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創新是靈魂 文 / 黑土伢子 (粉絲群)
總不願踏上波濤洶湧的浪尖
那裏有太多的風險
而勇敢的人兒,
總用不屈的頸項撐起了天空,
從不會懈怡,
也不會扭身逃跑。
一種是隨波遂流,一種是踏著浪頭。
都像是漫無目的的漂蕩
但抓住機遇的,總是後者。
……
永鵬上鳳城三天了,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香秀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盡心照顧著孩子們,讓他們歡快的笑聲卸去些焦慮。她有時很想責吼幾句不識愁滋味的子女,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不應該讓他們看到成人的痛楚,那隻會將潔淨的紙麵上抹得暗黑一片,除此之處,徒勞無益。與其說是她給了他們照顧,倒不如說是他們給了她生活的信心。當所有的壓力聚在頭頂時,五歲的小蘭卻沉靜地寬慰道:“媽,不用擔心,我幫你帶弟就是了。”香秀竟寬心地閃出了淚花,也承認了自己在他們麵前是脆弱不堪的。盡管家境遭糕得僅能填飽幾個孩子的肚子,兜裏一元錢的零花錢都取不出來,她還是照例在宇翔的生日煮了兩個雞蛋慶賀。兄妹幾人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了,小蘭昨天就提醒了香秀:“明天就是哥九歲的生日了!”香秀知道孩子們惦記著雞蛋,就回道:“是了,小饞貓們,我已經給你們預留兩個雞蛋了!”這兩個雞蛋宇翔本可以獨自享用,但小虹、小蘭站在一旁仰著頭眼巴巴地瞧著,也就沒了獨吃的心情,對香秀說道:“媽,今後幹脆每人煮一個算了,你看他們那個樣子嘛,哪個吃得安心。”香秀笑道:“你就分點給他們吃嘛。”香秀聽從了宇翔的建議後,給孩子們過生日時,盡管要湊足幾個蛋有些難度,還是給生日的那個煮兩個,其餘的煮一個。一個蛋太少,大的幾個轉眼就吃完了自己的份子,但小李順卻別出心裁,先看著宇翔和兩個姐姐吃,要求分一些給他。待眾人吃完後,他才去輕輕剝開蛋皮,取出嫩白的蛋白半塞在嘴裏,一手握著誘人的蛋黃逗著兩個姐姐。小蘭也饞,就追遂著:“剛才我都給你了,分點給我!”“咦,好好吃喲!”
孩子些太小,別指望他們能幫上多大的忙,別添亂就幸運了。她不願像吳楚閑和鄭紹惠等人凡事求簡便,如遇著孩子大便了,就喚上看家狗,待小孩拉完大便,由狗添淨屁股完事。那種做法雖省事,也是大家認可的方式,但實在太難於為情,那隻會讓自己羞得無地自容。而要將孩子,農活,牛和豬,每件事都照料到,香秀又常常感到一雙手按不了幾個跳蚤,真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來。
恰逢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研製出來的稻種在農村推廣,村民們都遲疑不決,不敢冒險一試。永孝接受新知識較快,欣然接受了隊長李永敏的推廣,第一個把穀種種在土裏。其他村民耕種了世世代代,都是清明節前後將穀種撒在秧地裏,待一段時間長出秧苗後撥出來再分栽在其他田裏,這也成了一種經驗和常識。現在要將穀種撒在土裏,長出秧苗後再栽到田裏,這種方法能否成功,誰也沒底,下秧一天,吃飯一年,都不敢拿一年的收成、全家的口糧作賭注。香秀雖沒讀過多少書,卻很相信科學,畢竟後家就有幾個讀書人,聽到新型穀種可增產三分之一至一倍的產量和這種穀種不會倒,可抵抗秋風的優點後,因無法與李永鵬聯係,就決定采用科學的辦法種這一季。村裏就有三家開始了科學種田,李永敏作為隊長,他也要冒著風險一試,就種了一半。
香秀在房後的一塊土上按技術人員的要求翻土,用草先將土燒暖和(消毒),再均勻地撤上新型穀種“汕優二號”,今年下稻種的事就解決了。在稻種成長期間,她不敢有半點疏忽,不斷地到永孝的秧地裏對比著秧苗的成長狀況。她知道,前幾年吃不飽的情形不能再重現了,這麽大家人,要是缺糧,可不是鬧著玩的。
方忠信從鳳城帶回了好消息:“李永鵬得的是闌尾炎,醫生說手術難度不大,動了手術後住上二十天院就行了。”
