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貴喜

第十九章 貴喜

看著那雙手,她不難想象這樣漂亮又柔弱的手指日日浸在冰冷的水中,是多麽的可憐。可就是這麽柔弱的一個人,卻有著超乎常人的手段。

江心月又看了看那雙手,卻驚訝地“咦”了一聲,她發現那手上似有淡淡的傷痕。

“柔采女,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柔采女一聽就被嚇到了,立即把手縮進了袖子裏。江心月見她這樣,更是要看一看了,於是起身至她麵前,握起了她的手腕細看。

這一看,她自己卻被嚇了一跳:“天哪,這是怎麽回事!”

柔采女的指尖上全是針眼,手背上則是一道被銳物劃傷的痕跡,像是剪刀戳成的。

“主,嬪妾沒事,隻是不擅長刺繡,做活的時候傷到了。”

“不擅長那你還做?再你是天子嬪妃,有什麽活不能讓下人做?”江心月麵上關切地問著,心裏卻已經猜到了幾分。

“主,求您別再問了。”柔采女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江心月柔和道:“我都看到了,你還掩飾什麽?有什麽委屈,盡管對我吧。若是我不能幫你,好歹也能安慰你,不是麽?”

嗬,原來你進園子不是讓我玩秋千的,是為了你的手吧。

“回主,祥嬪娘娘的生辰快到了,娘娘喜歡繡品,不喜歡其他的東西,嬪妾,隻好努力地繡,想著能讓祥嬪娘娘高興。”

江心月立即換上了憤恨的表情,道:“祥嬪真是個怪人,哪有人隻喜歡繡品,不喜歡其他的?這繡活又偏偏是你不會的。”

到這兒,江心月在心裏冷笑:祥嬪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這麽明目張膽地欺負人,這雙手要是被皇帝見了,那她會是什麽下場?不過柔采女不是普通人的思維,她沒有叫皇上看見,卻叫其餘的嬪妃看見了。到時候經由他人之口把這事傳給皇上,其效果和她親口去對皇上是大不一樣的。

皇上不但會對祥嬪大怒,且會極力讚揚柔采女的寬容,憐惜她的隱忍。

江心月把她的手放回去,同情道:“你住在啟祥宮,真是可憐你了。”

她向前又移了一步,幾乎貼到了柔采女身上,在她耳邊輕道:“本主雖然和祥嬪有過節,但卻不是喜歡嚼舌根的。祥嬪張狂,多有樹敵,你還是找旁人去吧。”

柔采女恐懼地後退一步,江心月卻再次拉住了她,道:“還要告訴你的是,示弱的確是不錯的手段,但是,如果你總是示弱,你的心性就會被外表的假象所改變,是永遠無法成為強者的。因為麵具戴多了會拿不下來。”

又一次貼近了她的耳邊,低低出言:

“我很欣賞你,希望,你可以走得更遠。”

再次看一眼她柔弱的麵容,江心月一笑:“今日本主不想玩秋千了,這就先走了。”著,邁步離去。

“主,您為什麽要提點柔采女呢?對您又沒有好處。”花影邊走,邊嘟囔著。

“嗬,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我真的,想看她走得更遠。”

又是半個月過去,鄭昀睿對暢月樓眷戀與日俱增。後宮人人側目,朝堂之上多有耿直者進諫,宮內宮外關於寶妃的傳言似野草一般瘋長:大周王朝,馬上就要出一個蘇妲己轉世了。

但是,即便傳言已經流入了百姓間,朝堂都沒有大的動靜。原因很簡單,如日中天的陳家對此不置一詞,百年大族的姚家為了討好皇帝,甚至駁斥了幾個進諫的言官。上官家勢單力薄,隻有右相一人能得上話,但進諫了幾次都碰了鄭昀睿的釘子,最後也放棄了。

