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皇後殺心

第三十五章 皇後殺心

皇帝也覺得方才的話太過嚴厲,不禁軟下來,坐在榻上,輕道:“你身子不好,快歇著吧。”過了一會,又道:“陳氏的事情,你暫且委屈下,朕也是沒有辦法。”

皇後抬頭,朝他淒淒苦笑一聲:“皇上不必歉疚,您知道臣妾在乎的不是陳氏。”

皇帝蹙眉不語,更漏一滴一滴落下來,屋裏一時靜謐。半晌,皇帝長長地出一口氣,道:“你不應該這樣。朕也不陪你了。朕還有些旁的事。”

罷,起身踱向門口。

他今日本要留宿鳳昭宮的,但見皇後這副心境,就匆匆地急著走。

十多年了,皇後還是不懂事。為何她那樣固執,要那些他給不起的東西?

皇後沒有出一句話,呆呆地目送皇帝出去。

少頃,她痛苦地用雙手抓在了頭發上。一頭青絲因身體的憔悴而失去光澤,幾縷碎發滑落在錦被上,仿佛被棄置的枯葉。

“為什麽!我就這麽不入他的眼!一點都不入!”

回應皇後瘋狂的聲音的,是一向機靈的秋雨:“娘娘,月裏最不能傷心了,身子要緊啊。”

“身子?我的魂都快沒了,還要身子做什麽!”皇後推開秋雨勸慰的手。

皇後強強止住眼淚,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對秋雨道:“你快出去,看著皇帝去了哪裏,快去!”

秋雨依命出去,兩刻鍾後跑了回來,臉色比鬼還難看。

“回娘娘……。是去了暢月樓。他們,皇上的話是寶妃娘娘那日搜宮被嚇得不輕,需要安撫。”

皇後抬眼盯著外頭高高的天,定定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哈……。哈!我這是在想什麽呢,何必用你去打聽,除了那一處他還能去哪!”

而後,她漸漸地止了聲,雙眸中聚集的芒點瑩瑩是刀鋒般銳利的恨意,飄飄然從口中吐出一句話:

“敢做就要敢當啊,還嚇得不輕,這些年本宮都看錯了她,還真以為她是個慈軟性子。就連陳氏,也是被她設計了……”

當初食用碧藕時,撲鼻直入的便是一股詭異的濃香。她曾用麝香害過人,對這危險的氣味相當熟悉,但是內心中對碧藕聖物的崇敬和身邊秋雨的催促,讓她沒有多想下去,她以為,聖物當然不是凡品,也許本該如此……

但是她錯了。

錦被之下的玉指根根扣緊,她清楚地知道,那日從她下體中失去的不僅是骨肉,而是她破碎的人生中唯一亮在前頭的希望。

血債血償的道理,無人不懂。

室內,一株茂盛的早秋金菊,吐著絲絲密集的花瓣頂起一蓬碩大的金盞,在因著層層帷幔垂地而暗淡無光的大殿裏,如明目的滿月那樣燦爛。

這般的耀眼,一如高聳矗立的暢月樓。

皇後的目光倏地掃過那株價值不菲的金菊,眼中漸漸聚集起淩厲的肅殺,她抬手,指著花兒道:

“滿目晦暗之中一枝獨秀,晃得本宮眼睛疼。秋雨,給我剪了。”

秋雨顫顫著拿起銀剪子,哢嚓一挑下去,豔麗的金色從植株頂上掉落,勃勃生機刹那間墜入死地。

皇後展顏輕笑,麵色中恍惚透出一抹詭異。

江心月一覺睡得那樣沉,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了。她睡眼惺忪地被菊香扶起來,齊太醫已經在屏風之後跪著了。

“微臣給蓮婕妤請安。主,今日該請平安脈了。”齊禦醫低頭恭謹道。

菊香給主子墊了兩個枕頭,江心月舒適地靠在上麵,她才想起自己現在是懷孕的寵妃,合該由負責安胎的太醫三日一請脈。

齊禦醫本就是受了皇帝旨意,專門看顧她的,現下她有孕,自然成了負責她的太醫。

齊禦醫撚著紅線,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回話道:“稟主,龍胎一切安好。您在禁足期間的孕吐之症也輕了許多,都不礙事了。隻是您甚少外出,身子怠懶,這不利於胎兒的成長。微臣建議您多出去走走,舒展筋骨。”

江心月聽了笑道:“本主懶惰,讓大人見笑了。”

菊香卻是坐不住了,在一旁急道:“主,您可再不能窩在屋裏了,這麽下去您越來越不想動,再過些時候就該整日臥榻了。”

江心月又“撲哧”笑了出來,瞪了一眼菊香這丫頭竟把自己得那樣難聽。

出去走走?她哪裏願意悶在屋裏,不過是有孕之後,能少出去就少出去罷了。

她肚子裏的肉,不知讓多少人咬碎了銀牙,染紅了雙目。回想起之前有孕的幾位嬪妃——皇後一開始就注定了失子;惠妃每日風光卻不知她早已被噩夢纏身,隻待發作了;唯一保住了孩子的上官合子,自身卻受到了最嚴重的傷害……

這些有家族庇護,在宮中勢力不,手段也不差分毫的人,都無力麵對殺機。她這樣的無權無勢之人,怎有本事護住孩子?怎麽敢隨意出去走動,去招惹那些意外?

