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駕回鸞

第二章 聖駕回鸞

菊香不敢怠慢,忙轉身去接過丫鬟捧著的狐裘欲給主子披上,卻不想剛轉過頭來,就見主子足下一頓,繼而軟軟地癱在了花影懷裏。

花影大駭,兩手撐著主子的身體,可她身量太,竟被江心月壓得也往下倒去。一旁隨侍的幾個二等宮女和太監都慌了神,菊香忙道:

“快先把主抬進來……”

江心月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然擦黑了,紅燭在床前映著幽幽的光,幾個宮女都垂首侍立。

她一抬頭,便被床前的花影按下身去,接著口中就吃了一勺苦澀至極的藥汁。她抗拒地連連推搡,卻又有兩個宮女上來,三人按著一齊喂了下去。

她勉強吞下藥汁,身子一動,便覺腹中有惴惴的酸疼。她兩眼望著花影道:“我這是怎麽了?”

菊香進來將幾個二等宮女屏退出去,靠近了床前,輕道:“您突然暈倒,我們隻以為是傷情的緣故,可花影診了脈之後,卻發現是宮寒之症發作。”

花影苦著臉道:“主曾被大量的雪桂草所傷,進了慎刑司之後,又受了冬日陰寒的侵襲,還有姚庶人對您……這樣一折騰,您……已經不容易有孕了。”

江心月猛然一驚,不易受孕?這怎麽可以……這是他的囑托啊,雖然她萬般不願產下帝王的子嗣,但若她不能生,她這顆棋子就損了大半的作用了。

花影見她害怕,忙道:“主別怕,隻是不容易,並不是不能。若調養精細,假以時日,再配合**中的技巧,就能夠受孕。”

江心月焦灼地拉住她的手,急道:“那快給我調養啊!以後,喝藥,喝粥,我都聽你們的,什麽樣的苦藥我都能喝!”

花影眼眶稍稍發紅,將手掌覆在她的手上,輕道:“主放心,奴婢學了這麽些年的醫理,不是白學的,不敢稱堪比國手,比之太醫院的醫官們是一點不差的。”

“主,這第一條,便是冬日裏決不可受涼了。”菊香在一邊道。

“嗯,我不出去。”江心月低著頭道。她以為,她這一次是大難不死因禍得福,可誰想會把自己的身子賠進去了呢?

淑妃,太後,此等狠辣之人,我必不饒……善心不是軟弱,她阿奴可以對無辜者施以援手,但對歹人,她隻會比他們更加狠辣,不死不休。

又有幾日過去,後宮依然風平浪靜,皇後待眾妃寬和,又管束得當,當真沒出什麽亂子。“凶夭”一案過後,毓妃不但未受牽連,還因著身孕愈發榮光。但聽聞她無法忍受喪妹之痛,整日也如江心月一般閉門不出,再不似以前驕橫了。

江心月靜心地調養,長日無聊,幸好有梁采女常來敘話。這一日,她正繡著一隻荷包,抬頭定睛一瞧,梁采女清雅的身形已立在她的麵前。

梁采女一見她手上的荷包,就止不住笑,直爽地道:“你繡出來也是沒法佩戴的,快罷手吧,一會紮了手指可怎麽好。”

江心月慚愧地收起針線,道:“讓姐姐見笑了,我是趁著沒人才敢繡,不想被你撞見了。”

梁采女笑著在一側坐下,撚起手邊毛毛糙糙的荷包,剛想自己拿針線來改,再看一看又笑得更厲害了:“還是算了吧,沒見過你這樣手拙的,我都沒法子改了。”

江心月更加低頭不語了,她在王府時,字畫和舞技都是最出挑的,琴藝略輸於瑤儀,而到女紅,她隻能想起嬤嬤的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她本是個不服輸的人,無奈在府中苦練許久,惹得嬤嬤都煩了,也沒有半點長進。梁采女的繡活她見過,鳴蟲鳥獸,翔雲野鶴,無不信手拈來,繡成後仿若虛浮與絲帛之上,七分逼真,三分靈動。

此時梁采女來,她在府裏因女紅引發的不快也被勾了起來,拉著梁采女道:“好姐姐,你教我罷。”

梁采女無事正想打發時光,看她好學,也樂得傳授了。她執著絲線,一一指給她看各樣的針法。

二人笑地學了一會,外頭卻稍有些響動。江心月朝門邊的宮女道:

“可是哪位嬪妃來了?”

