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早產

第二十章 早產

天漸漸地明了,菊香放下海碗,起身去熄了幾支紅燭。

剛成為大太監的貴喜進殿,跪下給江心月行大禮。

江心月端坐起來,正兒八經地受了他的禮。禮畢,江心月笑著叫起,給他了些縈碧軒的雜事雜人,又吩咐他道:

“福子雖然是首領太監,但沒什麽本事。大太監除了他,就隻有你一個,日後你要好好約束整個軒的人。”

她一番懇切的言行,無處不顯出對貴喜的信任和倚仗。

皇帝派人來伺候妃嬪,除了監視,就是保護。江心月明顯屬於第二種,皇上送來保護她的人,當然是要倚仗的。

然而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貴喜叩頭謝恩,神色穩重老練,無一絲被主子看重的興奮。這樣的表現看得江心月直頭疼——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她江心月與皇帝非但不同路,且還是互相對立的,若到了最後的時候,貴喜此人隻能是個大麻煩。

貴喜剛退出去,福子就進來稟告道:“稟主,祥嬪娘娘歿了。”

江心月一驚,道:“什麽時候的事?”

“回主,就是今兒大清早的事。是自盡的。”

江心月皺了眉頭:幾日前,皇帝以“苛待嬪妃”為由,褫奪了祥嬪六品之首的位子,並將她禁足。皇帝沒有禁足多久,若是以後想不起她來,就是無期限的禁足了。祥嬪心氣高是不假,但也不會因此自盡吧?

福子再次開口道:“柔采女受了委屈,皇上還晉了她為選侍。”

江心月一揮手,道:“本該如此。”祥嬪當然是因為柔采女被罰的。而六嬪之首……。難道?!

江心月的腦海中,那一絲散亂的點驟然連成了一線。真是的,早該想到的。上官合子野心勃勃,她想得到的東西就必須要得到,即使在孕中也不會耽擱了籌謀。隻是不知是柔選侍被她設計,還是她們二人合作了。

“確定是自盡?”江心月挑一挑眉,向著福子問道。

福子一愣,才回話道:“這……當然是確定的了。”

江心月煩悶地扶一扶額,哪會是自盡這麽簡單。可是,殺一個嬪是有風險有代價的,上官合子把祥嬪從六品之首的位子拉下來,也就達到了目的,當然不會費心思去殺人了。

那麽,祥嬪是怎麽死的呢?

“不要總是示弱。”江心月回想起自己曾過的話,輕輕地呢喃出聲。

“主,您什麽呢?”

“哦,沒什麽。福子你先下去吧,這兒沒你事了。”

福子應了聲是,低著頭臉色憂愁地退了下去。他是縈碧軒的首領太監,卻連個太監都不如,隻負責傳個話,回完話了就要被趕出去。

“蘭貞,你可真有意思。這就是你的強勢嗎?嗬嗬,真是夠強。”江心月想著那張楚楚可憐的麵孔,不禁輕笑出聲。

一句話而已,就間接弄死了祥嬪,這提點人,也要找能幹的來提點啊。

她身子疲累,慢慢地躺了下去。菊香卻硬是把她拉起來,不顧她的不滿,勸道:“主頭發還是濕著的,就寢對身子不好。”

她看一眼菊香,嘟囔道:“真是個老媽子。”卻不得不坐了起來。

福子出去了沒一會,就再次進殿,稟道:“主,秋雨姑姑剛來傳了皇後旨意,婧容華早產了,令各宮嬪妃都趕到朝露閣去。事情匆忙,秋雨趕著去別宮裏傳旨,已經離去了。”

江心月立即直了身子,驚呼一句:“什麽!”

“主,快拾掇一下,去晚了可不好。”菊香出言提醒道。

江心月點頭,朝菊香和花影招了招手,吩咐她們立刻伺候自己更衣。

菊香打開妝奩最上的一層,那裏麵是最普通的首飾,皇嗣遇險,當然要打扮地樸素些。她剛拿起了一隻素金鈿,便被主子製止了:

“等一下。我的頭發還是濕的,這樣綰上去會損傷發質,就不要綰了吧。”

菊香和花影都驚道:“這可怎麽成!”

