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回三千弱水

卷二 但屈指西風幾時起 四十四回 三千弱水

“怎麽?白瀟,沈錯做這些事情,你一點都不知道嗎?”麵對白瀟的沉默,時淺淺似乎敏感地覺察到了什麽,她輕歎一聲,望望白瀟,又望望天,“唉,不早了呦,我們還是回去早點休息吧,白瀟你明天還要拍戲呢。”

她說著,轉過身,當先邁起活潑的步子往酒店走去。

時淺淺自己都沒想到,確定了白瀟與沈錯當真沒什麽關係後,她更多的不是失望,卻是鬆了一口氣。電玩城的偶遇讓她對白瀟產生了很大的好感,能拋開那些算計和利用,單純的做普通朋友,不是很好嗎?至於老爹交代的任務,就讓它見鬼去吧!反正這一時半會的,時家又垮不了。時淺淺已經開始很不負責任地計劃起了明天要逼著時宇陪自己去哪些地方玩……

白瀟搖搖頭,也輕輕歎息,大步跟上了時淺淺。

沈錯怎麽樣,又跟她有什麽關係?不管他是寒微還是富貴,不論他是梟雄還是慈善家,有那一次輸血,他當日危險之時執著要保護她的恩情她也算是還了。如果還不夠,她也隻有記著,畢竟他們的世界隔得太遙遠,她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為沈錯做什麽。

牢牢記著恩怨分明的準則,白瀟便不再去想沈錯,那畢竟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此後幾天的拍攝都相對平靜順利。白瀟雖然無法對陳諾扮演的韋馱產生感覺,但把他當空氣的本事還是練就出來了。反正不管對麵的人怎麽樣,都一概無視,然後憑空幻想那是一團癡情的無性別的空氣就是。雖然這幻想有點奇怪,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自我催眠,也算是入戲的一種表現了。

可就在拍攝漸入佳境之時,一個新的問題卻如一座望不到頂的高山橫亙在了白瀟麵前。

安華生雖然不知道這一關對白瀟而言有多難以渡過,但一個鏡頭拍了大半天還在持續NG中,也足夠讓他煩躁不已了。

“白瀟,你到底怎麽回事?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安華生煩躁地差點沒自己也一頭衝到青牛溪裏去,“你自己想想你這個鏡頭浪費了多少時間和膠片,好,你自己喜歡在溪水裏泡著你就繼續泡吧,最好能把你腦袋泡清醒一點!”

也不能怪安華生態度惡劣,任哪個導演看著手下一個鏡頭拍了大半天還不成的,估計態度也都好不到哪裏去。何況安華生好言勸也勸了,溫言誘導也誘導了,白瀟總是配合不起來,他還能怎麽辦?

這一段,拍的是曇花仙子因動了凡心,仙力漸失,而落入弱水末流,動彈不得,直至韋馱來救她的那一幕。十來分鍾的場景裏,前後都還好,隻是中間有一個鏡頭,讓白瀟卡住了。

那是韋馱躍入弱水,遊至曇花仙子身邊之時,一時情動,輕輕吻了她紅唇一下的鏡頭。

弱水,天下最弱之水,鵝毛不浮,飛鳥不度。弱水三千,蓋出於佛家之三千大世界。

《論語•雍也》: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紅樓夢中寶玉向黛玉信誓:“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從此“弱水三千隻一瓢”就成了男女專一用情的代語。

《白曇花》的編劇作出曇花仙子跌入弱水的這一段,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可惜到了白瀟這裏,所有的苦心卻全不對了味,她做不到啊!

劇本的設定是這樣的:因為曇花乃是鴻蒙初判之時天地清氣而生,所以仙力雖失,人卻落弱水而能不沉。可韋馱隻是一介凡人啊,他自己跳入弱水之中,又憑什麽不沉?

凡人是天地濁骨,韋馱見過鵝毛被弱水吞噬的場景,也知道弱水碰不得,可當曇花仙子被困在末流,進退不得的時候,他還是義無返顧地跳了下去!

韋馱不沉,靠的卻是一顆隻為救人,全無雜質的心!因為有了純淨的心,因為有了執著的心,所以弱水可渡,所以天威難擋!

就在韋馱遊到曇花仙子身邊的時候,他醉了,曇花仙子也醉了,所以這一吻,實在是情之所致,水到渠成。這蜻蜓點水的一觸吻,灼熱又含蓄,完全不需有任何旖旎心思,這就是最原始感情最質樸的表達!

但是白瀟做不到!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安華生就疑惑了,陳諾就這麽麵目可憎,半點魅力也無?白瀟是火星人吧,不然以陳大明星不分老幼的女fans群來看,怎麽也不可能是陳諾魅力不夠啊。如果讓外界知道了白瀟對陳大帥哥傾情一吻一再抗拒逃避的話,怕不又要掀起怎麽一場八卦風潮。

尤其對陳諾的女fans們而言,白瀟如此行徑,簡直就可以被抓去進行滿清十大酷刑了。真是讓人又嫉妒又憤恨啊。

得到消息而偷偷拉著時宇趕來看熱鬧的時淺淺此刻也就是這麽一副表情。

“安叔叔,要不這個鏡頭就用替身吧!”時淺淺一轉念,說這話時表情又頗為雀躍了,那神態,顯然她是很樂意來做這一回“唇替”加“吻替”的。

反正這個鏡頭剪切出來之後就隻有紅唇相觸的那一部分了,表情和眼神交給白瀟,而吻戲交給替身,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白瀟泡在翠微峰的青牛溪中有大半天了,她臉色不太好,這個鏡頭也讓她精神萬分疲憊。可是這個時候時淺淺那能讓她擺脫這尷尬境地的提議一出,她卻沉默了。不是她有決心能在陳諾吻來時不再躲開,而是在這個立場上,她無法發表意見。

這種情況非她所樂見,可不管她心中再怎麽因為自己的誤工而愧疚,要她妥協,卻又萬萬做不到。

“胡鬧!胡鬧!”安華生卻當場跳腳,粗陋的眉毛狠狠糾結了起來,“什麽叫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那是三千繁華也不能轉移的專一啊!找了替身,吻了另一個人,那還叫什麽弱水三千隻一瓢?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安華生的牛脾氣又犯了,誰都勸不過來。可是白瀟的牛脾氣也大得很,不配合就是不配合,不管前麵再怎麽入戲,一到了這關鍵時刻,偏偏就清醒了過來。要她被一個男人吻?

哪怕隻是蜻蜓點水的一吻,那也絕對不行!

於是場麵僵住了。

這一刻,最尷尬的,反而是陳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