“回主,是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來了,但並非是往我們縈碧軒而來,是去探望前頭的毓妃娘娘。”

江心月笑道:“兩位正主都來了,真是熱鬧。”

宮女附和著道:“是呢,好大的排場,太後娘娘是十六人抬的金輿聖攆,全套的丹墀鳳後儀仗。毓妃娘娘已經從屋裏出來,在門口拜見呢。”

江心月“哦”了一聲,不再問了。隻聽一旁的梁采女道:“毓妃娘娘月份不了,外頭冷風吹著,還要在門口拜見,真是辛苦了。”

江心月朝她一笑道:“娘娘是有福之人,能得隆寵還懷上皇嗣,哪像你我二人連參拜太後的資格都沒有。”

梁采女聞言會心一笑。皇後一直不喜毓妃,太後更時常訓斥她,此時太後倒是很少見地親自來探望她。

可是,名為探望,卻執著全副的儀仗,迫使毓妃從屋內出來參拜,這哪裏是孕中的關切,分明是下馬威。

毓妃出於風口浪尖之上的辛苦,不是旁人能想象的。

好在江心月與梁采女均是嬪位以下隻能稱“主”的低階妃妾,不必前去參拜的。此時她們二人窩在後頭練練針法,倒也悠閑。

轉眼又是一月過去。江心月不得不恢複了晨省。她經過毓秀殿時,通常是想方設法避開,而裏頭的毓妃漸漸地生出些波瀾來,江心月呆在縈碧軒內時也能聽到前頭摔打砸物的聲音。

毓妃並沒有出屋子,也沒有去招惹誰,隻在自己宮內發著無名火。宮裏其餘的嬪妃本就懼怕她的跋扈性子,現在又聽聞她孕中心緒不佳,更不敢去探望,連平日依附她的幾人也去得少了。

皇後吩咐了人來安撫毓妃,自己則懶得親自過來。

天漸漸地回暖了,江心月仍甚少出門,依著花影的藥方調養身子。這一日,她止不住心癢難耐,又看外頭太陽暖和,就命人拿了厚厚的靠墊在前院的石凳上坐。

突然柳絮從朱門外急急地邁進來,連行禮都不顧,慌亂道:“主,皇上……回來了!”

江心月一驚,不可置信道:“才走了一月有餘,這麽快就聖駕回鸞?消息可是真的?”齊州距龍城足有千裏,來回也要一月多的。

“千真萬確,各宮的娘娘、主們都趕到城樓那邊去了,您,您也快去吧。”

江心月見柳絮話語慌張,眉目間略有愁顏,便按下心來問道:“南巡,可是出了什麽事?”

柳絮囁嚅道:“聽聞……聖上遇險,是疾行著趕回來的呢……”

江心月“騰”地站起身來,驚道:“遇險?那純……”話音剛落,她便覺出不妥,忙掩嘴改口道:“那皇上可有受傷或受驚?”

柳絮搖頭:“聖上倒是無礙,隻是……聽幾位嬪妃……”

江心月一聽“嬪妃”二字,不等她完話,就忙不迭地提起裙子,喊著:“花影,菊香,即刻隨我去城樓……”

她焦灼地趕去城樓上時,見皇家車馬停在九重宮們之下,其上的華貴已然沾染了不少塵泥。皇帝威儀端坐於龍攆之上,由大清門進了皇宮,百官與嬪妃位列兩側跪迎。江心月在眾人之後不起眼的角落裏跪下,抬眼偷瞧聖駕,卻見龍攆上坐著的不止皇帝一人,還有溫柔偎依在皇帝懷中的瑤儀。

她見瑤儀未受傷,終於一顆心落下地來,卻猛然又被懸起。這樣隆重的儀仗,百官列隊迎聖駕,瑤儀怎可和皇帝同坐一攆,同受參拜?

皇帝的身後是依次坐在轎內的淑妃、寶妃一眾。瑩貴嬪幾人從後頭的轎子裏挑簾往外瞧,神色均是憤然的,想是對前頭的瑤儀極為不滿。

瑤儀眼看著龍攆步入宮中,朝中大臣和皇後娘娘都在列,忙側頭對皇帝道:“嬪妾這個樣子不成體統,還是下來吧。”

“不,你是朕心疼的女子,又懷了龍嗣,坐一路又何妨。”

瑤儀暗自咬牙,皇帝一向無情,此時由著性子把她禁錮在攆上,卻絲毫不考慮她會因此招來禍患。她暗自思忖了下,隻好道:

“正是因為嬪妾懷有龍嗣,才更應知禮儀,守規矩,為腹中的孩子積福。”

皇帝摟著她的手略略一頓,終於道:“那好吧,你懂事也很好。你就下攆回自己的轎內吧。”

瑤儀鬆了口氣,還是龍嗣最有用。她令轎夫停下,匆匆行了禮,扶著丫鬟往後走去。

明德九年三月,帝南巡遇險。

以往皇帝出宮而歸,諸妃都一麵欣喜地迎接,一麵羨慕那些能夠隨行的寵妃,然而這一次,後宮裏一片黯然,她們都在慶幸自己沒有隨行。

張婕妤在亂戰中被叛軍拖出車外砍死,連屍首都找不著,葬身荒野。馮美人腹部中箭,奄奄一息地被抬回來,滿身的血十分駭人。其餘的人或是輕傷,或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皇帝下旨追封張婕妤為容嬪,風光大葬,晉馮美人為貴人。純寶林有孕,又侍駕有功,晉位美人。