目光裏有一股使人不由自主就變得寧靜的力量,她溫和輕柔地出聲,再度喚她:“婉妃,是你讓一個叫喜兒的小丫頭把這血玉鐲交給我的嗎?”說著,沈夙媛將寬大的袖子一點點往上卷,露出這些日以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血玉鐲。
那人一瞧見鐲子,眼神當即大變。
她猛地伸出手,一雙似幹枝般枯竭細瘦的牢牢黏上沈夙媛的腕子,而林嬤嬤一見人衝自家主子伸出魔抓,立即驚呼一聲:“娘娘——”
沈夙媛轉頭,衝林嬤嬤噓地一聲,林嬤嬤喉嚨裏的話全數都給硬生生堵住,她睜大眼,手卻使力緊攥住這瘋癲女人的腳踝,心中狠狠想著,若她敢傷了娘娘半分,她絕對要這個瘋女人好看!
瘋女人的手瘦得都皮包骨頭,不曾想那抓著她的力道仍這般有勁,她的眼像是回光返照般燃氣熊熊的火焰,盡情灼燒。
沈夙媛似乎能透過這樣一雙眼,隱約窺探至十多年前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烈火。
一想到她在一團烈火中翻滾嘶吼,沈夙媛的心不由一跳。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這個鐲子,到底是誰的?”她一向冷靜自持,此時瞧著這如同火一般的瘋女人,心境竟也波動萬分,沈夙媛的手忽然反握她,她猛地渾身一震,就要縮回去,然卻在聽到沈夙媛的下一句話後,瞳孔緊縮。
“是睿德皇後的,對嗎?”
“是不是?”
“如果真的是睿德皇後的,請您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婉妃娘娘!”
沈夙媛聲音一變,帶著逼人的氣勢,而眸光裏光芒盛綻,她知道,此刻不能繼續溫吞地詢問她,這樣的人常年封閉,自卑怯懦慣了,她甚至懷疑她讓那喜兒給自己這鐲子,隻是為了讓自己心安!這鐲子是困擾她多年的噩夢,是業障,所以她想要丟掉她,然而同時,她又對鐲子的來曆深知,這鐲子所隱瞞的真相,將會揭發一場被淹沒於十多年前的陰謀。這樣……她才能夠真正的心安。
可她偏偏不願意透露過多的消息,她想讓自己來替這鐲子的主人做些什麽,最起碼要告訴她當年事件裏的真相吧!不然一個十多年後的後輩,如果找尋被風幹如今之久的線索,那些線索……哪能能用,哪些不能用,她不是神仙,怎麽能精準判斷?
所以,她需要她!不論這瘋女人是不是婉妃,但沈夙媛確定,她一定是當年事件中的目擊者!
“老奴……”那被她步步緊逼下的人終於發出一聲歎息,歎息聲如同風聲,很快被緊接著的聲音給掩蓋過去,那聲音似曆盡滄桑生死,尤為悲愴淒切,“老奴為娘娘……所不值啊……”
沈夙媛眉頭一觸,此時,那瘋女人已經將手從她的腕上挪開,她的身體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個翻身,就這麽靜靜地躺在床褥中,萎縮佝僂的身軀垂垂老矣,似下一秒,就會駕鶴西歸,榮登極樂。
“嬤嬤,鬆手吧。”沈夙媛輕歎。
林嬤嬤猶不放心,然見到沈夙媛臉上那一抹鬱色,林嬤嬤想了想,還是慢慢鬆了手,隻不過她對這瘋女人依舊十分警惕,一雙眼盯著她,生怕她有何動作,就要做猛虎之勢撲上去製住她。
“老奴……並非是婉妃娘娘……”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渺然無光,那張臉容像是在追溯多年前的那段沉痛過往,那被燒得幾乎都辨不清五官的醜陋老臉上忽然愴然淚下,一排排淚珠子從眼角流出,順著麵頰上的猙獰疤痕滴落在蓬亂的頭發中。
她哽咽幾聲,終於道:“娘娘她,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你——你不是婉妃?”沈夙媛這回是真有點驚訝了,最重要的線索婉妃消失了,那眼前這個人……是誰?她的眼裏帶著困惑,直直對準老婦人的眼,無聲詢問。
她淒慘地笑了一聲,手顫抖地摸著鬢角的亂發,碰到傷疤時,更是狠狠一抖。但是她終究還是克製住戰栗的手,將它緩緩放下來,隨後抬起疲憊至極的一雙渾濁的眼,對上了沈夙媛。
“我……我是婉妃的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