香秀聽完大姐喜鳳轉述的話後,長長舒了口氣,頭腦反而因放鬆而炫昏起來,來不及向喜鳳道謝,就緩緩坐了下來,手與腳也像輕鬆了許多,變得疏散了。她感覺實在太累了,就低下了頭,伏在桌上打起了盹來。喜鳳見香秀太過疲勞,眼角就掛上了幾顆晶瑩的淚珠,忙給她批上大衣,喃喃道:“不要太要強了,該休息就休息。這麽大家子,缺了誰都不行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出院的日子快到了,香秀對宇翔說:“你和你姑父去接你爹,如果他問起秧苗的事,盡量不要對他講,他先前就不同意種新稻,免得他擔心。”
宇翔難以抑製興奮勁,父親沒有大病就讓全家吃了定心丸,而傳說中的鳳城猶如神話般勾著他的心。一輩子沒到過三百多裏遠的鳳城的人占絕大多數呢!奶奶、外婆等縣城也沒去過,母親最遠的行程也是縣城。大部分人在本鄉範圍內逗幾圈就走完人生的旅程了。
鄉裏與外界溝通的唯一方式就是每天一趟到地區的班車,時間不固定,載滿人時晚上八九點鍾嘟的按一聲喇叭就走了。那聲音是驕傲著的,沿著空曠的田野傳播到每個角落,逗留在每個鄉民心間,又飄渺著遠去了。車師傅有兩個,一個是本地的章運福。另一個是土城縣的冷固頭,因脾氣爆,從不在路上帶人,未曾和顏悅色對農民講過一句話而得的諢名。二人是鳳城運輸公司的職工,是鄉裏最讓人尊敬,最讓人懼怕的兩個人。鄉長和書記坐車也要先打招呼。這天是練固頭的班,方忠信常年在外,算坐車的老主顧,問了明天出發的時間。冷固頭回道:“明早上八時走,你們準時來就行了,位置給你們留著。”
農曆四月十五日,月亮悄悄爬上了山頭,若隱若現地穿梭於幾朵白雲間,借著太陽的光,將曠野裝飾得灰朦朦的。白日裏司空見慣的事物,都像變了色。好像世間的事物調個思維方式來認識後,反倒能揣摸些真相來。宇翔與表弟睡了一覺後,見窗外一片白色,忙起來去叫姑父,說天都亮了,怕耽誤了車子。方忠信和喜鳳看了看時間,淩晨四時都要差幾分,就說:“還早,你先去睡,待會我們叫你。外麵是月亮,天還沒亮。”宇翔也睡不著了,就坐在屋前的板登上想著心事。浮上心頭的是為這個家日夜操勞的母親,就沒看到她停下來休息過半時三刻,到好,父親不是什麽大病,要不然,真不知她如何是好。最近隻要爺爺和父親不在家,二爺爺全家就找奶奶吵架,與自己關係最好的幺姑也不太理自己了,總是拉著臉,好像欠她家什麽似的。沉思間,不遠處的樹影晃了幾下,像有人搖著樹杆似的,仔細一瞧,一隻野貓從樹上縱了下來,配合著迷離的樹影,讓四野更加清幽和神秘。空蕩蕩的曠野批著銀白色的外套,素雅而幽靜,像極了批著素衣滿含著幽怨殉情的貞女,而河水的流淌聲像她嘀著的血,聲聲控訴著,幽幽地傳了過來。他忙打住念頭,順眼望去,對麵五百米遠的雷公岩就映入他的眼簾。
雷公岩就像一尊天神的頭像矗立在山的頂端,那塊大石又被喚著“風動石”,重約百餘噸,幾十人去推也紋風不動,但大風過後卻不停地搖擺。大石頂部平整,矗立著五根巨大的石柱,經過上億年的風化剝蝕,五柱兀現,劍指南天,四季落日餘輝映襯,更顯得奪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精華。五柱峰猶如人的五指,一山如削,五柱為頂。中間一柱高而挺撥,有著豬八戒背媳婦、斷橋等多種造型。“無名指”腳粗頸細,頂如鴨蛋,酷似蘑菇。緊挨著的西側的“食指”柱頭大身長微弓,恰似旅遊落伍者。而最引人入勝的是靠西麵的“拇指”,頭部附生藤蘿,青枝綠葉,覆頂披肩,四季不枯,恰如麵東佇立的阿拉伯男子,又似頭帶浩然巾的中國古代男士。山腳下的神仙洞更是充滿了神奇,石幔鍾乳奇異,似刀、似劍,似船…世間一應的實物均可在這裏找到對應,不知是哪個神仙將人間的萬物全搬到了這裏。整座山峰就是大自然賜與鳳壩鄉小孩的禮物,每到節假日,成群結隊的小孩和遊客總要爬到上麵,閉著眼睛享受那隨風擺動的心曠神怡。大石周圍被雨水浸了多年後呈黃色,像極了院子裏祥爺的臉的顏色,卻少了那份慈祥,一些凸起的石頭就像人的五官,那對‘眼睛’看起來凶光四射,無論從哪個方向去看,它都在注視著你。聽老人們說,這下麵不但壓著很多妖魔鬼怪的魂魄,還鎮著一頭長年出來吃莊稼的犀牛。有一年,那犀牛一下就吃了好多稻穀,雷神公公憤怒了,就打了個雷,將山頂的大石劈成現在這個樣子,同時將犀牛鎮壓在雷公岩下。有時,人們路過雷公岩時還能聽到那些妖魔鬼怪和那頭犀牛的叫聲。宇翔每次到雷公岩下麵給田灌水都要不時看看那鬼斧神工般雷公岩的臉,天剛黑就盡快逃離。雷公岩的臉變得更模糊了,像幽靈一樣閃入他的腦海,宇翔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忙換了個念頭,思念與顏菲菲相處的每個歡樂的細節來。
