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牢

第三十二章 天牢

少頃,貴喜回來進了殿,道:“主,今日事情的結果,奴才都打聽出來了。”

江心月忙道:“快。”

貴喜吸了口氣,緩緩將事情一一道來。

聽著聽著,屋內發出了好幾次深深的吸氣聲。

貴喜一點一點地完,最後江心月已經呆在了榻上。

“主,沒想到會是這樣收場。”菊香搖頭道:“奴婢都看不明白了。”

“別你,我都看不明白。”江心月麵上沒有表情,這裏頭有太多的謎團,她討厭看不透的東西。

她腦子裏不停地轉著,當時皇後有孕時,太後和淑妃的反應好像都不對勁,她們都太過沉穩了,一點動作都沒有。而後來……後來好像淑妃忍不住了,在宮裏抱怨了幾句,又不停地在皇帝麵前為大皇子些好話……

她又想起來當時惠妃有孕時,花影曾在自己耳邊過的那個發現那種生長在惠妃院中,如雜草般不起眼的植物,卻是……

太後的布置又是多麽精細,她早已得知皇後的罌粟毒計,卻怕皇後失手,為保險起見,便借了罌粟的東風,使出一個更陰狠的招數。而惠妃還要等上數年,才會有所察覺,這何其恐怖!

這樣深深潛藏得無絲毫痕跡的招數,這樣借力的法子……那一次是用於惠妃身上,而這一次,會不會故技重施呢?

她努力地想理出個頭緒,突然,她想起了在宮裏遇見宜才人的那一晚。

那是在暢月樓附近,當時,錢姑姑鬼鬼祟祟的從不遠處走過來,還差點發現了她。

錢姑姑!暢月樓!宜才人!

貴喜了,當時錢姑姑的是聽見暢月樓幾個宮女議論“麝香泡上十天”“埋在牆根下”之類的話。而且,錢姑姑是太後當年為淑妃精挑細選的貼心人。

紛雜的事物和人慢慢串連起來,她猛然間清醒了。

狠狠吸上一口氣,她咬著唇,喃喃出聲:“太後啊……”

那個老婦人實在太工於心計了。

寶妃進獻的碧藕肉,明明是聖品,卻被太後的細作浸在麝香裏泡了十天。

太後竟然在數月前,就已經做下了套,而且做得萬分周全。錢姑姑趁著半夜,在從不用香料的寶妃宮裏埋下了麝香。

一旦皇後久久不孕,請了太醫來查,查出體內的麝香毒害,背黑鍋的就是寶妃,誰讓那個打眼的碧藕肉是她進獻的?平常不用香料的人,搜出了麝香那才真是見鬼。

這樣暴殄天物的舉動,卻沒有讓碧藕肉完全毀掉,它仍然發揮了功效。於是,淑妃坐不住了,再次行動,同樣是用麝香毒害皇後,她的手段卻比太後遜色得多,終被淮陽公主識破。

沒想到,太後的自保之策此時到了用武之地,錢姑姑把它拿出來救淑妃。

可是太後卻栽了,她埋下的東西不翼而飛。

誰做的?當然是宜才人。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又是負責保護寶妃的,老天令她撞見鬼鬼祟祟的錢姑姑,她當然會解了此事。

江心月心裏擰著團,大周的皇宮,簡直是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而且冷得徹骨……

原來,她從來都不知道水到底有多深。她自以為玩弄了別人,但可能水裏正有一隻手在拖著她往下沉。

她再次吐了一口氣,喃喃道:“我還是輕敵了。”

菊香沒有接她這句不著頭腦的話,卻出聲問道:“淮陽公主,怎麽會……”

“不要了。”江心月打斷菊香,道:“玲瓏,她太讓人難過了。”

是啊,鄭昀睿他會非常難過。

她可以想象鄭昀睿怒斥嶽昭儀的樣子:為什麽,她的無能要玲瓏來彌補,為什麽,她沒有看住玲瓏,讓公主一次一次地幹不要命的事。

其實鄭昀睿最恨得應該是自己吧,歸根結底是他自己的無能。他未完成的帝王業,他旁落的皇權,竟然需要年幼的女兒為他飛蛾撲火般地去犧牲。

菊香更加驚詫了。江心月看著她道:“皇上重重處置了淮陽公主,其實是在保護她。她在辰佑宮做出的事,太後能放過她?陳家能放過她?她是個多大的威脅啊,才八歲,就有本事把淑妃下天牢。”

菊香驚道:“所以,把公主貶到封地去,遠離這個皇宮?”

江心月點了頭。

殿內又陷入了沉寂。半晌,江心月抬頭問道:“花影她還睡著麽?”