“就是要自然的狀態,這樣才顯示出我行動匆忙啊。要是我把發髻梳得好好的,不定會被當成有心思的人呢。”

江心月抬眸,快言快語地著。二人都沒有再問,而是手腳麻利地替主子更衣。

上官合子雖然貧血體虛,但一直被照顧地周全,胎象也穩固。突然地早產,不是人為她實在難以相信。而現在的朝露閣肯定亂成一團,皇後卻還要召滿宮的嬪妃前去,這不是亂上加亂麽?因此,這必然是在查凶手。

她由花影扶著出屋,疲累的身子大半壓在花影的身上。花影身量嬌,二人整體看起來,不但無法顯出弱柳扶風的美感,反而十分滑稽。

江心月別扭地皺著眉,卻絲毫不敢耽擱。

朝露閣不大,二人趕到的時候,隻看見外間擠滿了嬪妃,還有一些低階的妃子不得不站在院裏。

江心月聞見了裏頭的一絲淡淡的血腥,突地就憶起那日在瓊茗閣中,產的瑤儀也是血氣久久不散的。這些日子瑤儀一直閉門不出,也不肯見任何人,想到瑤儀,她心頭又是一陣酸楚,幾乎要落下淚來。

回過神來,她進了宮門,和幾位嬪妃們互相見了禮,就低著頭進了殿門。

鄭昀睿坐於上首,淑妃和皇後分別坐在皇帝兩側。二人的位子是看不出前後的,隻是皇後遵循以左為尊的道理,坐在了左側。這也是淑妃的一貫作風,每每喜歡用各種方式打壓皇後。

下麵依次就是嶽昭儀、良淑儀一眾的嬪主了,惠妃還在坐蓐期,而寶妃也如往常一樣,借故推脫了。

淑妃綰著貴氣的朝天髻,上插著鳳首步搖,一對羊脂玉纏金絲鐲子燁燁生光,在一眾素雅打扮的嬪妃當中十分紮眼。

不過眾人卻沒有譴責她的意思,因淑妃平日裝束華麗,出門都戴兩尾鳳釵頭冠的,遇上重大的日子更是會戴上一品妃最高等級的三尾鳳釵,如今她的裝扮,已經是清減至極了。

然而,皇後看著她的眼神卻極為狠厲。因為淑妃的發髻和服一絲雜亂也沒有,根本是早就裝束好了,等著出了事就趕過來的。

皇後顯而易見的狠厲,回應她的卻是淑妃直著身板絲毫不心虛的高傲。淑妃是個狠辣到骨子裏的人,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怎麽會對做下的凶案心虛。

皇後見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效果,最終不耐地從淑妃身上移開了眼。她側頭一看,一眼掃到披頭散發的江心月,一張臉就拉了下來:

“蓮容華,你是怎麽了,再匆忙也不能放肆成這樣。”

皇後得嚴厲,惹得江心月一陣不快,但還是低眉順目地答道:“回皇後娘娘,嬪妾剛剛在沐浴,接到旨意,頭發一時幹不了,隻好這樣來了。嬪妾儀容不整,還請娘娘恕罪。”

聽了她的一番解釋,皇後的臉色卻更是陰沉了。大清早地沐浴?還不是因為昨晚被折騰得狠了。江氏,真是得寵。

皇後厭惡地看了她片刻,還是揮手道:“蓮容華不必請罪,也是事發突然,你本該如此。”

婧容華天不亮就出了事,殿內的嬪妃都是在睡榻上接到懿旨的,她們多少都是有點儀容不整的,哪個不是匆忙之中過來的?若是好好地梳妝了,不是像淑妃那樣有心思的人,就是會違了懿旨來遲。江心月這個樣子,皇後一點錯都挑不出。

再看淑妃,皇後胸中一口惡氣越積越多,做下凶案的人,竟然用這副高傲樣子挑釁她,淑妃的模樣就是在:是我做的又怎樣?你能拿我怎麽辦?

殿內依稀有痛苦而聲的呻吟,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聲慘叫。她是早產,卻是這樣的不順暢,到現在都還無法正常生產,隻在裏頭一直流血。七活八不活,婧容華的身子正好是八個月,人人都知道這裏頭的危險。

皇帝陰著臉,一眾嬪妃也大氣都不敢出。江心月本想詢問婧容華的症狀,見殿內是這樣的氣氛,也不敢發一言了。

江心月掃視眾人,她不是在觀察誰是凶手,而是在思量誰會被淑妃當成替死鬼。

陸續有住得遠的宮妃進殿,見了殿中架勢,都規矩地行了禮立在外頭,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