一會,方忠信起床了,與宇翔洗了臉,收拾妥當後趕車去了。
因是農忙季節,車子後麵有好幾個位置都空著。宇翔第一次坐班車,很好奇,忍不住摸摸這裏,摸摸那裏,不停地詢問方忠信。
方忠信與冷固頭閑談了幾句後,坐在了第一排。冷固頭雖麵色嚴肅,卻不是傳說中那樣可惡,程序性地按了喇叭後,發動了車子,就邊開車邊問宇翔:“讀幾年級了,成績好不好啊?”“現在讀三年級,數學還可以,都是前幾名,語文要差點。”“上過鳳城沒有?”“還沒有,也沒坐過車。”乘客們坐著無聊,見宇翔童心未泯,就都與他開著玩笑,問是誰家的娃兒,住哪裏。一大叔遞上了蘋果,宇翔不知是什麽水果,怯怯地接了過來,用紙擦淨後咬得嘣嘣直響,似乎比蟠桃還甜美,逗得眾成年人直吞著唾液,他們吃不出真正的果味,宇翔的津津有味僅存於他們的腦海中。路麵巔簸,車子下午六時才抵達鳳城,因到醫院還有一段距離,方忠信就在一個店裏做了下來。旅店裏一個像電影一樣的小物件映入宇翔眼簾,裏麵的人物竟活靈活現的,也不知是什麽,宇翔站在那裏一連看了幾小時,直到方忠信叫睡覺了才依依不舍離開,問後才知是電視。
清晨,二人步行前往醫院。宇翔穿著香秀納的布鞋跟在方忠信後麵,他完全被城市的一排排高大的洋房振懾住了,他一直以為居住的地方就是低矮的木房,況且立一幢木房子都是父母輕易不敢提的願望。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猜測這些房子是怎樣建起來的,要是父母能夠掌握這門技術就好了。光滑的水泥路卻大煞風景,將黑色的泥石全遮了起來,也隔絕了青青的草和翩翩起舞的昆蟲,上學路上可以瞪著眼凝視著青草上晶瑩如玉的露水在這裏成了奢求。他打量著這個讓他日牽夜盼的城市,忽然感覺好陌生進而失望起來。忽而一陣喇叭聲,他下意識地用腳板蹬了下地上的沙石,卻懸了空,才發現再無法體驗腳板與石頭接觸慰貼全身的快感。
香秀為了讓宇翔上鳳城穿得體麵些,臨時給宇翔織了鞋墊,鞋墊卻太大,每走幾步就從腳後跟冒了出來。宇翔不得不走走停停,將羞恥塞進鞋裏換得些許榮光。可它偏又調皮,似乎也很想見識新世麵一樣,剛才還被塞在腳尖處,轉眼就冒出了大半截。宇翔一惱之下,欲脫了鞋,光著腳丫徒步行走,待他環顧四下後,發現這個在鄉下正常不過的行為卻成了這裏的異端,連比他小的都穿得整整齊齊的,根本沒有脫鞋的可能,隻得悻悻地將它塞了進去。他曾聽一個老師閑聊時說他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穿著拖鞋到天安門廣場去遛一圈,看來,這老師實在有著巨大的勇氣。
見麵後,宇翔見爺爺臉色憔悴,正在辦離院手術。而父親臉色蒼白,似乎很虛弱,但滿臉笑容,似乎很高興姑子二人來接他出院。
李永鵬於是問了家裏種糧的情況,宇翔見父親關切的神態,不願撒謊,就吱唔著說了。永鵬得知香秀用新稻種下的稻種後,滿臉不高興,說要是失敗的話,那可是開不得玩笑的。
鳳誌願的夜晚給人的感覺是人多,到處燈火通明,閃射出忽隱忽現的光,電燈不用加煤油,高掛在電杆上風也吹不熄,比家鄉過年用的煤油燈不知亮了好多倍,而小姑娘也比學校那些同學漂亮得多,就連顏菲菲都比不上。
永鵬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秧苗的事,有幾戶人種。
香秀知道他前幾年被饑餓折磨夠了,也就靜靜地說秧苗長勢較好,比往年的還要粗壯一些,雖隻有三戶人種,但國家都大力推行,應該沒事。
“你呀,總是個激進份子,要是失敗了,我看你怎麽辦。”永鵬本待再指責香秀幾句,但看到香秀整日為這個家操勞,也就收回了罵意:“試著看吧,但願不要出現差錯。”
香秀不想惹他生氣,也回道:“你就安心養病,家務事不用太操心。什麽事都一成不變的,也不見得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