菊香道:“回主,花影早醒了,嚷著吃東西。奴婢沒把您受傷的事告訴她,她也聽話,就在屋裏呆著。柳絮才去看過,她還在吃呢。”

江心月撲哧一聲笑了,屋裏的死寂驟然消散:“我最擔心的就是她,不過看起來她沒什麽事,這兩個月就是饞壞了。”

“主的是呢,她還搶了我奶提子羹的份例……”

江心月更笑得起不來,安慰菊香道:“我定給你補上……”

天牢裏

淑妃坐在牢裏,吸了吸鼻子,又捂住嘴,惡心地咳嗽起來。

她從不知道,密不透風的地下房間,會臭成這個樣子。

一隻鼠從她頭頂上爬過,因抓不牢掉了下來,她嚇得蹦了出去,身子撞到門上,撞得其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不中用的東西,這點苦都吃不得!江氏也下過大牢,連受刑都扛得過,你比她差了何止一二分!”

突然的滿含威嚴的聲音,把淑妃震得不再跳腳。

“出去看著,不要讓外人進來。”太後又對著李嬤嬤揮手道。

淑妃轉過來,哀哀道:“母後,姑母,江氏那個賤人……”

太後喝道:“閉嘴!技不如人就不要在這裏抱怨!”

“姑母您還不是一樣?寶妃那兒埋下麝香的事,錢姑姑臨刑前已經與我了,可最後……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太後被激起了火,這十多年來從沒人這樣頂撞她。她抬起手指著淑妃,腕上的白玉鐲顫顫著:“逆女!要不是你不聽勸,惹了禍事,你何來今日的田地?我早就告訴過你,一切早就準備好,稍安勿躁。可你不聽,你急得不行,硬是要再來一手!還折了哀家送給你的錢芬!”

“姑母!那是碧藕肉啊,是聖物啊,她不但懷上了,還安穩了三個月,我哪裏坐得住……侄女錯了,是侄女年輕心急,侄女萬萬也沒想到會被查出來,而且是個八歲的孩子!”

“八歲的孩子”幾個字落在耳中,太後頓時萎靡了氣焰,微微低著頭不語。

她心裏翻滾著,她幾年前就看出玲瓏的厲害,她在後悔,不應該把那丫頭留到現在。

可是,現在她起了決心,就能如意麽?皇帝竟把那丫頭趕出了皇宮。

淑妃看太後不話,心裏害怕,以為真的把太後惹怒了。

半晌她才試探著道:“姑母,侄女知錯了,侄女知道全是自己惹了禍,活該到這裏來。可……侄女不解,錢姑姑一切都有後手的,為何埋下去的東西,沒了?”

太後吐了一口氣,沉沉道:“此事,姑母也不逞強,就實話告訴你。姑母是真的算錯了,這宮裏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淑妃驚恐地張大了嘴,她剛剛頂撞太後隻是氣話,不想太後親口認輸了。

天外有天呐……。

是啊,這個宮裏,變數無窮,能人輩出啊。

“現在沒辦法去查這個人了,此事,我們再不好動手。記住,不準動手,一指頭都別動,多行易錯。你在辰佑宮裏的辯駁,都是沒白費的,現在,你隻是嫌疑大,不能定罪,還有翻身的機會。”太後頓了頓,哼出一聲道:“你這一點倒是學到了本事。”

淑妃鬆了口氣,太後還是看重她的,陳家必定會救她,她不會被舍棄的。

畢竟,她有大皇子,再送進來一個女兒,得子是容易的事麽?

再皇帝也不會讓他們送進來了,去年選秀,他就那麽鐵著臉把陳家姑娘全剔了。

“你驕傲而急躁,心胸又過於狹隘,日後若還不長進,怎麽去繼承陳家的將來?”太後又訓了幾句,淑妃都低著頭,低眉順目地認錯。

太後不一會就轉身而去。垂老的步子,由李嬤嬤扶著都有些踉蹌。走幾步,她咳嗽起來,李嬤嬤慌忙掏出薄荷香囊,放於她的鼻翼。她撫著胸口呼吸著,渾濁蒼老的喘氣聲從喉間發出,又漸漸平穩下來。

縈碧軒裏的燭火亮到半夜,柳絮最後進去,見主子沉沉歪在榻上,菊香也蹲坐著打盹。

她吹滅了燈,嘴裏嘟囔一聲:“明明答應了主的,真是……”

縈碧軒再等來皇帝,已經是第二日的黃昏。

江心月把自己包在榻上,嘟著嘴對皇帝道:“皇上的話信不得,可是又去蔣才人宮裏了?”

皇帝臉色是極疲累的,卻還是來哄她,心疼地觸到她尚且青紫的痕跡:“這般會吃醋,可是惱那日你被貶,她正好得寵了麽?”

一手佯怒地拂開皇帝,江心月聲道:“嬪妾自然是惱的。”

蔣才人剛剛得勢,是無法與她相抗衡的。這種時候,她隻要吃些醋就能把皇帝的心從蔣才人那兒拉回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