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嬪位之諾

第三十三章 嬪位之諾

不過想起那蔣才人,她還真是想發笑:什麽時候,這樣無甚前途的人也值得她去費心思了?皇宮裏呆久了,心境都被打磨了,爭與鬥已然成了她的習慣。

無時無刻不在的習慣。

她回過神來,卻又一手抓住皇帝的三指,咬著唇正色道:“嬪妾錯了,皇上定是去陪皇後娘娘了。國母失子,合該如此。”

皇帝讚賞道:“朕的心月很識大體。不過你的還是不對。”

皇帝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湧起陰沉。

江心月麵上茫然,心裏卻舒緩了。她哪裏知道皇上做什麽去了?嬪妃整日打聽皇帝的行蹤,定是不討喜的。

他一手狠狠地拂下龍袖,齒間摩擦了下,頗有咬牙切齒之感:“數十個二三品的大員,這兩日纏得朕抽不開身。都是邊關吃緊之事,朕不得不應對。”

江心月拉皇帝在一側坐下,柔柔道:“皇上國事為重。”

皇帝將手撫在她的額發上,道:“心月你一再地受委屈,朕心裏不是滋味啊。”

江心月淡笑道:“嬪妾無事的,隻要皇上仍在嬪妾身邊就好。就算皇上不在,嬪妾也因為心裏念著皇上,無論什麽委屈都熬得住。”

她心裏暗笑,這樣暖情卻假意的話,她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了,真是修煉到家了。

等了半晌,並沒有想象中皇帝同樣暖情的回應,卻聽他聲色冷冷道:“你過,禁足的這些日子,已經發覺自己有孕……”

江心月的心神猛地震住,繼而強強地用意誌克製住內心的慌張,怕他發覺自己的異樣。她輕吸一口氣,淡淡道:“是,嬪妾稍有察覺,但是……禁足期間,無法把消息傳遞出去……”

皇帝放開了她,聲音緩了緩道:“不必解釋了,是你自己不想透出去。”

他的麵色透著不悅。

江心月鬆了口氣,還好,不是懷疑她對淑妃下套。

她低了頭,模樣乖得像一隻貓,輕輕蹭到皇帝身前,聲道:“嬪妾是害怕……”

她再一抬頭,便看到皇帝仍然是不悅的神色,心裏一沉,又生出些惱怒來。她為了保護孩子隱瞞消息,卻也是對皇帝的不信任,不信任皇帝能保她們母子不被人暗害。

可是,鄭昀睿真的有那個能力,能在後宮人人皆知的情況下,保得她萬無一失嗎?當然是沒有的。他若想做到,那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精力,時間,人手,心思,麵麵俱到的周全。可他這等薄情男子怎可能對她有丁點的上心!就算是為了皇嗣,他卻還有繁重的國事,哪有那麽多精力給她。

這樣的男人,就是有一副可惡的德行,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卻還要裝作做得到,若你點破了他的無能,他就會惱羞成怒;若你順著他,最後的苦果卻要你自己去嚐。

江心月心裏厭惡,麵上卻不得不服軟。她把頭往皇帝的懷裏鑽,雙手環上皇帝的腰,聲音細的不能再細:“嬪妾第一次有孩子,實在害怕,所以才違了宮規,請皇上憐惜……”

雖然這個樣子有點不像話矜持的女子,即使嫁做人婦,也是男子主動親昵,哪有女子做出不害臊的動作。

可是這一招著實好使。皇帝感受到嬌的身子整個地倚在他身上,臉上突地有些無奈的苦笑。他歎一口氣,道:

“朕怎會不憐惜你。心月擔驚受怕,朕也實在心疼。”

江心月欣喜,似癡情少女一般道:“皇上就是嬪妾的天,嬪妾不倚仗皇上,還能倚仗誰呢。”

鄭昀睿低頭用胡子蹭在她的麵上,溫言道:“你肚子裏是朕的希望,朕會讓貴喜和齊太醫竭力護你周全。”

江心月臉上染了甜蜜的笑意,撫著腹,柔柔道:“嬪妾第一次有孩子,實在高興地忘乎所以,世間的一切苦難,嬪妾都不怕了,就算拚了命也會保護好孩子的。”

心底有那麽一絲掙紮,明明自己不喜歡這個男人。但是,她的孩子……

現在,孩子無疑是最重要的。

皇帝吻上她的側耳,在她耳邊噴出曖昧的熱氣,輕道:“等你給朕立了大功,朕便封你為嬪……”

江心月剛想推辭,話到嘴邊卻又咽下了:嬪位?那個位置是很多妃嬪想都不敢想的,尤其是她這樣出身卑微者。然而,隻有嬪位以上才有資格撫育皇嗣,難道她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抱走?