隻因寶妃的皇寵太過單純,從不染指宮中的權柄,淑妃惠妃一眾均不把她放在眼裏,陳家更是如此。

鄭昀睿在暢月樓留宿多日後,於龍吟殿召蓮容華侍寢。

江心月是半夜裏從龍吟殿被抬出來的,她衣冠不整,渾身丁點力氣都沒有了。

縈碧軒早就燒好了熱水,主子被招幸是常事,可當菊香一眾看到江心月回來,並且是以這樣狼狽的方式回來時,他們不止一點的吃驚。

宮人手腳麻利地將主子扶了進去,直接按進了浴桶裏,水汽彌漫,熱到發燙的水溫讓江心月一點一點恢複著。

菊香用手指揉著她身上青紫的於痕,心疼地絮絮道著“主受苦了”,卻不敢些旁的話,滴滴苦楚可都是君恩。

江心月疲乏地覆上她的手:“菊香,這裏不用你伺候,皇上新賞的太監貴喜還在外頭候著,你去安置一下。”

“是。主,此人,是……怎麽個安置?”

“皇上賞的人,當然要給好位子。可惜縈碧軒已經有了首領太監,隻能讓他做個大太監了。”江心月笑著道,麵容上透出喜色,似在炫耀皇帝的賞賜。

菊香聽了卻是一愣,才沉聲應了。她問的那句話,是為了福子才問的。福子雖是首領太監,但主子心裏懷疑他,不肯重用。皇上派來的人多高的身份,若想趁此機會撤了福子,旁人也挑不出一點錯。可……主子這樣做,又是個什麽意思?連皇上的人都不信任?

江心月朝著侍奉的幾個二等宮女揮手,待諸人退下,她拉了菊香的手,輕道:“你不必疑慮。我對下人的要求很高,若想做我的人,心裏必須隻有我一個主子。”

她看著菊香愈發敬畏的神色,又道:“皇上賞賜了人,是對我的恩寵。可是,他卻是皇上的人,不是我的人。就算他奉了皇上的旨意要護我,我也斷斷不會重用他。”

“主,”菊香一邊點頭,一邊道:“皇上,是越發地看重您了。”

皇帝一晚上的辛勤耕種,派心腹太監來伺候,再派一個禦醫專門看顧一個的容華,不出所料的話齊禦醫開的藥方定是助孕的——這明了什麽?

皇帝想要江心月為他誕下子嗣!

一個二皇子根本無法讓鄭昀睿滿足,況且這個皇子流的是姚家的血,一個樹大根深的世家大族。另一個尚在母體中的皇嗣,卻是新崛起並出了一位皇後的上官家血脈。

而江心月,七品縣令之女,無疑是完美的人選。門戶的出身,才無法構成外戚幹政的局麵。

“蓮——嗬。”她輕啟朱唇,緩緩吐出了這個字。蓮蓬多子,恐怕這才是皇帝賜予她這個封號的真正寓意吧。她舒坦地展了笑顏,輕道:“如今,我的路是越發順暢了。”

話剛出了口,她卻又黯然了。此時她是順暢的,可瑤儀仍在苦難之中。瑤儀產後皇帝隻間或去看了兩次,聽聞隻隨意敷衍了她就走了,恰似皇帝對待重傷的馮貴人一般。皇帝一貫薄情,如今也輪到了瑤儀頭上。

可她江心月,此時卻正是隆寵。她一想到瑤儀,心底就滿是愧疚,不論瑤儀是否從心底裏信她,瑤儀都是為了她才壓下了仇不肯查下去。

靜了一會兒,江心月招了人進來侍奉出浴。

菊香扶她上榻,有宮女上前為她擦拭秀發,菊香沒有離去,而是轉身捧了一個琺琅大海碗,端著湊到江心月眼前。

“哎呀,真好看!”

菊香把海碗又向前湊了湊,笑道:“這是梁主剛送來的,都是挑的最漂亮的送過來呢。”

江心月顯然被吸引了,忍不住把手伸進碗水中。裏麵幾尾五彩的金魚受驚,嗖地一下躥動起來。

“梁姐姐真是個靈性人,最會侍弄這些巧物了。”江心月由衷地讚美道。

“嗯,希望主可以愉悅心神。”

再看碗中的遊魚,江心月的心卻無意間被一絲惆悵攫住。宮裏,最缺少的就是遊魚飛鳥的自由。想必,這也是喜歡金魚的梁采女的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