她抬頭對著齊禦醫和菊香苦笑,以示拒絕。但腹中卻突然一陣悸動,江心月趕緊用手去摸,繼而欣喜若狂道:“菊香!菊香!他在動!”

才三個月就有了胎動了。這個孩子,還真是個頑皮的。

菊香在一邊道:“主您不出門,肚裏的寶貝都在向您抗議了。您看外頭天朗氣清,怎能不出去走走?”

江心月又被她逗笑了,細想一下,卻覺得她得極好——再怎樣也不能委屈孩子呀!

她笑著朝菊香點頭,菊香連忙扶住她起身,喚了柳絮過來一同為主子梳妝。

她換了一身玫瑰紫蘇繡玲瓏裙,因著未顯懷,腰間也束著一根金邊錦緞帶,寬大的袖擺處繡著雙飛振翅蝴蝶。頭上繁複的靈蛇髻上,插著一隻“滄海明月”步搖並數支翡翠簪子,耳邊垂下的紫英石瑩瑩透亮。這一身雖算不上極致,也是較華麗的了。

她細細瞧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禁笑了——見那腮頰桃粉,鳳眼飛揚,襯著身上這些錦緞珠玉,倒真有幾分妖妃的模樣。宮裏女人嘴碎,常有流言,現在看來,那些人對於她的詆毀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以往的她,雖然不喜歡素雅,也不敢穿得太過出挑,以免招來醋意和麻煩。但現在她有孕了,正是最要緊的時期,卻反其道而行之,穿上這樣打眼的裝束——如此,那些真正有心思的人,也會覺得她性子張揚,有孕了便不知天高地厚,就會看輕她。若她一直穩重,他們才會驚心,就會用更狠厲的法子對付她。

她一手搭著菊香,又叫了貴喜和花影跟著,才放心地出了屋。這一次她沒有去幽沁園,而是直奔了宮花苑。宮花苑中人多眼睛多,對方反而不容易下手,而那些偏僻無人的地方,卻是最危險的去處。

宮花苑裏,她遇見了一些低等嬪妃,都低著頭向她行禮。江心月沒有遇上刁難她的主子,又看到滿目的秋菊盛開,心情也好了許多。

過了一個轉角,便有兩位衣飾不俗的宮嬪走過來,江心月定睛一看,卻是禧貴嬪和馮容華二人。

馮雅萱雪白的頸上,掛著一串南洋粉珍珠,顆顆圓潤又泛著淡粉色的光澤,晃得江心月眼睛疼。這價值不菲的飾物顯然不是她一個不受寵的容華該擁有的,江心月想起馮雅萱近日服侍在太後身側,討得了不少的歡心,太後還做主給她晉了位分。

這串東西,也是長樂宮裏賞的罷。太後還真是看重她。

馮氏……真是個不簡單的。淑妃倒了,她竟然入了太後的眼,也不知使了些什麽手段。不過她那樣通透的人,想必早已看清太後和皇帝之間的博弈,她選擇與皇帝作對走上這條路,也是一場豪賭。

“蓮婕妤好興致,有了身子也喜歡出來賞菊。”禧貴嬪朝著江心月挑眉,高傲地開口道。

江心月心下好笑,這禧貴嬪已經三月未見皇帝一麵了,失寵之人也這般傲氣。雖然心裏不屑,但她仍是屈身,規矩地行了禮。

馮容華也朝著江心月福了一禮,起身時,身子不經意地往後挪了幾分。她原本就跟在禧貴嬪後麵,這樣一挪,更是和禧貴嬪拉開了距離。

江心月眼尖,不露聲色地瞧著她,心裏卻有些不安:怪異的動作,總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會不會是自己呢?她現在有孕,每時每刻都會有大量的意外等著她,那些毒物和香料她想想都頭疼。

心裏揣著萬分的謹慎,江心月便聞見了禧貴嬪身上香包的玫瑰香,雖然氣味明顯不是麝香,江心月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喲,蓮婕妤身子還真是嬌貴,行了個禮就站不穩了,本宮早知這樣,就不讓你守那規矩行禮了。”禧貴嬪尖酸的嗓音剜在江心月身上,顯然是對她的動作極為不滿。

江心月不答話,禧貴嬪又滿是醋意地看一眼她尚且平坦的腹,一手扯下了自己腰上的香包,遞與她道:

“蓮婕妤似乎很喜歡這個香包呢,本宮就贈與你,你可不能推辭。”著,竟憤憤地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