那是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容忍的。所以這個嬪位,也是她夢寐以求的。

可是,她剛剛從容華晉封為婕妤,若是生產後再得晉封,便是極不妥的——她的出身根本無法和上官合子相比,怎能求此殊榮?況且不是普通的晉位,是封嬪,是由主變成內廷主位。

她沉思了片刻,醒悟過來之時身上卻突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她突然想到皇帝怎會真心給她封嬪?宮中祖製,嬪妃封位要依據家世高低,官人家的女兒,爬到貴人以上就極不容易了。皇帝怎會為了她一人去破壞後宮平衡,破壞祖製,攪起不應有的麻煩?這不過是試探……

她趕忙低了頭道:“皇上,嬪妾惶恐,嬪妾出身微寒,怎堪當嬪位。”

皇帝聽了,臉上笑得極舒坦,柔柔道:“朕真的希望,後宮女子都能像你這般。你總是會令朕舒心。”

江心月頓時鬆了口氣:果然是試探。但她過關了,鄭昀睿對她很滿意。

若她欣喜地應下,那麽她在鄭昀睿眼中,便會成為一個不知分寸的蠢貨,或者是一個喜歡往上爬的野心家。不管哪一種,都是萬劫不複的。

又想到生產的那一天……她突然憂愁起來,真要經曆那母子分離麽?

鄭昀睿為她細心地掖好被角,柔聲道:“你剛進宮那會兒,為了朕的皇嗣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去擋那‘凶夭’的毒。”

江心月一愣,她不知皇帝為何要提起那麽久之前的事。

“那時候朕還以為,你是個空有善心而沒腦子的。可現在這麽多的事過去,朕看著你,才知你的聰慧。”

江心月聽他起善心和聰慧,不由地脫口而出,道:“聰慧當然是不可少的,若沒有這個,也無法存活下去。而善心,嬪妾以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可丟掉善心。但是善心這樣的東西,用起來也應懂得分寸,該行善便行善,該置身事外就應置身事外,該心狠就應心狠。善心並不是有勇無謀,也不是軟弱,隻是用自己僅有的力量去改變能改變的……”

她著,卻突然間醒悟過來,方覺自己言行太過大膽,竟什麽“無法存活下去”,還強為人師一般些道論,不禁麵色囧然,趕緊止住不敢再。

皇帝看著她,卻突地一聲笑了,爽朗道:“不想,朕的心月還有這般迥異於人的見識。何時何地都要心存善念麽?”

“是——”江心月低頭應著聲,心裏慌張。兀自思量了好一會,她猜度著鄭昀睿此人最重“價值”,再咀嚼他之前所言,於是心地道:“皇上喜歡聰慧的女子嗎?”

“當然。”鄭睿笑著,又道:“蓮字很適合你。”

江心月不懂他的後一句話,但他的前一句已經令她舒了口氣。她也笑道:“嬪妾一定努力,做個聰慧的女子。”

隻有聰慧,才可為人所用,才會有價值。

正想著,卻聽皇帝道:“你既然這般懂事,朕今日就允了你,隻要你平安生產,就一定是嬪位。”

江心月猛地一驚,不想皇帝為了她,竟也不顧祖製了。

她稍稍迷茫地望著皇帝,不知這男人為何轉變得這麽快,上一刻還對她無甚在乎,隨意嗬斥她試探她,這一刻竟許她嬪位。

真是善變呐。也許他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嚴令她必須要保得皇嗣的安全吧。

但不論如何這個承諾她都是欣喜異常的,這次可不是試探了,是真的許諾,是將來的嬪位!

皇帝掃一眼大殿,又道:“你禁足後,把下人都遣散了。可如今你的人也太少了些,總歸是不夠用的。”

江心月遲疑了一下,便回道:“是嬪妾喜靜,不喜歡那麽些人圍在身邊。”

“不可。你有了身子,哪能這麽任性隻管自己的喜好。回頭朕就賞賜你一些伶俐的奴才。”

江心月聽了一驚,又是聖上賞賜?那可不行,一個貴喜已經費了她那樣多的心勁才收服……心裏思量著,便道:“嬪妾知錯了。但是區區幾個奴才也要皇上費心,嬪妾甚是惶恐,恐怕又要沾上恃寵而驕的名頭了。過幾日嬪妾去內務府自個兒挑吧。”

皇帝點點頭,道:“也好。心月知禮數,朕心甚寬慰。”

江心月看他點頭的樣子,不由地撇嘴,他竟真覺得自己恃寵而驕。也是,因為惠妃的事情,她裝得有些過頭了。

“不過你有孕,伺候安胎的人是不能少的。”皇帝淡淡道:“你安胎、生產都需要穩妥人。朕就把晴芳賞賜給你,她做接生有數十年了,是宮裏數一數二的穩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